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

作者:新晴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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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刃剑


      晚上难熬,白天的日子比晚上更难十分。
      天蒙蒙亮,顾琼刚刚困到极致,眯眼睡着了一刻钟,两位一身黑色仆侍装的老仆就带着另一个相对年轻一点的蓝衣中年圆脸仆人来到房间门外,砰砰砰地敲门。顾琼昨夜是把门从里面闩上了的,听见这一大早的敲门声,很不想理会。可是两位黑衣老仆有的是让他开门的办法,他们冲他高声喊:“贵人可以不开门,贵人今日睡一天都没关系,后果无非是贵人在这旧府邸中多住上一阵子。我们老哥儿几个正缺人陪呢,贵人肯纡尊降贵地陪我们住着,我们老哥儿几个很感念。”
      这威胁简直无耻,顾琼从床上坐起来,怒气冲冲地跑去把门打开。那两位黑衣老仆带着中年圆脸仆人一拥而入,一个手中拿了一把戒尺一个拜垫,一个手中拿了两本缝制得极为结实的帛书《男诫》《男则》,一个手中端了一个大大的红木盘,盘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三个人进来之后,径直往一个长条矮桌前面走,先把矮桌抬到房间正中间,而后把笔墨纸砚全放到矮桌上,末了那中年蓝衣仆人把烛台也移到矮桌上,而后那持着帛书的有着一双鹰隼眼的老年黑衣男仆,冲着顾琼发话道:“圣上昨个儿吩咐要贵人每日朗读抄写背诵《男诫》《男则》各一遍,现在请贵人开始做早课,把《男诫》《男则》各读一遍。”

      顾琼揉揉昏昏沉沉的脑袋,只想回去重新补觉,他打着呵欠问那老仆:“陛下这么说的?本宫不信,你们不要以为本宫落到你们手上,便可以由着你们欺负。”
      那发话的鹰隼眼黑衣老仆冷笑了一下,鼻子孔里冒了个气,声音像是在刑狱中打混了几十年的老吏,阴沉而恐怖,让人听了不寒而栗,“老奴才有多大的胆子,敢假传圣旨?贵人爱读不读,不读的话老奴才无非是向圣上汇报贵人不服管教毫无悔改之意。”
      人在屋檐下,暂且低个头吧,顾琼打了个机灵,用力摩挲了一下仍旧昏沉的额头,“本宫读,你把书给本宫。”
      那鹰隼眼黑衣老仆却不肯就这么给他,先让那拿拜垫戒尺的方形脸黑衣老仆把拜垫摆在书桌前,而后方才吩咐他:“请贵人跪在书桌前双手接帛书。”
      这简直是得寸进尺,顾琼扬起一双修剪得极为好看的眉毛,怒声斥责这鹰隼眼老仆道:“你是何等草芥,敢让本宫跪你?”

      那鹰隼眼黑衣老仆眼睫毛都不眨一下,声音冷得如寒冰冻铁,无所不摧,“贵人说错了,贵人跪的不是老奴才,是圣上,是圣上要贵人重学《男诫》《男则》,贵人若是不服圣上的安排,可以等贵人能够重新见到圣驾的时候,同圣上争论个一二,不过老奴才劝贵人,莫同圣上争论,男儿家能够嫁给圣上,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若是不惜福,惹圣上生气,那别说自己的福分,就是家里人的福分怕是也要给折光了。”
      这意思便是威胁顾琼若是不服管教,就有可能影响家人。顾琼噙着唇角笑了一下,给了这老仆一个轻蔑的眼神,“本宫没有什么家人需要挂念,你不必拿这话吓唬本宫。”
      那鹰隼眼黑衣老仆微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遇强则强,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把不用力的刀,杀人不见血,“贵人这话说的,贵人这是要无家一身轻啊,老奴才佩服。不过,贵人就算是没有家人,膝下总有小殿下吧?贵人这般不服管教,是不想见到小殿下了吗?贵人在这里同老奴才多耗一日,就晚出去一日,宫里的小殿下就望眼欲穿一日。”
      顾琼的笑容僵住了。

      那老仆极会察言观色的,见他神色有变,立刻便冲他做了个请的动作,“贵人请吧,早些把早课做了,早些用早饭,贵人昨晚就没用膳,这会子肚子该饿了吧?”
      所谓威逼利诱,这个鹰隼眼黑衣老仆掌握得极好,顾琼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狗仗人势的老奴才,便跪在了拜垫上。
      那鹰隼眼黑衣老仆犹不肯饶他,盯着他垂在腰侧的双手发话道:“请贵人把双手伸平举高诚心诚意地迎接帛书。”
      顾琼不愿意再让步,只做没听到。
      那鹰隼眼黑衣老仆却不肯放过,盯着他雪白脂腻的双手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用惋惜的口气道:“贵人这双手绵软洁白,一看就是双精心保养过的手,可惜我们这里既没有养护肌肤的膏脂,也没人给贵人洗衣裳,贵人要是自己用皂角粉洗上几回衣裳,这双手就得粗糙得不像样了吧?”
      这真的是个威胁。顾琼低头看了看自己灵巧无双的小白手,没再坚持。早点离开这个磨人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该敷衍且敷衍吧。
      那鹰隼眼黑衣老仆看他伸平双手接帛书,虽然举的高度不够,但老仆深谙一次不可太过的道理,没再为难他,把两本帛书都放在他手上,又命那蓝衣男仆把灯芯挑亮,而后便语气平淡地请他开始朗读。

      顾琼一开始读,这位鹰隼眼黑衣老仆就带着蓝衣中年男仆离开了,只余那个手持戒尺的方形脸老年黑衣老仆立在一旁监督。
      《男诫》有七条,每条二百来个字,《男则》有十条,每条从十来个字到几十个字、上百个字不等,但总的体量也不算很大,一气不停地读下来,两本帛书费时大约两刻钟,顾琼想着这还勉强可以忍受。
      然而他刚刚松了一口气,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下有些不舒服的双腿,那方形脸黑衣老仆便将戒尺用力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不许他起身:“贵人《男则》一书,读得不够流畅,请重新读。”
      哎?顾琼不乐意了,问那老年男仆道:“本宫自觉读得非常流畅,你凭什么说本宫读得不流畅?”
      “贵人第三条和第四条之间停顿太长,第七条和第八条之间语气不连贯,第八条更是用时过多,请再读一遍,读完方可用早餐。”这个方形脸黑衣老仆的声音比之前鹰隼眼要和气一些,但脸上却比鹰隼眼更加没有表情,仿佛是一个木偶人在吐字发声。让人一瞧就知道他是个忠实地执行主家命令的人,倒不好怪他的。
      顾琼恨恨地咬了咬唇瓣,再次打开《男则》朗读起来,边朗读边在心中默默地埋怨明帝。他家陛下也太心狠了,把他丢到这个破不拉几的地方关着不说,还让他在这三个老奴才的监督下做功课,这一天功课做下来,他怕是气都要气死了。
      “贵人请停,贵人读得这么不情愿,是觉得圣上冤枉了贵人?”这手持戒尺的方形脸老仆比方才那个鹰隼眼更加擅长洞察人心,一看顾琼脸上出现了不情愿的表情,立刻出声打断了他。
      “本宫没有不情愿。”顾琼没好气地答道,避开了那个冤枉不冤枉的话题。
      “贵人既无不情愿,那便请好好读,贵人可知,昨个儿圣上说了,一日错误超过三处,贵人便需在这里多住上一日。”方形脸老仆的声音不紧不缓平实冷静,很纯粹地复述主家的命令,不掺杂自己一丝情感。
      又威胁他,又威胁他,若非有长乐需要顾念,他岂能受这样的威胁?顾琼飞了这老仆一个眼刀,努力劝自己忍一忍,调整表情继续读了下去。
      这次方形脸老仆没有再为难他,读完了便放他起来了,抬抬下巴指着院子一角对他言道:“院子中有口水井,贵人要洗漱,请自取井水,早餐会有人给贵人送过来,贵人可自行活动一会儿,老奴才先告退了。”
      这意思是连井水都要他自汲了?别说宫里的君卿了,京城哪户富贵人家的夫郎需要自己汲井水的?顾琼颇有些愤愤,但这老仆离开,他可以暂时清静一会儿,倒也巴不得这老仆走得快些。
      脑袋读了这么久的书,不像方才那么昏了,饥饿和疲累劲儿却又上来了,这持戒尺的方形脸老仆一走,他一个倒仰躺回了床上,抓紧休息一下。

      夜里没有睡的结果便是只要往床上一躺,就睡得不由自主了。等顾琼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到半上午了。他至少睡了一个半时辰,他慌忙地往房间中寻找,根本没有早餐的影子,看来早餐错过了。
      他懊恼地踢踢小矮桌,觉得肚子饿得越发厉害了。但既没有早餐,那就只好先去洗漱了。他跑到院子中四处瞧了瞧,果然瞧见竹丛一侧的角落地方有口用白石头砌得很规整的水井,老红木的井栏边上放了一个榆木辘轳,辘轳上盘了一把麻绳,绳子一头拴着一个小水桶,木水桶瞧着倒还干净,不知道是新送过来的,还是原来就有的。
      他不是很擅长汲水的活,但一来井很浅,从上面稍往下一看就能瞧见滢滢的水光,二来有辘轳的帮助,并不需要太多力气,因而在汲水这事上,他虽说是第一次做,却也没有太为难,没多大一会儿就汲了两桶水上来,怕刚开始的水不干净,他把这前两桶水都提到房间中洗刷浴桶,这确实个力气活儿了,这个黄杨木浴桶不知道是哪年做的,又高又大,两桶水倒进去,也就刚刚盖住了桶底,他又出去汲了一桶水,方才拿起小刷子洗刷浴桶,待洗好了,把污水从底部的漏水口放出来,让污水流到浴桶边上放着的一个极矮的木槽子中,再把木槽子拖到院子中倒掉,他累得出了一身的汗,衣服袖子上前襟上还溅上不少水珠儿。

      顾不上歇息,他又汲了一桶干净的井水来,漱口净面,仲春的井水还有着十足的凉意,方才洗刷浴桶的时候,他的小手就被冻着了,此时捂水在脸上,更是冻得他牙齿打哆嗦。
      但饶是这么冷,他也没有帕子可以用。昨个儿那两个老仆人根本就没给他送洗脸的帕子和擦脸巾来,说是这些东西圣上没有交待,他们不敢擅自给他。他扎着两手,坐在花梨木的椅子上喘了两口气,一边等待手干,一边往房间四周扫了一眼。
      房间瞧着是早就不住人了,但是里面什么东西都很齐全,多宝格、书架、屏风、拔步床、坐榻、坐椅、鼓墩、五斗柜、衣架、琴桌、长条案、餐桌、书案、画案、棋枰无一不有,字画、瓷器、花瓶、弓箭,也全都摆在该摆的地方。一应家具玩物摆设俱都是雅丽精致的,显示出主人家富华的家境和良好的品味。
      他瞟着那多宝格上琳琅耀目的小摆设,暗道这地方如果不是用来罚他学规矩的,倒是个适合人住两天的地方,可惜了。
      屋子再好,只要一想到它的用途不佳,他也喜欢不上来。

      他正感叹着,那持戒尺的方形脸黑衣老仆又来了,指着矮桌上的笔墨纸砚,要他自己研墨写字,“先读后写再背诵,贵人今日的抄写功课可以进行了。”
      顾琼饿得前心贴后背,哪里有心思好好抄写?再加上他本身也不长于书字,字体也就勉强算是工整,想要什么飘逸的风姿温雅的气韵,那是做不到的。好在那方形脸黑衣老仆自己在书画上也不是很精通,看他写得工整,就没有多加挑剔。
      然而对于饿到家的顾琼来说,这老仆不挑刺他也觉得越来越艰难。他又饿又困,更兼是跪在垫子上写字,难度就更大了。这个垫子是两个黑衣老仆给他挑的,算得上又厚又软,他刚开始跪在上面朗读《男诫》《男则》的时候,确实没什么感觉,然而等他跪久了,再软再厚的垫子都会觉得板得慌。天到午时末的时候,他只觉双腿疼得要麻木,可是此时他不过是把《男诫》书写好,《男则》还一个字没动呢。
      “本宫要先用午膳,再不给本宫用午膳,本宫就要被你们活活饿死了,陛下只是让你们监督本宫,没说让你们虐待本宫吧?”实在受不了了,把《男诫》写好之后,顾琼迟迟不肯再动笔,看着那方形脸黑衣老仆,有气无力地发了话。

      就在此时,那一早就离开的鹰隼眼黑衣老仆带着中年蓝衣老仆从门外进来了。那中年蓝衣男仆手上托着一个食盒,两个到得矮桌前,把矮桌上的帛书和顾琼写好的字纸全都收起来放到窗户前的书桌上,而后把食盒往矮桌上放,放好之后,那鹰隼眼黑衣老仆仔细往顾琼脸上瞧了一眼,用嘲讽的语气教训他道:“贵人受不住可以歇一会儿,贵人饿了,老奴才给贵人送午餐来,饿不着贵人的,至于什么虐不虐待的话,请贵人慎言,贵人今日在该做功课的时候,躺在床上睡大觉,自己错过了早餐,还拖延了功课,饶是贵人这般顽劣,老奴才们也没有动贵人一个指头,何来虐待之说?”
      这话说的,自己吃了这半日的苦,反倒被这么说,难不成是自己无理取闹吗?顾琼愠怒至极,刚要发火,却见那鹰隼眼阴测测地一笑,继续杀人诛心:“老奴才奉旨管教贵人,圣上疼宠贵人得很,唯恐贵人受委屈,再三嘱咐老奴才们,早些把贵人管教好,早些送贵人回宫与小殿下团聚,贵人连这点苦都受不了,一个上午刚过完就叫天怨地,看来贵人是不想早些回去看视小殿下了?”
      顾琼咬了咬牙,长乐在宫里,简直是个质子。为了长乐,他唯有选择忍耐。

      既然选择忍耐,下午的功课就进行得比上午的快得多,他用过午膳之后,就继续跪在垫子上抄写,一个时辰之后,抄完了《男则》,那方形脸老仆放他起来活动了两刻多钟。
      申时五刻开始,命他背诵《男诫》《男则》。顾琼不是那种过目成诵的人,一下子要背诵,很难做到,便向那方脸男子请求,让他自行背诵一会儿,晚间他背熟练了,再请他们过来监督。
      那方形脸男子打量了他一会儿,许是觉得他确实看起来不是那种博闻强记的才子,便同意了,只用戒尺点点他膝下的垫子,提醒他背诵的时候必须跪着,这是表示对圣上的尊敬,他若是偷懒自行起来,那便算今日的第二个错处,他上午睡着了,已经有了第一个错处,倘若晚间再犯一个错的话,他就只能在这里多陪他们老哥几个一天了。
      再次受到威胁,顾琼咬着后槽牙忍了。

      江澄在酉时初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顾琼跪在垫子上背书的情形。他心疼得要命,把肩膀上的包袱往一旁的餐桌上一放,上前就拉顾琼起来,“他们居然这么欺负你,简直是太过分了,我这就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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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4章 双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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