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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淡天青余韵杳
那日回到客栈，才发现夙玉和夙碧竟都昏迷不醒，而当初留在琼华的望舒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客栈。
后来经夙碧讲，为了将夙玉体内的炎阳祛除她不得不又使用了望舒，可惜……她的灵力终是不够，将望舒召唤来已经耗损极大，夙玉体内的炎阳也不过祛了三成便力竭了，但是只是三成，她脸色看起来已经比之过去几天好多了。
看着这个满眼愧疚与自责的小师妹，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恨过她，真的恨过。
那段琼华飞升在即的日子里，我有想过，如果她不存在就好了，如果没有她，我，玄霄师兄还有夙玉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看到她为了救夙玉连命都豁出去了的样子，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索性烦躁的叮嘱了她几句，便扶她去休息了。
至于望舒，这样的祸害要是能毁去自然是好，可念在它是夙玉师傅穷一生心血所铸，便只是将它带离琼华吧，这样……便不会再有悲剧了吧。
夙玉在第二天转醒，明明前一刻身体还是油尽灯枯的摸样，却不知为何醒来后就可活动自如像个没事人似的，同以前一样，她保持着淡淡的神色，淡淡的表情，只是往昔有神的双眸不知为何变得灰暗下来，总是自己陷入自己的世界，让人看不懂的沉默着。
她将那个小瓷瓶用绳拴着时时刻刻挂在脖子上，我有种感觉，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是却又什么也不问。
问过她原因，她却只是淡然的笑笑，说脖子上突然不挂东西很不习惯便随便找个东西挂着而已，不过我却发现，她很宝贝那个瓷瓶，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攥着它，仿佛那样才让她有安全感。
还有一样，自醒来以后，她怎样都不肯吃里边的药。
“你看，我不是没事了么？”问她的时候，她展臂转了一圈，证明自己好端端的，可我心里终觉得不踏实，每日她入睡很难醒来更难，而且沉睡时就如同陷入了昏迷，又仿佛……她要离开了一般。
她催促着我们快些离开，并为梦璃寻找着好人家，不知为何她口中的好人家竟姓柳，虽然不懂她为何如此执着，但寿阳姓柳的人家我还真认得一户，那是去年下山时就救下的一个中年男人，长得很敦厚，夫人也很和善，总是喜欢恩公恩公的叫，而且，他们似乎膝下无子。
当我这样和她说时，她惊讶了一下，然后有丝无奈的笑了，低声说了一句‘原来都是注定的’便垂首走开了。
安顿好梦璃，我们便启程向青鸾峰去，地方是我选的，那里我比较熟，以前在太平村的时候没少去山里玩，那空气很好，山清水秀，适合夙玉调养身子。
其实也并不想如此赶的，但是我们担心琼华的人追来，虽说他们放过了我们，但不代表放过拿着望舒的我们。
一路上我很担心夙玉的身体，即便她已经好的像没事人似的，夙碧也同我一样，本来还想为她运功，可是夙玉一再强调没事而且表现的确实是越来越好。
到了青鸾峰，那里有先人早已搭好的木屋，我们无须多费工夫，只是做了简单的收拾便住了进去，我打猎夙碧做饭夙玉只管养好身体便可，日子过的也算舒心，只有一点……
夙玉，离我越来越远了。
她时常可以坐在椅子上一天，只是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她拒绝诊脉拒绝吃饭……似乎，也拒绝活下去——
我和夙碧都劝过，但是她却已修仙之人不吃不喝死不了为由回绝了，她越来越长时间的睡眠让我心惊。
我越来越担心，越来越怕失去，所以有一天当她醒过来的时候，我向她提亲了。
那本就是早先便说好的。
如果活下来，便成亲。
那天，夙玉看着我，好久好久，然后低下头，我看的见她苍白的手攥紧着颈间的瓷瓶，没有抬头，只是很长时间的沉默，长到我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她才抬起头淡淡的冲我扬眉一笑，道：“……好。”
那日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吧，自己心爱的女子答应嫁给自己，原来如此幸福。
婚礼订在三日后，我虽然无法给她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但是还是想让她在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风风光光，于是我到太平村置办很多东西，夙碧也很开心，一个劲儿的说着恭喜，略显病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是的，夙碧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但是我没有办法，也顾虑不到她。
现在，我只想抓住自己的幸福。
成亲那天，看着她盖着红盖头，穿着大红的喜服，在夙碧的陪同下一步一步的走向我，心中从来没有过的紧张，甚至想立刻走上前快些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我知道这很可笑，这木屋本来就小，根本不用多此一举她便很快就会来到我身边，我们……便会再也不分开。
一直游戏人间的我，从来没有过这样迫切的愿望。
我想成为她的夫，想要……让她过的幸福快乐，想要看到她再次柔美的笑容，一如当年醉花阴下让我永生难忘的笑。
可惜，我始终……没有做到。
在走向我的时候，在夙碧和我的惊讶目光下，她昏倒了，毫无预警的摔在了地上，红色的盖头从她的脸上滑落，略施粉黛，却掩饰不去她苍白憔悴的面色。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来到我的身边——
或许，我们之间，永远都差了那么一步。
慌忙的下山找来了郎中，那老头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息摇头，说什么五脏俱损，六腑衰竭，药石枉然。
他说，夙玉的身体竟不如一个八十岁的老者健全。
怎么可能，这个庸医！
夙玉顶多十七八岁，她很健康，会一直健康！
我生气的赶走了那个老头，夙碧则是看着夙玉半晌，再一次催动望舒，我知道她这么做的后果，竟自私的……没有阻止，往日里说的什么仁义道德，现在想来竟这样苍白无力，只要能救夙玉，我想，我可以做任何事……
我没有阻止，但是，夙玉却抬手抓住了夙碧的手腕，拖着那样的身子竟也压制下她的灵力，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师姐，让我救你，我能的，这次我一定可以！”夙碧趴在床边苦苦的央求着。
夙玉仍是摇着头，露出淡淡的笑容，没有回答她，只是又一次闭上眼睛道：“就让我走吧，累了，真的……累了。”
夙碧再也忍不住的痛哭起来，我握着拳想说什么，却发现无能的自己什么也说不出。
我知道她的情况，知道她说的对，知道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怎么甘心，怎放得开手！？
“天青，我食言了。”
“……”
“抱歉，我做不了你的新娘。”
后来的三天，她又开始发病，高热、咳嗽、疼痛，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她不肯吃药，甚至……用奇特的方法封住了夙碧的灵力，她只是挨着，蜷缩在床上，痛苦的颤抖。
第四日，她让夙碧离开，说是要和我说说话。
看着床上气若游丝、受尽折磨的女子，我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
多少年了，自有记忆起我便把男儿流血不流泪挂在嘴边，却发现，这句话在现实面前是那样可笑和孩子气。
枉我整日自以为是，事到临头，我竟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女子！
“我是不是变成丑八怪了。”她一边咳嗽，一边试图摆出轻松的神态问出。
我摇摇头，坐到她床边将她揽在怀中，紧紧的抱着她，什么也没说，可是她却低声的笑了，说自己一直想得到的幸福，其实早就在手中。
“我以为，嫁给天青才能幸福，其实……像现在这样在你身边就很幸福，所以天青，去造福别的女子吧，你是一个……可以给女人幸福的好男人，也是个应该得到幸福的人。”
我依旧摇头，“我只想给你幸福。”
她痴痴的笑着，“我很幸福呢，我有师傅，有天青，有夙碧夙瑶，还有……很多很多，我，很幸福。”
“还不够……不够，我不好，我什么都做不到，做不好……”
“你很好。”她仰起头看着我，用犹如瘦的如枯枝一般的手擦去我的眼泪，“不要这样说，你不欠我的，反而是我，我欠了……太多，太多，欠师傅，欠夙瑶，欠了你，玄霄和夙碧，还有……他，呵，原来竟有这么多。”
表情停滞了一下，她突然一只手抓上我的胳膊，转而严肃的道：“我欠的……太多了，却仍是唯有……尽人事，听天命。”她的表情慢慢纠结起来，我知道，那难以忍受的疼痛又开始折磨着她了。
我想点她的穴，最起码削弱一些痛苦，可是她却摇着头，继续忍痛说道：“听我……我完，这世上，有一种神物名为……阴阳紫阙，若能寻到，阳的一半，可……抑制夙碧的寒气，我、我死后，已你的性格，定会……定会觉得亏欠与她，你……只帮她寻得此物即可，即便……无法、无法根治，也……也……”
剧烈的咳嗽让她说不上话，剧痛让她抓着我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我的皮肉，那很痛，但是我知道，她更痛！
“别说了，别说了！”那手背上的青筋，和冰冷的手心，究竟是有多痛！
“不说……来不及……”她咬着牙关，血从口中不断的流出，却还是看着我，不放弃，“答应、答应我……不要做……无谓的事，玄霄和夙碧……是我，造的孽，这世上……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如果可以……我也想……活下去，你要活着，娶妻……生子，幸福的……活……下去，答应……我，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做……对自己不利的事，你答应我……答应我啊！”
似是再也忍不住，她哭喊着，我虽然不明白她的深意，但还是急促的点头，拍抚着她的后背。
“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该休息了，别说了，好么？”
听到我的保证，她笑了，那是她这此生最后一次笑。
她松开了一直抓着我的手，改为抓着胸前的瓷瓶，一边笑一边皱着眉咳着。
“这样，就好。”
仿佛完成了一个心愿，那一瞬她的表情是满足的，而后，便是再也忍受不住疼痛侵袭的叫喊，如同这些日子来一样，手中紧抓着瓷瓶，她像孩子一样无助的呐喊，直到她离开的那天，意识却再也没有清醒过——
“我疼，疼……少恭，救救我……”来来回回的，她似乎只会说这几句，只记得……那个人。
可笑，我的未婚妻在最痛苦的时候想到的那个人，不是我。
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只要她开心就好。
经过了这许多，我方才想明白，真心为一个人好，就是要让她天天高兴，就算那个人不喜欢自己，甚至根本不认识自己也没关系。
其实我早该知道，早该明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依旧抱着她，只能如此给她一点安慰和帮助。
贴近她的耳朵，告诉她——
“给你瓷瓶的人在等着你，等你好了，我便带你去找他，可好？”
我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少恭，一定便是那个人。
不要死，即便离开我，即便我再也不见你，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不为了我，为了那个少年，活下去，求你了。
“少恭……少恭……”
似乎对我的话有了反应，她努力的张开了没有焦距的双眼，颤抖的，望着我，一字一顿的说：“少恭……杀……杀了我——”
我震惊的不能自已，不是因为她的错认，而是因为她的请求。
“杀……我，好疼……好疼——”
反复念叨着，她陷入了昏迷，而我，却只是呆愣的抱着她，久久不能反映。
[算我多一句嘴，……日后，若是她活着痛苦大于喜乐，若是……她再也承受不住，不如……让她早些归去，痛快干脆。]
[人活一世，对生死无眷恋者虽然甚少，但……生不如死的人却太多，如果她愿意选择干脆的死……又何必让她痛苦的活下去！]
那个少年真的是什么都算到了。
或许换做他，真的可以……如她所愿也说不定。
可是，我做不到，我怎样也不能亲手杀掉自己心爱的女子。
这种苦痛，我背负不起，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说到底，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为了自己，罔顾了她的意愿。
万般无奈之下，我修书宗炼师叔。
我知道，他会来，他是真心的疼爱夙玉，即便当初说下了那些决绝的话，却也只是为了让夙玉全身而退罢。
师叔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只等了两天他便来了。
可是，夙玉却等不了……
在师叔来的前一个晚上，这个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子……终于摆脱了所有的苦难，像睡着了似的，离开了我。
我终是没给她一个解脱，让她在痛苦与折磨中离开。
师叔见到的，是她的尸体。
我永远忘不了风尘仆仆而来的老人在看到她憔悴枯槁的遗容时，震惊绝望的目光。
这个往日里一直严谨肃穆的老者一瞬间变了，从来都挺直的脊梁也佝偻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接受不能，那张沧桑满布的脸写满了悲伤与愧疚，他摇着头，似乎拒绝接受眼前的一切，却又不得不接受。
师叔从来到离去，一句话也没说，可是我知道，我又做错了。
我毁了这个老人最后的希望。
终究，我一事无成，什么都是错。
她的墓碑我未刻字，我知她不喜欢夙玉这个名字，不喜欢琼华给她的束缚。
虽然她从未与我提起自己的真名，但是那个少年称她阿余，夙瑶称她于余，可我却不知该用哪个字，索性……便什么也不写。
没有什么爱妻爱徒的束缚，也没有名字。
这样，她便是自由的。
爱了她一辈子，却只能……为她做这唯一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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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也好长是吧，已青叔为第一人称，他的心事我怎样都想写一写，这男人真的是个好男人，让俺都想变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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