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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约尼克侯爵坐在餐桌边,悠闲的享用着属于他那份早餐。
他的二女儿莉莉和女婿约翰·霍华德(他是霍华德公爵的小儿子),正坐在他的对面,和他一起享受着这顿早餐。
“昨天我抽了点时间,去家里转了转,”侯爵说起自己在科里维尔正在翻新的居所,“工人们已经把地板和窗户都换好了。只要把新家具和那些画放进去,我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在自己的床上入睡。”
“这件事情不着急,父亲大人。”约翰示意仆人将炸鱼条,多分一点给侯爵的餐盘:“我和莉莉还想多和您住一些时候呢。”
“你们可以过去我那里住。”侯爵带着点属于老人的炫耀,得意的笑着:“这次翻新那房子,我可是特意请了南大陆的艺术家画设计图,保证比弗雷德的这间老屋子舒服一百倍。”
“要是公公在这里,他一准要和您吵起来。”莉莉笑着模仿起霍华德公爵的声音:“太花哨了,南大陆的东西根本不适合列岛。”
“那是他顽固不化。”侯爵说。
他花了一些时间,批评自己亲家的审美,又花了更多时间,劝说女儿和女婿千万不能学习固执的长辈,直到他清清嗓子,准备给自己的临时演讲做一个完美的守卫,霍华德家的管家怀特爵士,忽然走进餐厅,向他鞠了一躬。
“出什么事了?爵士。”
“法庭的书记员在外面。她说,枢密院有公文发过来。请您尽快过去,和其他法官一起阅读。”怀特爵士言简意赅。
“太阳神在上,”侯爵解下脖子上的白色餐巾,站起身来:“竟然这么快。”
趁着仆人去为侯爵拿外套的空隙,约翰悄悄问他:“您说这次枢密院的反应很快?”
“不是枢密院,”侯爵对着镜子,一边清理自己的仪容,一边回答:“是你们的国王,我以为他怎么也要犹豫好几天,才能被说服。”
他撂下这句话,匆匆向门口走去。
和约尼克侯爵一样,法官们着实为弗利尔超高效率的妥协震惊到了。
即使是最最顽固的兰德人,面对这流星划过天际一样速度,也不得不承认,和行为轻浮但护犊子的明尼女王相比,他们的国王尽管举止庄重,可一旦遭遇性命攸关的大事,却比他的哥哥还无法让人依靠。
不过,在震惊之余,众人也隐隐松了一口气。
固然他们不希望打破和明尼人的盟约。但自从公主出事以来,明尼人一系列行动,已经是妥妥的挟势威逼了。
作为臣属,谁也不想在自己的君主为人逼迫的时候,自己非但不支持君主,反而帮着外人摇旗呐喊,做了逼迫君主的帮凶。
如此一根筋变成两头堵,这些身在光明法庭的兰德领主们,做起事来,不免左右碰壁,束手束脚。
但今日,大家终于得以解脱——既然国王自己都懒得抵抗,投降速度堪比乌鸦见了腐肉,兔子见了萝卜,那做臣属又何必纠结呢。
人啊,想得开最为重要。
一旦作通了思想工作,光明法庭立时化身冷酷又高效的法律机器。
曾经在法庭上出现过的名字,托马斯的好友艾迪·维斯罗伊、詹姆斯·布坎南等,被写在一张张逮捕申请书上。
那纸张如觅食的鸟群,张开垂天的羽翼,飞往尚在奥尔新亚的宫廷。
枢密院的大臣们将这群凶恶的鹰鸟笼住,送进国王会客厅。
片刻后,那里送出了一张张签有国王姓名的逮捕令。那令纸上的字母化作链条,将一个个曾对公主继承权提出非议的人,牢牢锁住,送回法庭。
那些囚犯或昂首挺胸,或不甘不愿的走进法庭的大门,最后又颓丧着,被士兵压入科里维尔堡。
他们中有极少数人,被法庭抓住了要命实据,判处了死刑。很快,他们就会和沃雷一起,被挂到绞刑架上。
那之后,某些特别臭名昭著的人,还会被特别对待,比如将他的头插在木杆上,放在科里维尔或者奥尔新亚又或是哪座重要城市的城门下,向过往的人展示叛徒应有的下场。
所有人都将为此拍手叫好,没有人会为他哀悼,就连他一心效忠的弗利尔,也只会在背着人的地方,为他悄悄的抽泣两声。
另一些虽有证据证明,他们曾对公主的继承权有所臧否,但找不到什么阴谋策划之举的犯人,便只遭到流放、剥夺头衔、缴纳罚款的的处罚。
自然,凡是被处罚的人,不论罪名大小,身份高低,一旦被认定有罪,便立刻被逐出宫廷,再也不许进宫。
国王孤独的坐在王座上,往日围在他身边的朋友们,一个一个从宫中离开,只留他一人在这凄凉的宫廷中度日。
他是再也见不到这些朋友了。
每每想到这点,他就忍不住摸出手帕,轻轻用手帕的一角,点点眼睛下面。
冬节的前一天,大病初愈的公主终于回到了他父母的宫廷。她走在王座下,向她的国王父母深深的鞠躬。
多尔几乎立刻站起来,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趁着这个机会,弗利尔也仔细端详着奥莉朵拉的脸庞,发觉她看上去更高了些,也更消瘦了些。
她已经长到了多尔的胸部。孩子特有的婴儿肥,从她还略带着几分苍白的脸上褪去,微微露出一点颧骨,这让看上去几乎像是一位成熟的淑女了。
但很可惜,她大约不会像一位淑女那样得到众人得喜爱了。弗利尔有些阴暗的想。
针对沃雷投毒案的审判开始后,奥莉朵拉曾前往为她游行的人群中,感谢那些刁民为她做出的暴行。
她还假惺惺的说,要他们克制内心的愤怒,要相信光明法庭,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结果。
多么冠冕堂皇啊!可惜,这些鬼话骗得了那些蠢货,却骗不了宫廷中知道真相的人们。弗利尔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奥莉朵拉知道沃雷和众多被牵涉入内的人是无辜的,但她仍放纵了这一切,只因这样会伤害到她弟弟的支持者。
像这样一个冷血自私又残酷的女孩,有谁会喜欢她?又有谁愿意被她统治?
弗利尔一边想着,一边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算是对许久不见的女儿的安抚。
这一年的冬节,比以往都要冷清。
国王夫妇礼貌的像刚刚认识的陌生人,除了偶尔的交谈,几乎没有任何互动。
宫中少了许多人,有些请假回家陪伴家人,直到为期十二天的节日过后,才会返回宫中。还有一些,则永远不会回来了。
伊莉莎一反常态的撇下英俊的情人,留在宫中过节。整个节日期间,她陪在多尔、奥莉朵拉和小弗利尔身边,和他们一起游戏打牌,打猎骑马。
节日的最后一天,天色阴阴的,午后下起了小雪。几人便取消了出门骑马的计划,躲进房间里,挨着壁炉,暖烘烘的烤着火。
奥莉朵拉摸出象棋(她几天前刚得到的冬节礼物),兴致勃勃的拉起伊莉莎,要她陪自己连连棋艺。
多尔坐在一旁看她们两个,拿着黑曜石和蛋白石制成的棋子上厮杀,小弗利尔就懒洋洋的赖在她怀里(幸好他的女教师博尔夫人不在这里),手里玩着多尔给他削的新玩具。
他自己玩了一会儿,便有些没趣,随手将那只木头小鸡扔在一边,又去摸伊莉莎装饰在裙子上的珍珠坠子。
“这可不对,小绅士。”伊莉莎放下伸向城堡棋子的手,将小弗利尔抱了过来。
“伊莉莎阿姨。”小弗利尔蹬了蹬小脚丫,在伊莉莎的大腿上站稳,又凑到她耳边,一本正经的说:“妈妈不理爸爸了,爸爸奇奇怪怪的。”
伊莉莎看了一眼多尔,虽然小弗利尔是贴着自己耳朵说的,但以多尔的耳力,她一定听见了。
多尔下意识看了一眼也在桌边的梅丽尔。
梅丽尔点点头,起身去拿放在房间另一侧的鲁特琴。
很快,她拿到了琴,又将侍女们带到远离四人的地方,合着另一位侍女吹哨笛的调子,弹起了她的琴。
恍惚间,多尔在她的背影里,看到了一种冬节期间还要工作劳碌的命苦。
她忙摇摇头,把这不合时宜的奇怪既视感甩出自己的脑袋。
在她身边,伊莉莎已经夹起嗓子,用那种哄小孩子说话时,特有的轻柔嗓音,小声问小弗利尔:“陛下怎么奇奇怪怪的呀?”
小弗利尔看看多尔,背过手一本正经的说:“爸爸好像很难过。”
“哎呀,”伊莉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关切:“瑞尔知道陛下为什么难过吗?”
小弗利尔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爸爸不和我说,”他解释说:“但我听见了,爸爸跟太阳神说,没人愿意理他。可大家都和爸爸很好,只有……”
他小心的往多尔的方向转了转头,多尔似乎被窗外的一只知更鸟吸引住了。
“只有妈妈,我觉得,妈妈好像不太理爸爸了。伊莉莎阿姨,你能帮帮爸爸吗?”
“啊。”伊莉莎发出了一声叹惋似的声音:“我尽力。”
弗利尔也在叹息。
他上当了。
他从一开始就步入了陷阱,那些狡猾的明尼人,为他编织的陷阱。
他们诱骗了他,让他以为将托马斯推出去,就能解决危机。
于是,他在急躁中走出了错误的一步。他忠心耿耿的仆人耻辱的死去了,带着叛国叛徒的罪名死去。
于是,那些从光明法庭活下来的人,也不能再回到他的身边。那些侥幸逃过众人双眼的人,也不愿再为他做事。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没有朋友,没有盟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小弗利尔,失去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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