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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色误人扰凡心,胸有丘壑掷万金」
胡颀忽有所感地去捉常袂的神情,见她眉眼饧涩如醉李。
他俯身去听,听见她声音低弱流转如青烟。
“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都想把我再卖了,把她赎回来。”
胡颀心中一动,对常袂附耳道:“真想要?”
常袂转头与他调笑道:“胡大人也动了一颗凡心?”
胡颀背手往楼下望,“或许吧。”
常袂注意到楼下宣子离呆僵模样,但看不真切,她摇摇胡颀,“走,咱们下去。”
楼下客人面红耳赤唾沫横飞,议论之事却大同小异,无非是押注新花魁般灵将以怎样高昂的价格被买下,那一定是个激愤人心的画面,一次为人传诵的买卖。
常袂套着一条青绫翠玉襦裙,素面薄黛,一双眼黑乌乌,云髻堆鸦如轻烟密雾,潦草挽住,显然是来前倦于梳妆。她下楼时正踩着老鸨热闹招呼几位员外财主竞价的时机,又有胡颀帮忙遮掩,倒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旧日花魁居然也悄悄拜访,静静审度这后生可畏的分量与荣光。
老鸨清清嗓,“老娘最疼这个女儿,平日都是娇生惯了的,吃不得一点苦,要星星要月亮都摘下来给她。老爷公子们可不能光拿银子来凑数!可都知道我们家这位的酒仙名声?”
“般灵啊,就爱这杯中物,老娘也给你们准备好了,也省得你们还跑出去买,可别拿些个茅柴醪糟来糊弄姑娘!”
话音才落,便见几名龟公各抱着一坛酒走出来,摆在台下,又每坛上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酒的名字与价格。
“兰窨,十金。”
“洪粱,十金。”
“百年冻春,二十金。”
“秦淮春,三十金。”
“雪醅,十金。”
“剑南,十金。”
这些都是京城名酒,在各大酒楼都有出售,但显然价格不至于这黑心老鸨牌上所标的十金一坛。
有人不满这老鸨花样百出,“要买酒何必绕到你这里来买?你直说花魁一夜几多钱就好!”
老鸨笑骂:“犯馋痨的贱狗骨头!我姑娘也叫你这样作践?你色心难饱去隔壁娇红找你的少女嫩妇,我们不招待!”
有老相好赶紧安慰:“我们眼巴巴盼得紧,青娘饶了我们!不知摆出这些酒有何妙用?”
“看好了!这牌上写的价格,不是一坛的价格,是一口的价格!”
“不是给你们喝,是给我姑娘喝,只不过呢,谁买了一口,可以亲自上去喂!”
鸨母亮声道,短短两句话激起台下千重浪。
有人听这句话拍桌起身要走,还有人还想再观望观望,看有没有豪掷千金的......能喂那般灵十口酒。
还有人像常袂一般,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的花魁般灵,谩骂与恭维如浪潮向这位新花魁铺天盖地地袭来,而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周围几眼,就对着台下几坛酒发起呆了。要不是那老鸨拦着,恐怕已经下台把酒往嘴里倒了。
酒蒙子名不虚传!
常袂对胡颀叹道:“银子带够没,我也想上去喂她一口酒。”
胡颀道:“可以。但别喂多了,不然剩下的不够赎身。”
常袂问道:“你能看出来花费这十金其实是为了引起宣子离注意,而不是因为我起了色心吧?回去别跟豫王讲。”
胡颀掩嘴笑道:“看出来了。”
常袂兴奋难耐地搓搓手,甚至低头对着茶水作镜,端整面容,才唤来伙计,神色骄矜地指了指台上,“来一口兰窨酒......”
还没讲完,听见前面一道年轻而沉静的声音。
“我都要了。”
“今天摆出来多少酒,我买多少酒。”
是宣子离。
常袂坐在宣子离斜后方,刚好能见到他如话家常般豪言许诺,仪容谦仰,举止温恭,说完还羞涩腼腆一笑,似乎想说要不是囊中羞涩,我能把京城的酒楼都买下来,让你嫩绿楼从此买不到酒。
常袂:我恨有钱人。
此言一出,自然震惊四座。
老鸨不敢小觑,只是这位翩翩公子实在面生,不似有雄厚财力,可又太过气定神闲,可为难了老鸨,也不知是该应还是不该应。
般灵闻言抬起头,靡颜腻理,华骨端凝,青丝披落如鹤羽散影,落眼似汤汤惊波,就这么一望,周身如萦清辉。
宣子离深深吸一口气,手心湿润,才敢与她对视。
“你想买下我?”
宣子离点头。
“不行。”般灵摇头。
宣子离吃了一惊,他似乎隐隐约约觉察般灵与老鸨之间的微妙关系,般灵好像自认为不属于老鸨,这句话放在别人身上自然是心比天高身比泥贱,但放在般灵身上,宣子离只觉她另有隐衷,或者老鸨确实没有掌控住她,老鸨奈何不了她,世人也奈何不了她。
老鸨听到这句话并不意外,她微微叹一口气,打圆场道:“看来姑娘也不喜欢公子这样太霸道的,酒要一口口喝,一个劲囫囵倒完,哪里尝得到味?公子追姑娘,也该一步步来才好。”
未料到般灵突然又说了一句:“我不是不喜欢你。你给我买酒,我很喜欢你。”
这句话直把宣子离激得脸红似桃,他正不知所措,般灵又接着说出一句意想不到的话来。
“我听说娇红馆的长媚被王爷买走了……”
众人听到这一句,以为般灵的意思是,同为花魁,她希望自己的价格要与前花魁持平甚至胜过。
“你把她从王爷那里买回来,我就跟你走。”
角落里。
常袂抓紧了胡颀的袖子,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胡颀挑眉:“你跟她还有交情?”
常袂抓狂:“我根本不认识她!我认识她我干嘛还花钱给她喂酒?”
众目睽睽下。
宣子离听了般灵的要求,倒是拧眉沉思起来,他心思敏捷,光闪电转间已将先前所知豫王与奉高各势力的牵扯都过了一遍,心中生出些许疑虑,但还称不上烦恼忧虑。
他点头应允,“可以。”
角落里。
常袂茶水险些喷出来,“他答应了什么?”
她不是都恢复良籍了吗,怎么还把她卖来卖去?
“动了凡心。宣子离这回怕是跑不脱了。”胡颀叹道,“我在临川可没见过宣子离干过这种事情。”
胡颀转头对常袂笑道:“你得小心。宣子离凡诺必践,待会真去宗人府找王爷,王爷估计以为宣子离突然爱上了你,还强硬地要把你买走,定然要大闹一通了。”
常袂头疼起来。
众目睽睽下。
自从般灵提到长媚后,对两位花魁间的关系的猜测顿时满天飞,一时间众说纷纭,老鸨惊讶地看着般灵,她可不知道自己这位“深阁”里养着的姑娘什么时候认识了娇红的花魁。
只见般灵又毫无预兆地抛下一句话,甚至伸出来一只手,指着常袂的方向,“她在那。”
几十双眼睛齐齐转向角落里的常袂与胡颀,看得两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下难以遮掩了。
常袂索性站起来,笑道:“别来无恙,再见一面,各位倒是德性不改。”
宣子离还是第一次见常袂,他若有所思望过来,似乎在思考着常袂眉目间是否还残存着名妓风流的痕迹。
可他只看见一层被风干的喜怒哀乐,似乎是摆上来供人赏玩了很久,早已干裂生隙。
般灵见到常袂站起来,居然从台上走了下来,幽蓝裙摆逶迤成星尘流云,迎着众人窥探目光,走到常袂身前。
常袂总站不直,喜欢扶着些什么,般灵的身量又比常袂站直了还高一些,然而般灵只是敞开满怀,十分痴缠地拥上去,双手如蔓罗攀附,身型依赖如稚子。
般灵空亮的声音在常袂耳边响起,令常袂寒毛竖起。
“长媚。”
“你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我现在当了花魁,你喜欢我吗?”
常袂如遭雷殁,颤着手指着般灵。
“你是……你是……好吧,你是谁?我真不记得了。”
常袂讪讪一笑。
般灵低着头,抱紧了常袂,脸埋在她颈间,常袂只听见她的声音,看不见神情。
那声音倒也没有听出什么委屈。
“你救过我一命。”
常袂点头。
“我很饿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块饼,我吃了。”
常袂闭眼,齿间泄露一丝痛苦的颤抖,她知道般灵是谁了,是她十五岁那年,那日她与鸨母拌了嘴,正找着机会泄愤。刚好娇红馆新买进来或者说新抓进来的一群街上流浪的贫儿孤子,于是她在笼子里一众灰头土脸骨瘦如柴的孩子中随便找了一个,也不是随便,是一眼看过去眼睛最大鼻子最挺的一个,偷偷抱出来,擦干净脸,换了干净的衣服,给了一块饼,把人偷偷赶出去。
常袂倒不是出于心善,她要是真心善,她就该把整笼人都放跑,而不是只放一个。更何况她放的是最漂亮的一个,她只是对鸨母使小手段而已。
常袂对好看的人亲近,以貌取人,以色分人。
她从来这样做,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该这样做,或许她自己也吃过容貌有损、受人轻视的亏,她依旧坚持以貌取人,仿佛自己也能当欺负自己的恶人似的。她放走般灵一个,也从来不觉得她救了一个般灵人,她之所以回忆不起般灵,也许正是因为这件事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迹与般灵说的截然相反。
她害了除般灵以外的所有人。
常袂想。
这才是她真正做出来的。
不过……
感受着般灵在颈间的吐息,常袂言辞陡然冰凉起来:“我救了你,你转头把自己卖了。我把你赶出娇红,你转头进了嫩绿?”
我是救你还是害你?
常袂漠然地想。
原来当初她一个人都没救。所有人都被她害了。
般灵听出她语气的不豫,她松开保住常袂的手,“你说你喜欢好看的人。”
常袂心中烧起怒焰,说话却渐渐有气无力,只剩气音。
“因为我的一句话,你就......”
“你是在报恩吗?我以为你在报仇。”
常袂轻轻道。
般灵不解而忧伤的目光深深望着她,她再次抱住常袂,紧得让常袂喘不过气来。
“为了你。”
“不是报恩,我喜欢你。”
般灵轻轻柔柔地,把嘴唇印在常袂脸上,一霎后又分开。
常袂蓦然抬眼,血色飞快在她的脸上褪尽,她看见般灵身后一众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如蛛丝将她与般灵二人紧紧缠绕在一起,犹如她们是两朵互相吸取汁液的菟丝花,抓住一朵便可以堂而皇之采撷另一朵,简直稳赚不赔。
这些目光令常袂一阵恶寒,她眯起眼睛,像从前安抚禾染一般轻轻拍着般灵的背。
“好吧。”
常袂仰起头。看见宣子离的目光如棱似刃,恨不得割开常袂拢住般灵脑后散发的指尖,她越发不屑。
“宣公子未必带得走我。”
“但我可以带走宣公子。”
“宣公子意下如何呢?”常袂一只手揽住般灵,另一只手对宣子离发出邀请,胡颀站在她身后,也意味深长地看着宣子离。
从来悠然自得、与世无争的宣子离头一次感受到胸口气得发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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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常袂最大梦女出现
般灵:这里是常袂全肯定BOT
你们看这个更新时间就知道我作息有多混乱了,我已经被夜班毁掉了。
如果我为了每章的质量稍微降低一点更新频率,你们会原谅我吗,我真的觉得我越写越烂了......因为工作又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