重返十四岁

　　期末考第一天作弊被抓的人最多，接下来的两天，倒是没那么多人作妖了。

　　姜曼书平平稳稳地给全部考试各画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考完试，就放假了。

　　本来十分想邀请连城去家里过年的姜曼书接到了姜妈妈的电话。

　　姜妈妈：“……你爸说，今年咱们得去你爷爷家过年。”

　　姜爷爷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老了也没收敛多少。

　　姜曼书一直觉得，姜爸爸每次回老家过年都是找不自在，因为他几乎每次都会和姜爷爷闹得相当不愉快，如果撞上姜大伯也要回去过年，那就能现场演绎现代版的东汉末年，别误会，三分天下的三个佼佼者的形象和他们爷三没啥关系，在她看来，姜爷爷就像黄巾军领袖张角（老谋深算，唯我独尊，日薄西山），姜爸爸就像袁绍（刚愎自用），姜大伯就像袁术（骄奢淫逸），三人打破时空的限制，碰头就容易乱斗，其间还夹杂了花式狗血乱炖…………

　　拽回跑马的思绪，姜曼书问：“妈……大伯他们家是不是也要回去？”

　　姜妈妈：“…………是。”

　　姜曼书大失所望————得，对今年的春节完全没有期待了，更别提邀请连城这回事儿了……

　　知女莫若母，姜妈妈联系前后就快速分析出了独女的心境，连忙安抚道：“咱们家就回去两天，你也知道，你爸爸和你爷爷……唉，你大伯也去了，你爷爷还未必能忍两天呢。”虽说大多数老人都乐意合家团圆，但俗话说得好————远香近臭，何况姜家父子三人脾气都很糟糕，姜大伯还有个不省心的女儿姜曼芸、一个年纪小小但精力旺盛得不得了还爱调皮捣蛋的小儿子姜正浩。

　　“……嗯。”调整好心态，姜曼书又和亲妈提了几件趣事，重点强调了对期末考的十拿九稳，哄得姜妈妈开开心心，才把电话挂了。

　　于是，今年寒假，又是她独个儿提着行李箱坐大巴回Ｋ市，连城……连城不乐意再忍亲爹的继妻一家子了，决定春节前去Ｄ国投奔亲妈。

　　…………

　　Ｋ市。

　　从小一起长大，也‘有幸’见识过姜爷爷和姜大伯是何等品性的甄萌同情自家表妹同情得不得了：“……等你回来了，我请你吃你最爱的麻辣香锅。”希望美食能安抚表妹注定要受伤的身心————回了老家，在满脑子封建思想的姜爷爷的眼皮子底下，姜曼书还得跟着姜妈妈一起洗手作羹汤，全程陪笑脸装孝子贤孙，真是累身累心。

　　“……谢谢了。”编了精致的鱼骨辫的姜曼书穿了漂亮的大红色灯笼袖毛呢连衣长裙，坐在沙发上喝花茶，思及春节安排，也是心有戚戚，遂转换话题：“……韶韶和宋秋阳分了？”

　　两人共有的表哥林韶为人有些……风流不羁，又因本身出众，十三岁交了第一个女朋友以后，身边的花花草草来来去去，保鲜期越来越短。

　　换了别人这幅做派，姜曼书定然看不上，奈何对方是她唯一的亲表哥，双方还有十几年的老交情，只能宽容对待了。

　　“是啊。”提起这事，甄萌很是无奈————大姨是个贤惠朴素而稍有些厉害的女人，大姨夫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他们怎么会有林韶这么个长了颗浪子心的儿子呢？

　　“其实秋阳姐还是挺不错的，长得不说多好看，也清清秀秀，还温柔斯文……”甄萌中肯评价。

　　犹记得前世林韶事业有成，到三十岁还是风流倜傥一老光棍的姜曼书：“再好也不是天下第一好，即便是天下第一好，看久了也就腻歪了……韶韶腻歪了宋秋阳，可不就另寻新欢了。”

　　“他……他怎么老是这样！！”同为女生，甄萌也恼了林韶的做派。

　　姜曼书却觉得，林韶早早放过一个不喜欢了的好姑娘，总好过拖着人家的青春，糟践着人家的感情好。当然，她的这个观点，未必能得到年轻气盛的甄萌的认同，故而，她干脆就不说出口了。

　　说曹操，曹操到。

　　甄萌的手机响了，致电人是林韶。

　　“……萌萌，出去玩啊～曼曼在不在？让她也一起啊～”

　　心头有把火在烧的甄萌瞬间被他轻佻油滑的语气给引发了熊熊怒焰：“不————去！！！”然后挂断电话。

　　被吼得一头雾水的林韶：“？？？”

　　…………………………

　　寒假的开头就在甄萌和林韶的打打闹闹中过去了。

　　春节那天早晨，姜曼书和父母一起到了Ｈ县乡下的老家。

　　姜爷爷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仿佛慈眉善目；姜奶奶肥胖佝偻，眉宇间就刻了‘逆来顺受’四个字。

　　“……曼曼也长那么高了，好……好……学习怎么样啊？”姜爷爷问了姜曼书几个问题，待她一一答了后，显然颇为满意，还塞给她一个厚厚的红包。

　　坐在一旁的姜大伯：“爸你可不能偏心啊，曼芸和正浩也都大了。”这话说得一点水平都没有。

　　姜爷爷一听就不乐意了：“曼芸期末考了多少分啊？”

　　姜大伯略尴尬：“没考好。”在老爹那双乍然犀利的鹰眼的注视下，还是强笑道：“语文八十多，数学七十多……”

　　“哼！”姜爷爷扫一眼作鹌鹑状的姜曼芸：“才上小学成绩就那么差，以后还有什么出息！”只给了姜曼芸一百块钱。

　　对待唯一的孙子姜正浩，姜爷爷就是真有两分慈爱了，摸摸大孙子的头，啥也没问，就给了……姜正浩他妈姜大伯母一个红包：“这是给正浩买糖买衣服的，你帮他收好了。＂

　　进门就不大光彩，又全靠姜大伯养活的姜大伯母在姜爷爷面前恭顺得不得了，捧了老爷子两句，才把给儿子的红包收起来。

　　姜爷爷摸着胡子，瞧着这‘满堂和气人人欢颜’，很有几分满意。

　　午饭是姜奶奶操持的，做晚饭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两个儿媳妇＋一个大孙女身上，就连年齿尚幼的姜曼芸，也因成绩太差触怒了姜爷爷，被难得聪明一回的亲爹下放到了厨房，让其帮着分拣菜。

　　城府不够的姜曼芸从头到尾都黑着脸。

　　晚餐相当丰盛————鸡鸭鱼肉都齐活了，就是做法都比较素淡————牛肉是清汤的，鸡肉是白水加食盐炖煮的，鱼肉是清蒸的，猪肉倒是炒的，但是里头的调料相当少——－满桌子的菜全都是按照上了年纪后身体不如从前硬朗的姜爷爷如今接受得了的口味做的。之所以不做香辣等略重的口味，也是怕姜爷爷看了眼馋（以上都来自伺候了姜爷爷一辈子的姜奶奶的情报总结）

　　忍了一顿寡淡无味的午饭后还得再忍一顿寡淡无味的晚餐，明天保不齐还得再忍一天的姜曼书：“…………”算了，口腹之欲……而已……清淡一点儿更健康……

　　姜曼芸却是任性惯了，哪怕去年在姜爷爷手上吃过苦头，今年也没能真忍下来。没吃几口不合心意的正餐，而是在饭后偷偷逼着姜大伯母给自己另外煮一碗————不想惹火了饭后在院子里溜达，不知怎地溜达到了厨房的姜爷爷。

　　“……正儿八经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过后还来麻烦你阿姨，没有教养！！”姜爷爷正骂得性起，却被闻声赶来的大儿子给拦住了。

　　姜大伯：“爸，曼芸她怎么惹你不高兴了？她还小，你就别跟她生气了…………大过年的……”

　　一番话如同给姜爷爷的火气上浇了油：“你个不孝子还晓得今天是过年啊？不好好教育自己的女儿，让她给你的老父亲添堵，你安的什么心啊？！”

　　姜大伯觉得自个儿比窦娥还冤：“我哪里没教育孩子了……”

　　姜爷爷骂得更凶了：“教育你个鬼头！！一天就知道花天酒地！孩子考试成绩那么差，还没有教养！你们这一家子简直丢人现眼！！！”

　　被波及的并不全然无辜的姜大伯母：“…………”

　　姜爷爷骂骂咧咧了将近半个钟头才甩手走了，灰头土脸的险些被亲爹揭了老底的姜大伯恼羞成怒，转头一巴掌打在平日里被他百般宠爱女儿脸上：“学习成绩差也就算了，回你爷爷家还给我丢人现眼！我养你做什么？！！”

　　姜曼芸哇哇大哭。

　　……

　　客厅里，隐约听到些声响的姜爸爸皱眉看着姜爷爷：“大过年的，哭哭啼啼的多不好？您老就不能少说他们两句。”

　　姜爷爷哼了一声：“我都七十多岁了，还有多久好活？又不指望你们吃饭，干嘛要忍着你们？”

　　姜爸爸心道：看您老龙精虎猛的，估计再活个二十年没问题……

　　批斗完了碍眼睛的小孙女和既糊涂又荒唐的大儿子，姜爷爷看着小儿子也不大顺眼了：“我说，你和你媳妇就有曼书一个孩子，未免太少了，起码也该再要个儿子。”

　　和妻子感情冷淡但十分疼爱独女的姜爸爸：“有曼书就够了，你不也夸她好么？”

　　姜爷爷爆了粗口：“够个屁！再好也是个女娃娃，以后是要嫁给别家的！你没个儿子，以后谁给你摔盆送终啊？！”

　　要不是听见外头的燃放礼花的声音，顾忌着今天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又要和姜爷爷吵起来的姜爸爸：“…………快九点了，洗洗睡吧。”说完转身就走，丢下气鼓鼓的姜爷爷独自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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