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

　　回到美国之后的何镜水再也没有给阮年打过电话，好像她的生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再是那个凡是都黏着她的小男孩，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处处都想着他的“姐姐”。他们最亲密的时刻，也仅限于那几年，一旦分隔两地，就将拥有各自的生活，无关彼此的生活。他失去她的音信，在此后的日子里。唯一能够让他记住她的，只有那个用回忆填满的日记本。
　　高三开学后不久，他正忙于大学申请的事情，每天穿梭于图书馆与学院之间，其他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室友Tomas笑着打趣道：“Water回了一趟中国就不一样了，我猜他一定在中国吃了仙丹，所以性情大变。”当时Tomas正在读《西游记》的英文版，一遇到不懂的地方就会不停地问何镜水。在Tomas的印象中，仙丹是好东西，比如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法力大增。看到何镜水如此拼命地学习，他认为他一定是吃了仙丹，才会变成这样。
　　Tomas哪会知道，他回中国吃的不是仙丹，而是绝情丹。
　　电话响的时候，何镜水正在卫生间洗澡，Tomas则拿着他的手机在玩游戏。他敲敲门，说：“有电话。”
　　“谁？”
　　“我也不知道。对了，是你日记本上的那个人。”
　　卫生间的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何镜水也顾不得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就按了通话键。至于Tomas为什么会知道打电话的人就是日记本上的人，是因为他偷看了。自从何镜水来到学校之后，他对他为何会如此痴迷于一个破旧的日记本而感到十分好奇。趁着何镜水不在的时候，他翻开看了一下，满篇都是中文，字体从幼稚到成熟，而看到的最多的就是“阮”字。他想，这个字一定很重要。所以当电话来的时候，他看到上面的名字就不由得想起了日记本上的字。
　　电话接通之后他并没有说话，而对方也没有。他轻轻地叫了一声，甚至连自己也无法辨别是否叫的是她的名字。
　　她说是。声音通过电话传来，仿佛不是她的声音，但说话的语调和态度却让他十分确信。叫完名字之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等待着。阮年问他好不好，他回答好。其实一点都不好，思念的藤蔓在他心里疯狂生长，几近将他包围，他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对她撒个娇，哭诉自己的近况，得到她的安慰。但是他没有。仅仅这两句话，就将此间所有的言语都覆盖了。没有诉说，没有交谈，没有一句“我想你”，一切都在“我挂了”之后结束。他挂上电话，看着屏幕从亮便暗，直至她的名字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他冲掉身上的泡沫，拿着电话出去。Tomas看见他出来，好奇心顿时大增，他很想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竟会让何镜水在接电话的时候如此激动，而挂上电话之后又是如此落寞。
　　“Water，是谁啊？”他凑到他面前，看着他的手机问。
　　“一个人。”何镜水回答。
　　这个回答怎么这么具有哲学性，难道中国人都喜欢这样说话吗？他从他的床上拿出日记本，对着他晃了晃：“是不是这个人？”
　　何镜水凝视着他手中已经看不出封面模样的日记本，眼珠随着他的晃动转着，感觉有些晕眩。他沮丧地说：“是。我喜欢的人。”
　　那是他喜欢的人，他却什么也说不了，做不了，只能在心里念叨着她的名字，带着他的名字看日出，赏日落，穿街走巷，驻足观景。他不知道此后的几年间会发生什么，只是希望那逐渐远去的身影不要太快离开，让他们慢慢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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