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外

　　工作人员从房间角落里，拖出一个长方形的巨大纸箱。

　　梁写林冲选角导演点头示意，等待对方给出规定情景，摄像机打开，红点随即亮起。

　　她说：“想象你坐在一个盛满水的浴缸里。”

　　梁写林意识到，这并不是剧本里的内容。

　　她说浴缸，那肯定不会是小时候，那时候家里只有一个发霉的木桶，也不会是成名之前，那时候他蜗居在出租房里，卫生间里生锈的淋浴喷头经常掉下来，只剩一个光秃的洞口。

　　梁写林脱下鞋袜，光着脚走近纸箱，想象它是洁白光滑的浴缸模样，他用手试一下水温，刚刚好，就抬腿慢慢跨进缸里，行走间他的右腿有些不自然的晃动，他尽量不让那条腿吃力。

　　“你刚开始只是有一点累，想舒服的泡个澡。”

　　放松了身子，任由热水慢慢的沁湿他的身体。仰起头枕在浴缸边沿，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指在水面轻轻的点着节拍，显出惬意的松弛。过了一会儿，他扶着浴缸坐起身，向后挪着伸出手拿了什么东西，涂在了右腿上，把右腿搭在缸沿，自己按揉起来。纸箱没法受力，他只能调动起身上的肌肉，尽力表现出真实自然的姿态。

　　孔奔眯了下眼睛。

　　选角导演接着说：“这时候你想到了一个人。”

　　伤痛的膝盖，清洗的动作，这时的他已经成功了，享受着金钱名誉和追捧，可这是怎样的牺牲换来的呢？这个时候的宋翩能想起谁呢？

　　梁写林慢慢停下动作，他的眼圈突然就红了，他想到母亲，嘴唇颤动。

　　再次按揉腿部的动作变得狠厉，眼神变得凶恶阴郁，呼吸凌乱急促，在场的人都吃惊地看到那条腿变得红肿，他正对自己下狠手。

　　他在恨自己，在做无用的惩罚，他心中有着强烈的悔意。直到精疲力尽，他停下动作蜷缩在浴缸里，在狭窄的空间里捂着脸，泪水顺指缝流出来，他肩膀抽动，压抑呜咽微微摇头。

　　与孔奔对视一眼后，选角导演接着说：“这时候你听到那个人在叫你的名字。”

　　哭声渐渐虚弱，梁写林哽咽着抬起头，强忍痛苦不让自己出声，他睁大眼睛怔愣许久，不敢置信地轻轻开口：“妈妈？”

　　他手背胡乱擦拭眼睛，挺起上身，遗忘了腿部的疼痛。他跪在浴缸里，神经质地左右甩头，眼睛来回扫视浴室每一个角落，最后把目光定在的镜子上。

　　他手脚并用的爬出浴缸，剧烈的动作带出了不少水，他滑了一跤，脚腕以别扭的角度弯折，但他满不在乎地站起来，脚步踉跄冲向镜子。

　　这时的他紧张得喉咙发紧，慌忙用手擦拭镜面，当雾气被彻底擦除，梁写林盯着镜面，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他的嘴角勾起又放下，眼睫颤动，目光先是躲避了一下，又忍不住看回去，目不转睛的盯着，抬手小心翼翼一遍遍抚摸镜面，一滴泪顺脸庞缓缓滑落。

　　“妈，我好想你…”

　　这时候，他不是受众人追捧的舞蹈新星，只是一个软弱的孩子。

　　选角导演刚想要开口，孔奔制止抬手制止。

　　他不停的倾诉着对母亲的思念，楚楚可怜。不知镜中女人似乎说了什么，他无法接受地快速摇头，嗓子里发出吭吭的声音。

　　他连声否认，制止她的话语：“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但女人并没有停下，他情绪陡然变得失控，右手猛的砸向镜面，“我让你别再说了！”

　　安静的房间只剩急促的喘息，他面无表情盯向破裂的碎片，右手无力地垂下，仿佛有血顺指尖向地面滴落。他头颅低垂，发出短促怪异的笑声。

　　片刻后又昂起头，深吸一口气。

　　他似乎就这样平静下来，拧开水龙头，眼神空洞地冲洗右手的伤口。

　　“可以了。”孔奔点点头。

　　梁写林扭头看他，调整好呼吸，鞠了一躬，他似乎有话想对孔奔说，但也清楚场合不对。梁写林抿一下唇，把额头汗湿的头发向后撩起，转身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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