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醉添沉水香》又名《不羁的风》

作者:宁子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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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之所系


      她所面临着的要被退学的疑难,就是这一次在苏更生的帮助下解决的。她不知道他究竟同自己的教书先生说了些什么,自己的教书先生又去与自己的父亲说了什么。那时毕竟年幼,眼巴巴瞧着盼着的,只是一个最后的结果。当得知了父亲当真同意了自己继续留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她心里总是欢乐快慰的。所以破天荒的一次,她约了苏更生出门,与他一道出来,谈心聊天,庆贺她的学业可得以持续。
      所以,也可以这样说:是这座教堂里的相逢的缘分,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往后,她们总是按着从前的习惯到这里来看一看。苏更生来做礼拜,她便坐在后排默默地瞧着他。待他做完礼拜,才与他并肩而出。从此,有林书云的地方,必有苏更生,有苏更生的地方,必有林书云。
      便是这教堂为媒,替他二人牵上了红线。

      书云忆起旧事,心下惘然。突然有一种时光无法倒退的薄凉。她抬起眼来,瞧着苏更生。这个曾经的小小孩童,便若春笋拔节,倏然不经意之中,已长成这般笔挺高大的英俊少年。他再不似从前那般含着一股小大人式的稚气,他已经完全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自强的、自信的、且怀有自尊与理想的少年了。他在时光中渐渐成长起来,慢慢地改变了。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们都在渐变的时间里考验着彼此的默契,以为在一倏神间,便是地老天荒。她总是自信,自信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会随着岁月与时光受到任何改变的。便是至现在这一刻,她对此仍然深信不疑。
      苏更生带着她走过许多地方。街心转角,寻常巷落,每一处都是她们曾经积满回忆的地方。时至今日,他领着她再次重走旧时走过的路,点滴往事渐渐漫上心头。她这时才恍然,原来与他,竟历经了这样多的事,储存了这样多的回忆,不管是心酸的还是快乐的,一叠叠,一层层地累积累积,即刻便生出千般柔情,万缕相思。
      他二人辗转行到江边,就见江水滚滚,一路渐渐地向东行去。这是阻也阻不住的水,挽留也挽留不下的浪。它无可逆转地倔强地自西而来,再向东去,终究汇入那深不可知的海洋。
      苏更生站在江边,倚在江畔的栏杆上,两人一同瞧着大江东去,一时都没有说话。江上的汽轮呜呜呜地不断发着些嗡鸣,好似大张旗鼓地想要引人注目。一些小型的捕鱼船轻轻便便地倏而从他们面前经过,船上时不时有些少年撑篙立起,抬眼瞧着站在江畔岸上的两人。
      苏更生久久出了会神,继而朝着书云突的笑了一笑,用沉缓的语调道,“还记得这里么,小的时候常有名人从这里上岸,我们常常一同跑来凑热闹,人小个子矮,只能在人群里头急得跳脚,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眼睁睁地听着那边欢呼热闹,我们就只够探着头看着这近处的江水。”
      书云本也是怔怔地在想事,这会子听到苏更生与自己这般说起,脑海中往事渐渐清晰,不由含笑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的。这样费力讨不到好的事情明明占了大多,下回却仍是要来的。这般地不长记性,我自己也是要为自己的糊涂急得跳脚的。”
      苏更生便微微一笑,用手撑着头靠在栏杆上,侧过头来朝书云道,“你这会子便知道算计了,可是怎想到那时总也有那时的好玩。虽不能亲见那些名人,最后却总能在这里自得其乐地玩耍嬉戏,又是多么好的一件事。”
      书云低垂下眼睑去,笑着附和道,“那自然是一件好事,自得其乐总胜于原地悲哀。”这时,江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四散飞舞起来,她略微伸手拂了一拂,又将耳畔的碎发拨到耳后去,续道,“然而我原就是这样的人,盘算着要做什么事情倘若做不成,总觉得遗憾,若旁的事情能够弥补,虽稍好了一些,却总还是遗憾着的。”
      苏更生点头笑道,“我是知道你的。”说时,又爱怜地替她将头发拨了一拨,道,“你现下可还曾觉得遗憾?”
      书云沉思了一会,方才开口道,“如今瞧来那些名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太了不得的,至多只有站起身来为他鼓掌的冲动,见或不见他,反倒没有那么样地重要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继而道,“然而小时候的遗憾总还是有的。”她说完了这句话,有些不由自主地侧过脸去瞧着苏更生,问道,“你呢?你是怎样觉得的?”
      苏更生闻言,先是笑了一笑,继而转过头去,远远地瞧着江上来往行船,缓缓地道,“……我么,我那时候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他说到这一句,仿佛有些出神的样子,望着江面良久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书云只站在他身侧静静地瞧着他,见他目光中似有游离之态,知道他是回想些往事,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估不到岁月匆匆,光阴如梭,不过几年间,两人便均长成少年模样,从前种种,如今回想,却是恍如隔世了。她这里也在思之感慨时候,突听苏更生轻轻笑道,“年幼时候,我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遇见你。所以只要同你在一起,我总是快乐的;只要同你在一起,便谈不上有遗憾。”
      书云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心中一时惊讶,旋即又被一种感动与喜悦代替。她静静地瞧了他半晌,忽而笑道,“你这人,真是有一种天真的傻气。”
      苏更生闻言,也笑道,“那也是因为我遇见了一个比我更加天真傻气的人,两个人才会臭味相投,相见恨晚。”
      书云听他这般形容,不禁莞尔,却仍是作小时候那样,与他纠错,道,“错啦!臭味相投是含着些贬义的,怎能拿来形容我们?我瞧倒应是情投意合才是。”
      苏更生点点头,显出一副很是受教的样子,道,“原来是这样。”又道,“我的中文不精,偏偏还喜在你面前卖弄。奇怪的是,我却不觉得丢人,反觉得快乐,你知道是什么缘故?”
      书云便即抿唇一笑,伸手朝他那边虚虚一打,嗔道,“你这人便是一贯这样调侃的态度,分明心里有底却还故意来问我,当真是不怀好意。”
      苏更生道,“我怎的就是不怀好意了?我这样一个虚心人,被你说成这样,真是冤枉!”说罢,便是一阵长叹。书云见他这样子,不禁转回过头去瞧着江面笑将起来。她面上正漾着一层笑意,却不防苏更生忽而朝自己右侧面颊上轻轻一吻。她登时心内一动,笑容皆如数凝在了脸上,只觉得面上渐渐生出暖意,越烧越烫,似是凭空生出一团火。她这里正在心旌摇曳时候,却冷不防听见身侧不远处隐隐传来一声怒吼,正是唤的她的名字,“林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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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情之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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