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时值八月，眼看已经是入了秋，这天许振宁从府外回来满脸愁眉不展，但是仍然还是直接去了潇湘馆。碧竹悄声走到里间，汪淑贞正在看着一盘围棋发呆。只因为前日里听说林茹怀了身孕，碧竹悄悄地站在一边看着汪淑贞，汪淑贞叹了一口气，拿着棋子在棋盘上竟然不经意地画出了一个“杨”字，忽然看见碧竹站在门口，竟然吓了一跳，嗔怪道：“你这小丫头冷不丁地站在那，吓了我一跳。”
　　碧竹撅着小嘴从身后那出一个风车来说：“二姨太一点都不幽默，碧竹看二姨太这几日闷闷的，所以想逗二姨太开心，特意扎了这个纸风车，现在快到了秋天，这风车肯定转的很快。”
　　汪淑贞看看那风车，忽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也给汪烨磊扎风车，思绪飘到很远，于是随口问道：“算来景桓出府也应该有一个月了吧？”
　　碧竹笑笑说：“二姨太这是一日不见景桓姐姐，如隔三秋呢！景桓姐姐其实只去了半个月，只是时下太热了，人心都燥得慌，所以二姨太觉得日子过得慢了些。”
　　汪淑贞仔细算了一下，果然是碧竹说的对，于是就点点头。忽然碧竹像想起什么来似的说：“对了二姨太，我看景桓姐姐确实得一个月能回来了。”汪淑贞疑惑道：“怎么回事？”
　　碧竹从身上翻出来一张纸，汪淑贞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信，上面字迹明朗，很有飘逸之姿，只见上面写着：
　　二姨太，
　　我因妹妹病重，不得不在家滞留几日，以期照顾，实乃歉疚，还望二姨太允准。赵明崇代笔。
　　汪淑贞摇摇头说：“看来她妹妹是病的不轻，不然以景桓的个性上不会不回来的。你明天要不出去一趟，雇辆马车，给景桓送点钱去，恐怕她妹妹用得着。”
　　碧竹支吾道：“可是……可是二姨太，咱们的月钱本来就没多少，这眼下老太太还要过生日，恐怕是……”
　　汪淑贞仔细思量一下，笑着说道：“那这样，你去把我不常戴的首饰拿出去当了，然后给景桓送过去，多大的事儿也比不上人命了。老太太生辰若是比谁的东西贵重，那四姨太送的是夜明珠，太太那里指不定送的是什么，咱们断断都是比不起的，我再想办法就是了。”
　　碧竹答应下之后忽然又说道：“对了二姨太，今天看少爷进府有点不高兴，愁眉不展的。不过还是去潇湘馆了，奴婢刚才着人打听了一下，好像说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儿。好像是有个人定了纱布，可是我们许家的纺织厂本来就很小，工人也没有那么多，规定期限根本完不成。但是因为说今年收成不怎么好，少爷之前为了这银钱就把这合同签了，现在这人工不够，所以完不成了，少爷正为这事儿烦心呢。”
　　汪淑贞皱着眉头说：“少爷没去找人帮帮忙找点纱布来垫个数吗？没去汪府吗？”
　　碧竹回答道：“倒是去了汪府了，只是汪老太太因为汪老爷去世一直身体不适，避而不见。那汪家的产业现在又没有到汪家大少爷汪烨明的手里，所以也都是爱莫能助，奴婢只怕是少爷会不会因为这事儿迁怒了二姨太，毕竟那是二姨太的娘家。”
　　汪淑贞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只怕是怕也没有用，就算少爷不迁怒于我，肯定也会有人把火往我身上引。”
　　晚饭的时候果然也没有听见小丁来传话说自己要来汪淑贞这里的话，碧竹站在门口踮着脚尖说：“我看这少爷今天是不来了吗？前两天还说今天来看二姨太的……”
　　汪淑贞笑着摇摇头说：“可见你白天说的话是应了。”
　　“那二姨太还笑得出来……”碧竹叹了一口气。
　　汪淑贞独自吃着饭，脑袋里开始回想白天的事儿，忽然她眼睛一亮，然后跟碧竹说：“你去打听一下，少爷今晚留在哪个姨太太那儿了。”
　　碧竹一溜烟就跑了出去，不一会气喘吁吁地说：“奴婢问着了，少爷在五姨太那用了晚饭，这会子回他自己的书房去了，好像是说要处理什么事儿，小丁说的意思许是还是为了白天的事儿。”
　　汪淑贞笑着点点头说：“那你去把给我每晚熬的杏仁茶端一碗出来，用锦盒装了，跟我去一趟少爷的书房。”
　　碧竹手脚麻利，端着那锦盒就跟着汪淑贞来到了许振宁的书房，许振宁此时正在书房里发呆。小丁进来跟许振宁说二姨太来了的时候，许振宁皱着眉头说道：“让他回去吧，我这生意上的事儿正愁着呢。”
　　小丁小声说道：“这大半夜的，二姨太好像是端了什么东西来了，少爷让她这么回去，恐怕二姨太要伤心呢。”
　　许振宁看看门外，笑了一下说：“也好，她这还是第一次给我送东西，她娘家是指不上了，她这会子倒是殷勤起来了。”小丁看看门外，生怕许振宁的话被二姨太听见，许振宁一摆手说：“让她进来吧。”
　　小丁出来告诉了汪淑贞，汪淑贞笑吟吟地说道：“多谢。”就转身从碧竹手里拿了食盒悄然走了进去，许振宁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汪淑贞走进来，汪淑贞盈盈施了一礼，然后把那锦盒放在桌子上说：“我听说少爷为了生意上的事儿烦忧，特意拿了杏仁茶来，少爷可要喝一喝？”
　　许振宁饶有兴味地看着汪淑贞，事实上虽然他平时和汪淑贞甚是相好，可是汪淑贞却从来没有这么主动或者说是谦卑地以一个姨太太的身份自处。虽然许振宁一直觉得汪淑贞是这府里几个女人里最为特别的一个，这种特别来自于一个男人天生的征服欲或者怀疑欲，他总觉得眼前的汪淑贞对自己并不真诚，然而这种特别在特定的时候竟然让许振宁有些烦躁，尤其是汪淑贞的存在并不能为自己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
　　现在看着汪淑贞如此积极，许振宁好整以暇地说：“你知道我是生意上的事儿心烦，给我喝这杏仁茶，可是能对症下药解我这烦忧的？”
　　汪淑贞淡淡地笑道：“其实这杏仁茶能预防很多疾病，倒是没有什么对症下药的事儿，我也只是希望少爷常喝，能防患于未然罢了。”
　　许振宁调笑地看着汪淑贞说：“只是我现在有燃眉之急，你给我防患于未然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汪淑贞脉脉含情地看着许振宁说：“少爷可是为了那纺织厂交差的事情烦心？”
　　许振宁淡淡地闭了闭眼“嗯”了一声，然后仍旧闭着眼睛，既不看汪淑贞也不看汪淑贞带来的杏仁茶。汪淑贞顿了顿，然后走到许振宁后面，轻轻地伸出手给许振宁按摩太阳穴，然后缓缓开口说道：“我听说许家的纺织厂不大，也只有20个工人罢了，按理说一个工人一天能纺出2米的纱，这20个人，一天也就能出40米。只是不知道少爷这单是要什么时候结清的？”
　　许振宁仍旧闭着眼睛，不太耐烦地说：“下个月20号。”
　　汪淑贞眨眨眼睛说道：“那也就是还有40天的时间，少爷这一单要多少米呢？”
　　许振宁依旧平淡地回答说：“3800米。还差2400米。”
　　汪淑贞摇摇头说：“算起来，咱们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完不成的了，只怕是如果非要交货，就得找人帮忙了。”
　　许振宁无奈地笑道：“只是，汪家倒是有这个能力，可是……”许振宁睁开眼睛回头看着汪淑贞，只见汪淑贞并未浓妆艳抹，连妆容也甚是清淡，许振宁忽然想到她刚入府时候的情形，不觉拉住汪淑贞的手说：“淑贞，我并非是迁怒于你，只是，这钱我已经收了，可是汪府断然不肯帮我……”
　　汪淑贞笑着拍拍许振宁的手说：“少爷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知道汪府不肯帮你也是有我的缘故。汪老太太一直不喜欢我，没出阁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不好，时下父亲已然去世，生意并不安妥，于公于私她都不见得会出手帮忙，只是眼下的难关还是要过，不是吗？”
　　许振宁叹了一口气，烦躁地说：“我自然之道眼下的难关还是要过，只是怎么过是个问题？”
　　汪淑贞点点头说：“我刚说这杏仁茶能防患于未然，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与其说这次的难关能过去，许家的纺织厂在之江不算大，若是以后再有类似的事儿，纵然是这次汪家帮忙了，以后可怎么好？所以，求人不如求己。”
　　许振宁看着汪淑贞胸有成竹的模样，抬头问道：“所以？”
　　汪淑贞笑着说：“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曾经读过一本英文书，上面记录了英国的纺纱历史，当时只是随便看了一眼，现在想来可能是有用。前一阵子我听说那洋人的纺纱机，一天就能出10匹纱，只是单看这之江城并没有人用这机器，我想，如果我们能弄到这些洋人的机器，放在那纺纱厂里，一来工人省力，二来，交货肯定不难了。”
　　许振宁高兴地一拍手说：“是了，贞儿说的极是，只是……只是这哪里去弄着纺纱机来？”
　　汪淑贞想了一下说：“其实之江城里洋人少得很，主要是因为这独特的地理位置，所以看起来之江就想一个闷葫芦，外面的人也鲜有进来，里面的人也鲜有出去。要说这事儿，我看四姨太兴许能帮得上忙，她父亲是军阀，在外打仗弄点纺纱机肯定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道四姨太会不会帮这个忙。”
　　许振宁也在思索，只见汪淑贞笑着说道：“所以，少爷得空了还是要多去看看四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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