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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瘦了
听槐院。
槐序猛地惊醒,胸腔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着,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前的碎发都被冷汗浸湿。
眼泪不受控地从眼眶里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下意识攥紧心口的衣服,指节泛白,那股绞着心的疼从胸腔蔓延到四肢百骸。
顾不上擦眼泪,槐序掀了被子便跌跌撞撞下榻,赤着脚踩在暖融融的木地板上,暖意顺着脚底往上漫,却压不住心口的寒凉。
一路跑到屋外,暖风裹着槐花香扑面而来,拂得她眼眶发潮,才恍惚看清,听槐院早已笼了层浅绿。
院角的两株老槐树缀满了叶,碧森森的枝桠交错着伸向湛蓝色的天,枝梢挂着零星白花,风一吹便簌簌飘落。
花还在开,细碎的花瓣像撕碎的云絮,飘落在青石板路上,积在院中的石桌石凳上,连她脚边都铺了层白,踩上去软绵无声。
“楼飞雪,你这个傻子……”她望着满地落蕊,喃喃出声,声音发颤,还带着未散的喘息。
原来那些逆天筑山,修为尽散,以魔修仙的疯傻行径,全是为了她。
槐序再也忍不住,捂住胸口缓缓蹲下身,额头抵着树干,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泄了出来。
花瓣落在她的发间,肩头,沾在哭红的脸颊上,轻轻颤动,又顺着衣襟滑落,与她的哭声一起,在寂静的小院里碎成一片。
这场赌了不知多少年的等待,她终于在迟到的记忆里,读懂了他孤注一掷的深情。
槐序的眼泪滴在脖颈间的珍珠项链,一颗颗的珍珠正泛着灵光。
忽然飞来一只蝴蝶,从她身边掠过,槐序渐渐收了哭声,下意识伸出手,那蝶竟真的轻轻落于她的指尖,翅尖微颤。
在她指尖停留片刻,蝶儿缓缓振翅飞离,绕着她的发梢转了圈,便朝着听槐院外飞去。
槐序起身紧随其后。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破开一道浅淡的光痕,蝴蝶径直飞了进去,槐序心一横,抬脚跟上。
穿过光痕的刹那,周身的暖意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沁骨的凉,却又带着莫名的熟悉。
她抬眼望去,竟已是幽都的地界。
灰蒙蒙的天幕下,血宫轮廓隐约可见,四周成片的槐树正肆意盛放,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
蝴蝶绕着槐树飞了圈,忽然转向,朝着萤村的方向去,最后停在一间矮屋前,翅尖朝着木门轻颤。
槐序认得这里,是萤村的厨房。
她抬脚缓缓走近,指尖刚触到木门,门便轻轻开了。
里面正有个熟悉的身影低头忙碌,素色衣袍沾着点面粉,侧脸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柔和。
旁边的木桌上,已摆着几块刚蒸好的槐花糕,热气袅袅。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忘了,手里的木勺落在案上,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住,只有烛火在轻轻跳动,映着他眼底翻涌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槐序先开了口,声音软乎乎的,还带着几分未散的鼻音,裹着久别重逢的暖意。
“昭昭,好久不见。”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清瘦的脸颊上,又补了句,“你瘦了。”
楼飞雪的呼吸骤然乱了,喉结滚了又滚,声音发颤:“……岁岁”
槐序眯起眼笑了起来,朝他张开了双手。
“抱抱我吧,昭昭。”
下一刻,楼飞雪猛地丢开手里的东西,大步朝着她跑过来。
他将槐序紧紧抱在怀中,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生怕一松手,眼前人就会再次消失。
“岁岁。”他一遍遍喊着槐序的小字,声音发颤,带着失而复得的滚烫。
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又让你等久了。”
厨房的烛火还在燃着,蒸糕的热气漫上来,裹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门外的蝴蝶振了振翅,缓缓飞走,只留下相拥的两人。
楼飞雪抱了许久,才稍稍松了点力道,却依旧不肯撒手,只是低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指尖冰凉:“真的是你?不是我的幻觉?”
槐序仰头看他,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笑出声:“疼不疼?疼就是真的。”
楼飞雪愣了愣,忽然笑了,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又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疼,岁岁,是真的。”
他拉着她走到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槐花糕,吹了吹,递到她嘴边:“试试,刚蒸好的。”
槐序张口咬了一口,她含着糕,含糊道:“好吃,和娘做的是一个味道。”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一袭玄衣的漓夜立在门口,墨发束得整齐,见着屋内相拥的两人,当即垂首行礼:“尊上,槐序姑娘。”
楼飞雪握着槐序的手未松,只抬眸看向他:“何事?”
漓夜上前两步,走到桌案旁,微微俯身,凑在楼飞雪耳边低语。
槐序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抬眸笑道:“既然有事务要处理,你先去忙。我正好也回万妖泽看看。”
楼飞雪转头看她,眼底藏着几分不舍,“我处理完就去找你。”
“好。”槐序笑着点头,松开他的手,替他理了理衣袍的褶皱,“去吧,别让漓夜等久了。”
/
万妖泽。
槐序先是绕去水云殿看了看槐渊几人,才放了心,转身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刚踏上殿阶,里头的争执声便顺着风飘了出来,混着案几碰撞的轻响。
“你怎么阅的折?我昨日分明说过,要紧的放左案,寻常的归右案,你眼盲吗?”花长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急意,尾音里藏着难掩的疲惫。
“现下妖众散在三界各地,万妖泽没了妖帝坐镇,又折了几位长老,早就不复从前的规整,你何必揪着这点规矩死磕?”
“我磕的不是规矩,是万妖泽的根基!”花长老气得鬓发微颤,“水长老,你分明是在为自己的懈怠找借口!”
“祁乐芙!”水长老猛地拍向桌案,木案震得砚台都晃了晃,“你——”
“诸位长老,还是和当年一样爱拌嘴。”
一道清浅的声音忽然从殿门传来,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众人齐齐转头望去,槐序立在殿口,水蓝长衫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发间那抹红发带依旧夺目。
花长老先是一怔,随即眼眶骤红,猛地起身朝着槐序重重行了个礼,声音发颤,带着失而复得的哽咽:“圣女……您终于回来了!”
其余几位长老也回过神,纷纷起身行礼,连方才怒目相对的水长老,此刻也收敛了戾气,望着槐序的目光里满是激动与愧色。
当年仙魔大战,他们没能护住她,这成了万妖泽上下多年的憾事。
槐序快步上前,伸手扶起花长老,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轻声道:“长老快起身,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花长老直起身,抹了把眼角,“只要圣女回来,万妖泽就有主心骨了。”
水长老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局促:“圣女,方才是我胡言……这些年,花长老她为了万妖泽,日日批阅卷宗到深夜,我……”
“我知道。”槐序打断他,目光扫过殿内,案上堆着半人高的卷宗,烛台里的蜡油积了厚厚一层,连几位长老的眼底都泛着青黑,“我都知道。”
水长老又抬眼望向槐序,声音带着几分艰涩:“您……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当年您与谢无衍同归于尽,我们都以为……”
“实不相瞒。”槐序攥紧了袖中的手,声音轻却清晰:“我曾做了个人偶,送给了楼飞雪。此番能回来,也全靠他。”
殿内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万妖泽的旧俗谁都清楚,若遇上心爱或极重要之人,才会剖出一缕神魂刻入人偶相赠。
可这赌注太大,曾有人因此被算计、被轻贱,落得终生痴傻甚至丧命的下场,如今早已没人敢这么做。
影长老在一旁斟酌着开口,声音里藏着多年的疑惑:“圣女,当年仙魔大战您与谢无衍同归于尽,可……究竟发生了什么?妖帝他们的死,真的和他有关?”
槐序走到殿中主位旁,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扶手,却没坐下,转身面向众人时,语气彻底沉了下来:“当年谢无衍为夺四界掌控权,早就暗中布了局。他先设计害死妖帝与谢宗主等人,再将所有脏水泼给魔界,故意挑起仙魔猜忌,最后借大战渔翁得利,妄图坐收四界。”
她喉结动了动,想起当年尸横遍野的惨状,指尖攥得更紧:“我拼死拦他,却没料到他留了后手,现下他在各地搅弄风云,显然是还没死心,想卷土重来。”
话音落地,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声。花长老脸色骤变,声音发颤:“谢无衍?他当年明明……”
“是我大意了。”槐序垂眸,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此事。只是双生鉴至今下落不明,想彻底解决他,还需从长计议。”
说着,她抬眼望向殿外。
天角已漫开浅墨色,连殿内的光线都暗了下来,晚风卷着水汽吹进来,带着几分凉意。
她放缓了语气,看向几位眼底泛青的长老:“天色不早了,诸位连日操劳,眼下也急不来。先各自回屋好好歇息,养足精神,明日我们再在殿中细商对策。”
水长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影长老拉了拉衣袖,影长老朝他递了个眼色,随即对着槐序拱手:“圣女说得是,那我们就先退下,不扰圣女歇息。”
花长老也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小槐,你也别熬着,岁序宫我一直有让人拾掇,回去好好睡一觉。”
待几位长老都退了殿,槐序才松了攥紧的手,指尖已泛了白。
她望着案上未批完的卷宗,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岁序宫的方向走去。
夜色渐浓,万妖泽的路两旁挂着莹白的灯盏,暖光映着石板路,连风都温柔了些。
槐序推开殿门,屋内果然收拾得干净,窗台上还摆着一盆刚换的芙蓉花,是花长老的手笔。
她走到妆台前,指尖敲了敲镜下的暗格,那是她特意让知屿安置锦盒的地方。
暗格弹开,紫檀木锦盒静静躺在里面,她伸手取出,指尖刚触到盒面,便觉出几分异样,盒锁的纹路,似乎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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