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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音之章 XVIII
月之寮——
众人惊讶地全围在大厅，面对提着行李的翎月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真的决定了吗？”
面对一条的挽留，她还是一如往常地笑道：“嗯，不用担心，我只是离开几天马上还会回来的。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澈回家了那么多天也没一点消息，觉得有点担心所以还是决定去御藤家看看。”
“原来是这样，那么路上请一定注意安全。”
“我会的，谢谢大家。”
等到翎月的身影消失在月之寮的大门后，有的学生这才想起来。
“说起来好像也是啊，澈这回回家了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
“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喂，别瞎猜啊，应该是碰到什么麻烦的事情耽搁了吧。”
“也是啊，哈哈。”
莉磨用手肘顶了顶身边的支葵：“话说回来，连星璃那家伙都失踪好几天不见人影了，该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她的话，不用担心了。”支葵打了个哈欠，“西川小姐打了电话过来，星璃在玖兰家，好像为了什么重要的事。”
“玖兰家？”莉磨平淡的眼中少有地露出了几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路过正好听到星炼和西川小姐在打电话。”
“是吗，还以为那家伙……”
嘛，没事就好。
××××
皓月被雾气般弥散的浮云遮住，朦朦胧胧间晕染开的光华在窗台盛放的白蔷薇上倾洒一大片。
厚重的窗帘将外面梦幻的黑夜与房内的微小世界隔绝开来。
因为意料之外热烈的拥抱有些透不过气，星璃僵硬地试着挪动了一下身子。这个情景熟悉得她不用过多回想就能记起在梅德里老家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把枢推倒在床上的。
果然是出于报复吗……
还在这样想着，突然感觉自上方而来的鼻息喷洒在了脸上，又暖又痒，紧接着，两片柔软的嘴唇带着微凉的温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在她的唇瓣上，她毫无防备，身体因为这一突然的举动陡然一僵，甚至都来不及惊呼什么，瞪大了眼睛怔怔望着距离自己不到一厘米的那张脸。
吸血鬼的夜间视力要远远高于日间，所以即使房间内只有电视微弱的光芒，但对于星璃来说其实比开着灯看得还要清楚，同样的，对枢也是。
凝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眼眸，感受着因失措而渐渐紊乱的呼吸，伸舌带着几分倔强撬开了她的齿间。
当察觉到口腔中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星璃回过神的下一秒却感受到随着唇舌一寸寸的深入，舌尖忽然被尖锐的牙以极轻的力道刺破，想抵抗，两只手的手腕却都被对方紧紧按住。一瞬间蔓延的血液芬芳与口腔内充斥着的另一股陌生血气交织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冲昏了头脑，竟然认为这种感觉还不错。
但没过一会儿，她便后悔了。随着血液一点点的抽离，同时，似乎还有什么肉眼看不见比意识更稀薄的东西以一种被强制剥离出身体的怪异感受，在她的脑海倒流……
吸血鬼可以通过吸取血液的那段间隙窥视他人的记忆。
当她恍然想起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
枪林弹雨下的刺鼻硝烟味，没有太阳依然难以入眠的清晨，黑咖啡的苦涩，牛奶糖的甜蜜，耐人寻味的道别，上瘾般的逃避与沉湎，憎恨着无法前进的人，思念着不会回来的人……
记忆的片段如同被裁纸机剪碎成形状不规则的纸片，一片片纷杂无序地在脑海中快速掠过。
一颗混沌的星球，在茫茫宇宙没有参照物地持续自转，朝外看漆黑一片，朝里看依然空荡无人。那是没有自己的影子存在痕迹的记忆，那是至今为止只有她一人面对的记忆。
失落、心疼、莫名的自责……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令枢的内心陷入矛盾，忽然的瞬间，某个陌生的片段在眼前一闪而过。
漆黑的房间里分辨不出昼夜，星璃一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紧掐着自己的脖子，寸步难行，眼神被绝望渐渐侵蚀，朝着门外一遍遍的呼喊，但就是出不了一丝声音。
「我想喊，想呼救，希望有人经过能发现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他那时以为只是偶然现象，现在看来，可能某种症状像慢性毒药一样随着一点点的累积早已得心应手地牵制住了她。
在心中的矛盾愈渐强烈被彻底激化前，他却发现，一遍遍的呼喊，一遍遍的重复，那个口型分明就是——
ka、na、me。
他的名字。
……
手腕上的疼痛感忽然减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枢已经松了手，星璃刚想活动一下手关节，还未起身便被紧紧拥抱住。
脑袋靠在她散发着沐浴露淡淡香味的颈边，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使枢不由地想要靠近。
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舍得放开手，伸手撩起她的刘海，然后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碰了一下。
“你能回来，真好……”
惊讶于骤然缩短过于靠近的距离，星璃盯着枢的脸看了有一会儿，细碎的刘海有些凌乱地覆盖在额头上，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是那两排纤长迷人的睫毛，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有化了妆的女孩子睫毛才可能这么长……但再往下，与他的目光交集的瞬间又忍不住把头别到了一边。
表情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最后还是有些在意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嗯……”枢故意拖长尾音，“你猜。”
“……”
猜你妹！
莫名的一股火从心头燃烧了起来，就像小孩子间你来我往的玩闹一样，星璃猛地抬头用自己的脑袋重重撞了过去。
枢措不及防，闷哼了一声立马支起身子，再次转过头时目光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和耐心。
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而且刚才那一下自己也感觉得到确实挺疼，星璃揉了揉额头，举起双手：“好吧，我道歉，但是……”
“不用道歉。”
忽然感觉嘴唇被食指轻轻抵住，将还未说完的话咽回肚子，她看到枢起身，然后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等待了几秒，在确定他没有生气后才放心把手伸过去，然后听到他说——
“我很开心你能想到我，不管以什么方式，被需要总不是什么坏事，对吧？”
××××
玖兰家的地下室，两个庄严肃穆的黑色棺木并排置于空旷的房间，踏入其中，一瞬间仿佛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棺木盖上的族徽图案代表了于此长眠的人的身份，将两束白蔷薇分别放于其上，星璃忍住内心起伏的波澜和情不由己的泪水，努力露出没有破绽的笑容。
“树里，悠，我回来了。”
……
记忆中，尽管自己也是这个种族中的一员，但她一直是厌恶吸血鬼的。冷漠、无情、自私，不止一次地目睹当本能的欲望难以满足之时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杀害同伴甚至是亲人的场面，永远不要放下戒备心去完全信赖一个吸血鬼——这是明明身为同类的她却异常坚信的一个观点。
大概是父亲去世，因为雾魂生活也经历巨大变动后，她才慢慢觉得，吸血鬼也蛮不错的。能冷漠就冷漠，能自私就自私好了，不受感情变动的影响才不会在关键问题的处理上失去判断，反正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亲人了，从此以后也没有什么东西还能失去。
然而，遇见救了自己的玖兰夫妇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也是有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吸血鬼的。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迷失很久了，走过阴云密布的无数个十字路口，这次终于久违地遇见了晴天。
关于十年前的记忆，她并不能完整无误地全部回想起，但印象深刻的是某个夏夜，庭院里，树里抬头望着天空问：“听说，人类死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那吸血鬼死后会变成什么？”
那时她还没有从伤痛和阴影中走出来，自暴自弃地随口答道：“谁知道，大概，会变成一颗微不足道的砂砾，永远地和大地融为一体……”
“不行哦！”树里忽然转过头来，摇了摇手指，“就算是永远长眠在土里，也不可以是砂砾，尤其像星璃你这样的，得是宝石才行。”
她微微一愣，但想到自己早已不会有「死亡」的机会了，笑得勉强：“不要拿我寻开心了。”
树里也跟着笑了起来：“真是的，你跟悠一样，老是分不清我什么时候认真什么时候开玩笑，这回是认真的啦。”
她抬头，看到树里的眼神在夏夜汇聚的星光下澄澈明净得像一条星河。
“不要因为周围环境的黑暗忽略甚至否定自身的光芒。星璃，我……并不觉得你有做错什么，所以今后，你也不要被他人影响而否定自身，坚定地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吧，我……”
「我会像认可自己的孩子一样认可你，我会想支持自己的孩子一样支持你。」
那是多少年都记忆犹新的夜晚，无数遍地在心底告诉自己，不会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了，事实也确实无数遍地证明，再也没有出现过像树里那样认同她的人……
摘下一直随身携带的项链，星璃闭上眼轻吻了项链上的红宝石，然后放在了花束旁。
愿这个世界长眠的终点会是另一个世界梦醒的起点。
“上次骗了你，抱歉。”
离开的时候，枢忽然在地下室门口停住了脚步。
“赌一百年的是树里，赌一年之内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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