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战史

　　57 议策

　　李渊的中军帐内。

　　李渊高居正中，他的两个儿子、分别为左军与右军领军都督的李建成和李世民分坐左右，然后再在他们之下，一侧是文臣，一侧是武将，也是分列左右。

　　李渊环视着满满一帐的谋臣猛将，但见人人神采焕发、斗志高扬，跟不到两个月前被大雨困于贾胡堡时的情景相比，简直就是天渊之别，不觉暗暗点头。

　　时到如今，应该已经没有人会怀疑我们能攻下长安了吧？幸好！幸好我们没有在贾胡堡的时候放弃，否则，焉有今日？！

　　此时帐中一片肃然，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候着李渊发话。

　　李渊清了清喉咙，道：“方才大家都见识过屈突通老将军要坚守河东的决心了。屈突通为官正直，是颇得人心的。又长期担任军职，精擅战阵之道，据说他从长安带到这里来的精兵都是隋室最精锐的‘骁果军’，又据有如此坚城，我们之前攻打过的西河、霍邑、临汾等地与之相比都不可同日而语。我军应该如何才能打败如此宿将、攻破这样的坚城，诸位还请畅所欲言！”

　　他说完这一番话，自然而然的便向他下首右方的李世民看过去。帐中众人也随之看了过去。

　　李世民微微躬了一躬身，道：“孩儿听说最近三辅之地（按：指京畿之地，即关中地区）颇多英雄豪杰竞相前来投奔我军，日以千计，此事当真？”

　　李渊见儿子一开口只字不提河东或屈突通，却似是离题万里地说起三辅豪杰投效之事，不觉一怔，道：“是有这样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长安一带的人心早已归附我军，河东一城不过一个孤岛而已，何足为患？大将军与其费神思量如何攻坚破敌，何不索性绕而过之，直趋长安？长安一下，河东还不是自然而然只得向我们开城投降？”

　　此言一出，李渊只觉是眼前一亮，颇有豁然开朗之感，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到底是世民思路开阔。原来要拿下河东，不一定是非打不可的！”

　　这时却听得裴寂的声音响起：“大将军明鉴，属下以为二郎此策确实能想常人之不能想，可是未免太过大胆，还需三思啊！”

　　李渊和帐中余众都看向裴寂。

　　李渊道：“哦？为什么？裴监有何异议，只管道来。”

　　裴寂双眼只是紧紧的看着李渊，绝不稍有斜视望向坐于他斜对面的李世民：“大将军试想，屈突通手握精兵、据守坚城，若我军就此弃他而去，直扑长安。可长安的坚固，又更甚于河东，我军一时三刻之间未必能马上攻陷。这样长安在西、河东在东，我军被夹在中间，岂不是腹背受敌之势？但如果我们先攻下河东，长安的最后一道屏障也被我们破除，必定无法再守。因此，应该是河东先破才是长安自然而然的陷落，而不该是长安先破使河东自然而然的投降！”

　　裴寂这一番“腹背受敌”的危险之论一出，帐中不少将佐都点起头来，均感这是行军打仗之大忌，确实不可不防。

　　但这时，李世民也朗声反驳了起来：“不然！兵法有云，兵贵神速。尤其是现在，我军连战连胜的势头最是难能可贵，挟此威风乘势西进，正如迅雷不及掩耳，以为我军还远在河东此处被屈突通所阻的长安守军，忽然见到我军已兵临城下，必定为如此挺进之神速所震骇，便会智不及谋、勇不及断，纵是坐拥坚城也将会被我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所破。但如果我们一如他们所料一般按部就班地先下河东，正如大将军刚才所言，以屈突通之善战、河东城之坚固，累月不破亦非奇事。我军自太原举义以来，全凭一股锐气杀敌破城，若作茧自缚、困于此处，敌军有时间严阵以待，我军却空耗时日消磨了士气，则大事去矣。大将军，西河首捷，就是胜在速战速决；而贾胡堡之蹇，也不过是因为一时的天意作弄，但万万不可因为我们自己措事失当而致重蹈覆辙啊！”

　　李渊心头一凛，这时他是完全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了。经过上次在贾胡堡李世民的哭谏一事，他们两父子就都再清楚不过地认识到，他们这支军队，说到底不是一支正规的官军，而毕竟还是一支名不正、言不顺的叛军。这一事实，在贾胡堡为天雨所困时是这样，现在一路顺风顺水地杀到这河东城下仍然是这样。要说现在与当时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当时停滞不前而陷于军心涣散的危险边缘，现在却是连战连胜使全军上下、乃至内外人心都高度亢奋。可是，军心可涨也可落，人心可聚也可散。如果大军停留在这河东城下久攻不破，过得一月半旬，只怕将会又现贾胡堡之时的危境。只不过那时是因为连日大雨那样的天灾而无法进军，如今却是因为决策失当的人祸所致了。

　　是的，对于这支名不正、言不顺的军队来说，最重要的，是士气、士气、还是士气！而要始终保持士气高涨，就必须进军神速，不断地有新的战果、新的胜利来刺激军心，并进而吸引更多的人心！

　　这时，他听得李世民又继续说道：“更不要说，如今关中蜂起之将，大多未有归属，不可不早日招于我军麾下，否则或者自立成了气候，或者被他人捷足而先登，我军日后再要招附可就难上加难了。”

　　刚才是帐内其他将佐对裴寂之言点起头来，这时却是李渊一人不由得对儿子的话点起头来。

　　如今的长安周边、三辅之地，可以说是一个权力的真空地带。隋室的统治力已被大大地动摇，长安之内还有守军控制着，但长安之外仍然相信、听从隋室号令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了。可李渊这支军队还在外面没来得及进入，其正统性也并非得到所有人的认同。愿意认同他们的人，就直接跑过来投效，但仍然留在当地的，大部分是抱着观望之心，还有小部分则是另有志向的了。如果李渊的军队不能快速进入当地填补这一权力真空，时间一拖得久，或者是当地有能力的人自行把这些势力都纠合到自己名下，或者是也在附近的其他势力乘虚而入收为己用。

　　李渊这时也想起来，他的唯一一个嫡生女儿、嫁给了任东宫千牛备身柴绍的，自他在太原起事以来并没有随丈夫柴绍逃亡至太原，而是留在这长安一带收编了三辅之地的多支匪军，接连攻下户县、周至、武功、始平等地，人数竟达七万之众。她听说李渊的大军已逼至河东，前些天派了家僮马三宝前来报告，请求父亲尽快进入该地，前去与之会师。

　　我这女儿能以女子之身却能收复这么多杀人不眨眼的强盗，还打下关中这么一大片土地，固然是因为她的能征善战之才竟似可直追世民这儿子，却也是因为那些人有目共睹我的军队一路下来大体上是相当的顺利、可谓未逢敌手，所以相信我将会是能够入主长安的未来之主，便乐于臣服追随于她啊。但是如果我的军队长时间地卡在这河东城下，危及的可就不仅仅是我自己一军，甚至是女儿那边只怕也会变生肘间吧？

　　只是……裴寂所说的“腹背受敌”，也确实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大忌啊……

　　李渊转念想到这里，便道：“兵贵神速的道理，世民是说得很明白了。可是腹背受敌的危险，又该如何防范呢？”

　　“屈突通只是自守虏，不足为患！”李世民简单的答道。

　　自守虏？世民怎么如此轻视这大隋的宿将？

　　李渊一怔之下，细看儿子的眼神，那眼睛清澈明净、坚定不移，但并无半分轻蔑不屑之意。

　　他沉心一想，明白了。

　　不错，如果我是屈突通，在这人心飘摇之际，不恃坚城而守，却轻率而出，不要说未必能在野战里击败我军，只怕这附近不知道有多少在旁虎视眈眈的匪军就等着这样的机会可乘虚而入进占如此一座大好城池了。

　　后记：

　　1、前面贾胡堡的作战思路一打通，写这里的河东城下的军事会议，也是极其的顺畅啊～～偶都几乎要觉得偶这“编写”就是历史的真相呢～～

《李世民情史（修订版）》
李世民情史（BG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