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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至贵地
扬州三月,风和日暖,瘦西湖畔,游人如织,衣香飘拂。
戴法宪戴公公护送大散关吴帅的幼妹吴十一娘入宫的车驾,特意绕行瘦西湖,好让年方十四的吴十一娘亲眼看一看这自古繁华地。毕竟吴十一娘此行是要入宫服侍官家,深宫似海,除了几位得宠的嫔妃,其他嫔妃一生也难得有几次机会出宫游玩。以戴公公的眼光看来,官家如今宠爱的都是温柔雅致、识情解趣的江南佳人,吴十一娘自幼在军中长大,又与吴帅同母,身份贵重,是以吴氏军中,人人敬爱,居移气,养移体,令得这吴十一娘,小小年纪便已凛凛然有肃杀之气,委实不合官家的品味,加之未曾及笄不能侍驾,只怕一入宫便会被供起来,只作一个朝廷信重吴家的摆设,想要像那几位得宠嫔妃一般,随着官家看遍这扬州美景,多半是不能了。戴公公觉得自己与吴帅总算相识一场,不妨作一个顺水人情,日后也好说话——谁知道天上哪一朵云会下雨呢。
更何况这一路行来,吴十一娘的冷凝端肃、镇定自若,大合戴公公的眼缘。不是每一个十四岁的女子,都能够这样冷静地面对这一路上处处可见的烧杀抢掠、流民白骨的。戴公公难免要暗自感叹,十一娘若是个男儿,吴氏军中便又多了一员大将了。
难怪得吴帅不送同样是嫡出的年长的十娘,却要送年幼的十一娘入京为质。换了那个花枝一样娇柔、动辄迎风流泪对月伤心的十娘,独自一人留在深宫中,只怕是捱不了多少时日,平白在朝廷和吴家之间添一根刺。
略略转过目光,却见吴十一娘倚在窗边,正专心望着湖山与游人,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双眼一瞬不瞬。戴公公不觉暗自微笑。到底年纪还小,平日里再怎么冷静自持,面对这人间仙境时,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惊讶与欢喜。看吧看吧,尽情看个够,下一次想看,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戴公公觉得自己心情很好,果然偶尔做点好事会让人愉快。
车驾沿着湖岸缓缓而行,柳条时时拂过窗棂,车盖上忽地似有飞鸟踏足,吴十一娘眉梢一扬,手指方动,却见头顶一个着淡黄衫子的女子飞掠而过,春燕投林一般扑入了前方那艘停在柳荫下的画舫之中。以她的俯冲之势,落到船头时,画舫居然未见摇动。吴十一娘未免怔了一怔。不过她自忖这等场合,凡事都应交给戴公公,是以只默不作声。
那女子才刚落下,一条细细长鞭已经悄无声息地缠向她双足,取的正是她旧力已竭、新力方生之时,眼看那女子已躲不过去,船舱中却伸出一只手来将她轻轻提了进去。长鞭抽空,落在船头,那桐油层层刷透、足厚一寸有余的船板,被抽了个粉碎。
舱中那人飘然而出,左手铁箫轻描淡写地挑开鞭梢,朗声笑道:“戴公公,伏某这厢有礼了!不该惊扰了贵人,伏某先替师妹向贵人陪个不是!”
戴公公示意身旁那内侍收起长鞭,淡然答道:“伏先生不必客气。”
伏日升一边说着,目光已投向吴十一娘。伏日升以前曾在吴氏军中任过一段时间的幕僚,不过那时吴十一娘年纪幼小,淹没在一群堂姐亲姐之中,并不引人注目。是以伏日升虽然觉得车中贵人似曾相识,一时间却也未曾想到是谁,只是目光灼灼上下打量,心中忖度,这样烟柳繁华地,忽然出现这等隐约带着冰寒肃杀之气的佳人,初一看似是十分突兀,再一看又似是再贴切妥当不过,较之堤岸上那些掩映花间的纨扇美人,竟别有一番鲜明浓烈的滋味。
伏日升若有所悟,视线只在吴十一娘脸上流连缠绕,嘴角含笑,眼角含情,似是惊喜,又似是赞叹。饶是以吴十一娘的沉静,也禁不住他这番含情带笑的审视,脸上不觉腾起一股热气,本能地想要放下窗幔,不过心念一转,又大大方方地迎上了伏日升的目光,微一点头,不疾不徐地说道:“伏先生客气了。家兄知道先生在京中,曾嘱我若有机会须替他向先生问好。”
伏日升略一思忖便猜到了吴十一娘的身份——戴法宪去年曾往大散关吴帅那儿劳军,这带回来的,必定便是吴家的女儿了,所以才认得自己。
将门之女,又生长于巴山蜀水之间,果然兼具英烈之风与秀逸之气,大不同于宫中那群江南脂粉。
伏日升眼中的赞赏更是分明,向戴法宪拱手笑道:“烦请戴公公禀告官家,伏某与吴家有旧,吴家小娘子入宫,伏某愿意为她画一幅行乐图。
当今官家雅爱书画,尤精书法,与伏日升这位有名的风流才子、花国宰相,意气相合、趣味相投,宫中嫔妃的行乐图,往往是二人合作绘成,便是寻常宫女,得伏日升一句好评,官家也会另眼相看,何况他现在主动提出要为吴十一娘画行乐图?
戴公公自是乐见其成,满口答应下来。
伏日升含笑目送车驾离开。待车驾不见,方才返回舱中。
刚才与他对弈的那位扬州名伎,钗环零落,衣衫破碎,满头断发,正瑟缩在角落里,睁大了眼惊恐万分地看着甘净儿。甘净儿轻轻吹去弯刀上的发丝,打量着她的脸孔,皱着眉道:“伏师兄可不喜欢脂粉,嫌弃这脂粉会污了颜色。姐姐脸上的脂粉有些儿厚呢,唔,让妹妹我替姐姐你削去一层如何?姐姐你尽管放心,妹妹我的刀法,不说天下第一,也是很可以夸耀一番的,万万不会失手——当然呐,姐姐你千万不能动弹,哎呀姐姐我说你抖个什么呀——”
伏日升叹了一口气,按下甘净儿的刀,将抖成一团、面无人色的那位名伎扶起来,亲自带她到后舱去,吩咐侍女替她净面挽发。甘净儿眼瞅着伏日升对那名伎呵护备至,心中那股闷气无处可去,恨恨地挥刀将棋盘劈了个七零八落。
伏日升伸手接住一枚乱飞的棋子,无可奈何地叹息道:“净儿,你又怎么了?”
甘净儿嘟着嘴不吭声。
伏日升等了一会,不见她开口,便道:“这段日子我又不是有意躲着你。你上回不是说不想看见我么?我这不是很识趣地在船上呆着、不敢抛头露面不是?再说了,我要真想躲着你,你能这么容易便找到我?”
甘净儿上一次和他闹翻,是因为他救了一个迷路摔伤的女子,还亲自将那女子送回家去,结果被那一家人揪住要招他为婿,若不是甘净儿及时赶到,伏日升一时间还真个摆脱不了那个楚楚可怜的小户千金和她那惯会缠人的一家子。
让甘净儿最最恼火的是,伏日升已经是第三次撞上这种事情了,偏生屡教不改,在她看来,以后多半还会有第四次第五次。
伏日升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一样,眼里只看着她呢?
伏日升却无奈地看着她。这样随性可爱的净儿,为什么总要像别的女子一样,一心一意想要改变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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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春日游
杂志上的版本,要精简一些,这里且保留原貌,以做纪念。
春日游之名,来自于韦庄的《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给两个图片链接吧,这就是我想象中的吴十一娘,其原型是高宗吴皇后,谥号“宪圣慈烈”,中国历史上在后位(包括皇后与太后)上时间最长的一位(据百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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