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生存指南

　　裴嘉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爱犬死得这么惨，气得拿鞭子乱挥，“是谁？居然敢杀它！给我出来！我要他陪葬！”

　　“是我。”不疾不徐的声音，却让人不寒而栗。司景熹从后面走来，众人不自觉为他让一条路，“原来是裴小侯爷的狗，”说着还用脚踹了一下狗头，“早说嘛，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定然不伤它分毫。”司景熹笑着凑近，将扇子上的血擦在裴嘉身上。

　　裴嘉的火气瞬间去了大半，司景熹这种人一旦狠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看，他可惹不起。见司景熹的扇子靠近时，还抖了一下，他不敢反抗，只得哆嗦着任他将血擦干净，暗道若是他肯这样算了最好。

　　司景熹仔细检查扇子，确认没有血迹，缓缓道，“走吧，裴小侯爷，”他笑得客气，“一起去英国公府喝杯茶吧。”说着，不给裴嘉拒绝的机会，数名暗卫上前将裴嘉拖走。

　　“不，不……我不要……父亲救我……”裴嘉身子一软，反应过来之后开始鬼哭狼嚎，几乎是被暗卫拖走的，还便溺了，在地上留着长长的水痕。

　　司景熹眼神瞥向一旁的冯二夫人，冯二夫人猛地一抽，当场晕了过去。冯絮低着头，手忙脚乱想要将人抱走，结果半天了人都抱不起来，头顶上便传来司景熹的声音，“需要我让人帮你吗？”

　　“不，不用，”冯絮哆嗦得厉害，对着一旁发呆的儿子和女儿道，“还杵在那里干嘛？赶快过来帮忙！”

　　冯衍和冯德善从人群外围挤了进去，由于跑得太快，两人还撞做一堆，捂着额头吃痛，冯絮暗骂两个废物，只得自己咬牙，拼了老命将冯二夫人抱了起来，生怕再晚一些，司景熹就会热情地向他们发出喝茶邀请。

　　冯衍和冯德善一人扶着冯二夫人的头，一人扶着她的脚，三人咬牙撤离顾府。

　　顾念瑶一睁眼，就看到鲜血从她头上如瀑布般流下，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随后身子一软，竟往后倒去。

　　“念瑶！”站在她身边的冯书臣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赶紧蹲下去扶顾念瑶。

　　“念瑶啊！”顾大伯母见到满身是血的顾念瑶，吓的脚下一软，“姐姐，姐姐，”不知从哪里来的顾念瑞挤了上来，将晕倒的顾念瑶抱起，往她的房间走去，顾大伯母赶紧跟上，顾大伯心中担心女儿，却见这现场宾客众多，赶忙扶起倒在地上的顾念安，“你姐姐晕倒了，我们去看看，你先在这里挡一下。”说完，不等顾念安回答，便跟着去了，冯书臣亦是鬼使神差地跟上去。

　　顾念安望见扶顾念瑶的一群人衣裙如滚滚长江滔滔江水，仿佛见到了上辈子经常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同事。刚来的时候表现得彼此之间很不熟的样子，遇到事情却能放一百万个心让她单独解决。

　　心可真大啊。

　　这都城宴席的人情往来她不清楚，最重要的是，她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熟啊。

　　宾客中有不少人都暗自摇头，顾念安刚从桂县而来，对都城尚不熟悉，居然要让她一个小孩子独自面对，顾校尉一家子做事都不用脑子的。

　　顾念安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像众人行了个礼，从容笑道，“小小插曲，让大家见笑了。”

　　对于宾客们神情迥异，顾念安视而不见，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大家都坐吧，今日请来的是都城有名的南曲班子，重头戏还没上呢。”到了这个点上，只能硬着头皮装到底了！

　　什么场面是她没见过的？

　　她告诉自己，把宾客全都当成田地里的西瓜，她就是尊贵的闰土！

　　顾念安越想越昂首挺胸，这些又不是她惹来的，她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将自己从这堆尴尬的事情里摘出来，她便无所畏惧。

　　站在她前面的司景熹笑着看向她，眼神深邃，戏谑的眼神中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他就知道，他看中的人定不会让他失望。

　　“既然这样，那我可得好好的欣赏欣赏，才不算顾辜负顾二娘子的好意。”说着，司景熹便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顾念安没想到司景熹居然会当捧哏，顾不上他憋得是什么坏主意，招手叫来管事，“让戏班子继续唱，我们加钱。”

　　管事难得见到这么靠谱的主子，连忙照做。

　　冯翼一句话没说，缓缓坐回自己的位置。身后的冯家人一一入座。有了司景熹和冯翼带头，众人全当刚刚的事情没发生，乐呵呵地回座位谈论台上的戏曲。

　　顾念安又指挥人将现场的地擦拭干净，至于弥留的血腥味便让人去讲后院她折下来准备晒干泡水的梅花都拿过来盖在上面。又吩咐下人帮客人换茶换糕点，力求恢复事情发生前模样。

　　眼看一切都安排妥当，顾念安琢磨着自己是该找个隐秘的角落喘口气，还是坐到刚刚顾大伯的那个位置？思来想去，她依然选择前者。一来那个位置周围都是大佬，她还不够格，最重要的是，她的手臂刚刚被鞭子抽到了，根据这个疼痛程度，估计是流血了，身体与心灵的双重伤害，她得中场休息一下。

　　“二娘子，”家中一个仆人走了过来，在她身边低声道，“英国公让您坐到他边上去。”

　　顾念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怎么啦？

　　司景熹一看到顾念安明明对自己的命令甚不耐烦，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照做时，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人家好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顾二娘子，手疼吗？”

　　“啊……啊？”鉴于司景熹的开场白都是类似于审讯犯人的风格，顾念安脑子反应不过来，他怎么知道自己受伤了，“无事，我回去擦药就好了。多谢英国公关心。”

　　司景熹看向台上，正是都城最有名的施施，唱得果真不错，“顾二娘子，喜欢看戏吗？”

　　“还行吧。”这种跟长辈一起看的戏文，哪有躲在房里看戏本子来得刺激？

　　“我倒是挺喜欢的，听戏听曲儿，多惬意啊，”司景熹闭目似是很享受，手指跟着节拍一下一下地瞧着桌子，“日子过得不尽人意，就看戏，戏中的结局总是圆满的，渐渐地就忘记了生活的苦楚，多好啊，你说对不对？”

　　“是挺好的，”这不失为一种调节情绪的办法，“不过，只要问题还在那里，苦楚就还在那里。”调节情绪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保持清醒的头脑，解决问题。

　　司景熹轻笑，“那就看下一部戏，就可以接着忘却痛苦，一直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尝不可，不是吗？”

　　这时，台上的施施在曲末杀出了她赖以成名的高腔，更衬得她声音婉转动人，台下有不少人拍手叫好，还有人起哄说再来一段。

　　“这样只会更痛苦吧。”

　　“为何？人说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那是装糊涂，不是真糊涂。你这逃避问题，沉迷看戏，久而久之，你只会更加痛苦，因为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笑，又为什么不再思考。整日浑浑噩噩，仿佛行尸走肉，只能缩在自己给自己筑就的美梦中，看着也挺可怜的。”

　　司景熹眉眼含笑，不知是欣赏顾念安的话，还是赞成施施再来一曲。他转头看向顾念安，眼神中尽是探究审视，“那你呢，你愿意面对现实的痛苦吗？你受得了吗？”

　　顾念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不愿意也得愿意啊，受不了也得受着呀，一辈子那么长，难道摔了一次，就停在那里，再也不起来了吗？”

　　司景熹从她的眼底看到了坚定以及义无反顾，他追问她看戏，不过是因为她时常给他一种感觉，她活在这里，面对周遭的事情，就像是在看戏一般，事不关己，很少有什么反应。对待功名利禄不热忱，对待人情冷暖亦是可有可无。究竟是为什么？

　　“那你的苦难是什么？”

　　她的苦难？面顾念安低头一笑，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继而神色从容，直视司景熹的锐利的目光，“我年纪还小，吃得饱，穿得暖，哪有什么苦难。”

　　司景熹眼中戏谑之意更甚，“是吗？我瞧顾二娘子这般无欲无求，到让人觉着，你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她天赋异禀不行嘛？只是这话与顾念安低调做人的行事风格相悖，“英国公说笑了，我哪里无欲无求了，我喜欢钱。”还喜欢吃好吃的，以及看帅哥。

　　“是吗？”司景熹笑出声，这小狐狸是一句实话都没有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被你这般寻根究底？顾念安拿起一块芙蓉糕，不敢拿它塞司景熹嘴里，只得往自己嘴里塞了。

　　坐在不远处的陈容，一直朝顾念安这边看，见她拿起一块糕点，便也跟着拿起芙蓉糕，学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郡主见小小的一块芙蓉糕居然能让儿子吃得津津有味，暗忖，这些年家里请了多少厨子，做出来的东西比今日顾家宴席上的精致百倍不止，可自己的儿子，今日吃的东西比往日在家里多得多。

　　这两个孩子，说不定有缘呢。

　　桉久在司景熹耳边低语，“主君，裴柏已经到国公府上了。”

　　“这么快啊，”司景熹放下茶盏，起身，“顾二娘子，我有事先走了。”

　　顾念安起身行了礼，心里简直要乐开花了。结果屁股刚坐下，旁边就来了一个人，顾念安问道，“你是表哥的妹妹？”

　　冯德真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点了点头，连带着头上的珠花都一颤一颤的。

　　听冯昭君说，冯德真小时候曾受到惊吓，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是以，冯珩全家上下看她都看得很紧，生怕有了上次冯二夫人的那种纰漏。

　　冯昭君也凑了过来，其实她老早就想坐过来了，奈何刚刚旁边坐着的是英国公啊，谁敢过去？

　　“念安，你好厉害啊，姑父就这么把这个摊子丢给了你，你还能接过来，换做是我，早就哭了。”

　　顾念安笑笑，“这还不是靠冯家的长辈帮忙支撑，才能应付过来。”

　　冯昭君见一旁的冯德真一直往这边凑，道，“德真妹妹似乎很喜欢你。”这可是都城多少小娘子的心愿。只要能靠近冯德真，就能靠近冯珩。

　　顾念安这才认真地看向冯德真，其实仔细一看，她的容貌不逊色与顾念瑶，只能说风格不同，顾念瑶长得惹人怜爱，而冯德真长得是可爱讨喜的模样。

　　“我会在都城住一阵子，有空一起出去玩。”

　　德真笑着点了点头。

　　“别想了，德真出门，需得家里人跟着。”冯昭君道，“别说是你了，就连我都不能单独跟她出去，若是有个差池，那整个都城都得抖三抖。”

　　哇，这么麻烦，那还是算了，万一一个磕着碰着了，亲戚都不用做了。

　　冯昭君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凑近道，“不过，只要冯珩哥哥有空，他跟着就好啦。”世家女子都是借着约德真出门的由头，跟冯珩多说几句话。

　　“多带些护卫也不行吗？”顾念安看冯德真与自己年纪差不多，不算是小孩子了，“她都这么大了，我都被你二伯母催婚了，她还不能跟人出去？”连自主出门都不行，未免太窒息了。

　　“可她不会说话……”

　　“然后呢？点头摇头总会吧，身边的女使总能知道她想要什么吧，让她代为传达就行，”顾念安听不下去了，“天天窝在家里，更说不出话，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冯德真一脸期待地看着顾念安，她真的还能再开口说话吗？她都等了好些年了。哥哥一直跟她说，等到她病好了，才能出门。然而这些年遍寻名医，没有人能治好她。她很难过，很失望，她就想像别人一样，怎么会这么难？

　　“真的吗？”冯昭君疑惑。

　　顾念安对冯德真道，“手伸出来，我帮你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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