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箱十二卷

　　李继宏说完，便直接将鼓乐一起，带着李桂、李安、候令钦、张继昭、侯崇贵、吴国良、钱锋、郭栋、宋明成等人呼啦啦地闯了进去。

　　这一闯进来，真的是空空荡荡人都不见一个，丫头小厮不见一个，居然连毋昭裔这个泰山都没有出面。

　　郭栋便问道：“公子，毋大人在那在哪里？怎么不见他出来见你？”

　　李继宏便冷笑着道：“你们看看，这偌大的府邸，通往毋宝箱的噙香楼的路上，连活人都不见一个，这是故意摆出不欢迎我们来的样子，给我冷脸子看呢！我泰山大人既然不想见我，那便不见，他看不上我，不给我这个脸，那我便不要！我是来接媳妇儿的，能接着媳妇儿回去，怎么着都成！！”

　　“真的不去见？”钱锋众人也迟疑地道，觉得有些失礼。

　　“既然我老泰山大人都觉得不是个事儿，我们又何必觉得是个事儿？！进去！”李继宏便大声冷笑着道。

　　众人继续往前走，按照风俗，众人既然进了府，本应是毋家的丫头婆子或者女性宾客中的人人手一根大棒子来给李继宏一个下马威，名叫“下婿”，取煞煞新郎的威风，让新郎以后不敢随意欺负新娘之意，但此次成亲众人心知肚明，不但宾客没来半个，连毋昭裔都有意的避而不见；李继宏又是什么人物？在这些下人眼里就是魔王一般的存在；所以既没有人愿意凑这个热闹，更没有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随意去招惹李继宏，然后这个下婿也就名存实亡，根本就没有人出来打李继宏。

　　李继宏也乐的婚礼能往前提前一些，也恍做不知。数十人毫无阻碍顺顺利利地来到噙香楼下，鼓乐齐鸣，众人对视一眼，都笑着问道：“老大，开始吗？”

　　李继宏便看着近在咫尺的噙香楼，睥睨地一笑，道：“自然要开始！弟兄们，有多大劲儿给我使多大劲儿，也让你们未来大嫂知道你们是多么的尊敬她！”

　　众人一听，便一起在下面大喊道：“新娘子！新娘子！下楼来！下楼来！下楼来！”

　　呼声一浪叠起一浪，间和着鼓乐声音，喧嚣异常。

　　毋宝箱早已经补妆完毕，正等的车来上车，突然听得外面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声，不由满面寒霜，坐在绣塌上一动不动，怒道：“他们这是干什么？大门不是给他们开了吗？还来催什么妆？这是故意的吗？”

　　菁儿按耐不住，隔窗向外瞅了一眼，便立刻被下面众李继宏的狐朋狗友的声浪给顶了回来，不由啐道：“小姐，下面都是些腌臜人，没一个好人，一个个都卖力的很，我们现在就下去吗？”

　　毋宝箱便冷冷地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来给李继宏帮忙撑场子的能是什么好货？本来是不想闹得动静太大，安安静静地上车嫁过去就好，但现在既然他们故意闹开了，那就让他们在下面吼去，最好吼的嗓子都烂了那才是好！”

　　菁儿便又问道：“那既然闹开了，什么时候让他们做催妆诗？”

　　毋宝箱便道：“等他们喊累了，我的气儿稍微顺一些再说！做的好还罢了，做的不好，我就是不上车！即便耽误了时辰那又如何？反正那是他的吉时，又不是我的吉时！”

　　菁儿不由一愣，连忙低声劝道：“小姐，不要太过分，毕竟……大公子还在他们手上呢！”

　　毋宝箱一愕，终于万般不愿地道：“好了，菁儿，你听着，差不多了就叫他做催妆诗吧！”

　　楼下众人已经喊了好一会儿，嗓子都已经有些干涩甚至疼痛了，却人不见噙香楼上有任何的动静，吴国良不由凑在李继宏身边来道：“老大，老大，上面怎么还没有动静啊？”

　　李继宏心中又怎能想不到毋宝箱心里想什么，但他今日是娶亲来的，是赢家，所以心情大好，也不跟毋宝箱计较，只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弟兄们，这是你们嫂子在跟我别气呢，你们大声喊，再大声儿点，你们嫂子肯定能听见呢！快点儿，快点儿！都喊起来！都喊起来！”

　　众人喊了好一会儿了，每个人的嗓子都有些难受，本来声音逐渐稀拉了不少，但听李继宏如此说话，谁又敢不喊，所以，大多数人又不得不捏着嗓子又继续喊了起来，只是这次啊却再无先前的整齐划一与兴奋激情，一个个叫的声嘶力竭，阴阳怪气，已经掺杂了不少噪音在里面。

　　菁儿在楼上听着也差不多了，不由出现在窗口，勉强一礼，高声叫道：“我家小姐有请郎君做催妆诗！”

　　下面众人一听，连忙将李继宏推到前面来。

　　李继宏便踱步上前，四下一看，清了清嗓子，踌躇满志地大声念道：“三年相思三年狂，今日始得小轩窗。十里长街十里忙，人人争看美红妆。”

　　几句念完，楼上的菁儿不由一愣，问道：“咦，小姐，他居然也会做催妆诗了？”

　　毋宝箱也是一愣，随即又冷笑道：“就他肚子里那货，也能做出这样的诗来？只怕该是别人做的他拿来用吧？”

　　这时候，楼下的众纨绔听了李继宏的念诗，也不由都是齐齐地给吓了一跳，无数人一齐咧嘴，宋明成首先谄媚地道：“公子高才！高才！吾等不如也！”

　　李继宏也高兴，笑骂道：“别给我脸上贴金，这是我大姐给我写的！你们都给我问问上面行不行了？上不上车？”

　　众人便又都一起向上招呼，大叫道：“新娘子，上不上车？上不上车？”

　　菁儿便看向了毋宝箱，毋宝箱却看了看旁边角落里已经又易容完毕，变成了一个普通青年人的方落雁，回想两人前事种种，又想起此去虎穴，并不能确定结果到底如何，心中复又无穷忐忑，怕是此去真不能够相互再相见，忍不住百感交集，心情复又沉静了下来，哀伤地道：“长恨言语浅，不如人意深。”

　　方落雁听她低吟，知道是前唐刘禹锡《视刀环歌》里的句子，忍不住也立刻低声回应了下两句道：“今朝两相视，脉脉万重心！”

　　毋宝箱听他回的如此贴切，一如当初他还没去吐蕃之前的样子，心中复又一痛，却突然又展颜一笑，问道：“你的那把短刀呢？”

　　方落雁被她问的一愣，复又惊慌地问道：“你问那个干什么？”

　　毋宝箱便又晒笑，眉眼如花地道：“万一要是你到不了或者我出不来怎么办？”

　　方落雁立刻摇头：“没有万一！”

　　毋宝箱的眼睛却一直地看着他，笑意在脸上逐渐地冰冷，伸手缓缓地道：“凡事皆有万种可能，拿来！”

　　方落雁也同样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再次重复道：“我说过的，没有万一！”

　　两个人就互相盯着对方看，谁也不动。

　　这时候，楼下的众人叫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上面有动静，李继宏不由有些奇怪，朝上面喊道：“喂，上面怎么回事？这是做的到底行不行？不行我们可要上去了啊！大伙儿再给我催催？”

　　“好！”
　　众人便叫道。

　　“新娘子，上车！上车！！上车！！”这声浪便一声声更大起来。

　　菁儿听得下面山呼海啸般的叫声，知道不好再拖了，只得再次焦急地问道：“小姐，小姐？到底上不上车？”

　　毋宝箱这才不跟方落雁对视了，整理了整理衣服，低声地道：“我还是那句话，洞房之前，我若不能出来，你立刻就走，不得杀李继宏、不得进去救我，否则……我先碰壁！”

　　方落雁全身一震，紧紧的攥紧了怀中的短刀，再次说道：“那不可能！”

　　毋宝箱说完，不再理他，这才缓缓转过身形，朝着身后不远处的一直站在那里的毋昭裔俯身下拜，未语眼睛中已经含了泪花，终于还是强行忍住，低声地道：“女儿这就去了，爹爹多保重！”

　　毋昭裔也眼含泪花，同样哽咽地道：“此去万难，照顾好自己！”

　　毋宝箱点点头，缓缓转向侍立在一旁的毋宝瑶，同样一礼，低声地道：“大姐，我要走了，爹爹，你一定要照顾好他老人家！”

　　毋宝瑶本来已经饱含泪水，这下差点儿一下子就哭出来，一把抓住自己妹妹的手，脸上泪如雨下，颤声地道：：“三妹，李继宏这个人为了得到你、已经有些疯癫了，此去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你可千万要千思万虑、步步小心，千万莫要出事！我和爹爹都在等着你们安全的回来！”

　　毋宝箱重重地点点头，柔声道：“是，大姐，我晓得了！”然后复又环看了众人一周，目光再次定格在方落雁的脸颊上，却突然又展颜一笑，和熙如风，甜甜地道：“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而且司马迁也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我有失，我希望你以后带着李继宏一起来下面见我，而不仅仅是你一个人！明白了吗？！”

　　方落雁的脸上巨变，忽青忽白又忽的转红，连眼睛也憋得通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一句也说不上来。

　　毋宝箱的脸上也终于陡的变色，猛然抬步，厉声喝道：“菁儿，我们走！”

　　鸾凤宝扇芙蓉面，青罗衣衫黄金簪。人间绝色浑不似，应是瑶池落真仙。

　　当毋宝箱遮着团扇，穿着青罗翟衣，插着花釵宝钿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院子中猛地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都被毋宝箱的美丽折服；尤其是作为新郎官的李继宏，更是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他知道毋宝箱漂亮，虽然是不及她姐姐毋宝晴、自己姐姐李丽春等人的漂亮，但没想到花釵翟衣出嫁打扮下的毋宝箱竟如此的庄重夺目，凌凌然如女神一般神圣庄严、美丽不可侵犯，行止之间，宛如仙人笔下水墨画中次第点开的那一朵一朵青色仙莲，摇曳而前。

　　李继宏只觉得此时自己的听觉、嗅觉、视觉、味觉、触觉都已经不存在，大脑中只留下空白的一片，流着哈喇子谄媚地结结巴巴地道：“请……请……请上车！”

　　毋宝箱看着李继宏恶心地样子，不想再多站在他身边，连忙急跨两步，匆匆上了车，菁儿也连忙跟上，李继宏与众人这才惊醒，连忙叫道：“走了走了！快出去，上马！上马！”

　　一行人簇拥着马车驶出了毋家大门，然后众人纷纷上马，候令钦、张继昭前引，李继宏在后，引着毋宝箱的马车出府，一路向李家行去。

　　目送着毋宝箱上了香车，毋昭裔和方落雁齐齐吐出一口长息，毋昭裔是忧愁、担心、自责、愧疚的叹息，方落雁则是无尽的怨忿，恨不得撕裂这天这地的无尽怒火。

　　毋昭裔悠悠地道：“方落雁，今日，我女儿的命运，就全交到你手上了！”

　　方落雁重重地点头，突然重重地跪了下来，双手抱拳道：“大人，今生不能喊你一声泰山为憾，但箱儿的命运，即便赔上方落雁这条性命，在所不辞！”

　　李家今日娶亲，毋家今日嫁女，昨天李桂又带着人在大街上沿途张灯结彩，并许出诺言，只要来看亲就有大量的铜钱可抢，所以今日长街上来了无数的人群，更有不少准备这大抢糖果与铜钱的孩童，人山人海，几乎要将两点之间塞满。

　　王正鹏、花落风、段天行三人也来了，挤在一座酒楼的二楼人群中间，皱着眉头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段天行首先拈酸地道：“吓，这排场！李继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今日成亲，特意在显摆呢！”

　　花落风便嘲讽道：“别不服气，要不你也显摆显摆？”

　　段天行立刻便泄了气，道：“我可没有这么多钱！”

　　“所以，你闭嘴，好好儿看！”花落风道。

　　段天行不由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却实在无话可说。

　　就这当儿，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志鹏开口道：“来了！”

　　就见前面突然锣鼓声动，鞭炮震天，漫天红屑之中，候令钦、张继昭前导，侯崇贵、吴国良押后，宋明成、钱峰、郭栋、李桂、李安带着二十名侍卫两旁开道，紧跟着二十人的鼓乐队伍，接着才是李继宏亲自引导下的香车，香车两旁，是数十名丫鬟婆子不住的往道路两旁的人群分撒着铜钱、鲜花、糖果，甚至有极为散碎的银子，所到之处，无不人声沸腾，稚童妇女抢夺声响成一片，抢得彩头者无不喜笑颜开，高声祝福，整个大街喧嚣成一片。

　　喧嚣声中，唯有坐在香车上的神女，以扇遮面，目视前方，不言不语，不怒不喜，但盛装之下的毋宝箱，眉黛目翠，脸若银盆，鼻若琼脂，唇若樱桃，团扇遮掩之下，总看不完全，但每露出来的那么一点一面，都是那么的精致，都是那么完美，让人深深沉醉，不自主的产生无尽的遐想；更加上满头钗钿随车摇动，层层青罗迎风飘舞，伞盖亭亭，满街彩绸映衬，无数花瓣雨落，数十支鼓乐丝竹的吹奏，数十名年轻美貌的侍女陪伴之下，恍若不是成亲，而是瑶池神女下凡出行。

　　王志鹏看着车上的丽人，久久不语。

　　就如花落风这种见惯了美貌女子的风流人物也不由喟然长叹道：“这三小姐平时不打不扮，只简简单单清清爽爽，没想到真的打扮起来，真的是气质典雅，不输合德飞燕啊！”

　　花落风长叹了好久，不见旁边两人接腔，不由扭头看去，却见段天行早已经看直了眼儿，而王正鹏却依旧在那里沉默不语，不由碰了碰他道：“王兄，在想什么呢？”

　　王正鹏极度郁闷地道：“我是在恨自己，在泰昂达则城的时候，我怎么就那么傻，要是我先压他，这三小姐就是我的了！”

　　花落风知道他在纠结的是在跟方落雁比武，双方都体力耗尽，他被方落雁使计用体重压倒的事情，不由微微一笑，宽慰他道：“王兄何必纠结此事，三小姐不过是敷衍你罢了，要知道，直到现在，毋守素也还在李家手里呢！”

　　王正鹏也知道自己是在多想，便又朝下看去，却见队伍已经快到了行程的一半，这时候便有市井中不少的闲人和小孩子知道李家财大气粗，都想在今天讨点彩头，便乌乌央央地拦在路中间，拦住新娘的车子不让过，讨要喜钱儿大叫道：“新妇自我家，窈窕又袅娜，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