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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崩
殿外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戚昭仪终究还是不肯死心,带着几个小宫女,捧着一碗参汤,跪在了殿门口,
“姐姐,我知道陛下不愿见我,可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这是我亲手熬的参汤,求姐姐可怜可怜,让我送进来给陛下润润唇也好啊!”
扶摇抬头目光与贵妃对视一瞬,随后她缓缓起身,慢步走到门口。
她看着伏在地上的戚昭仪,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写满了“关切”与“无助”。
世人只见戚昭仪平日里贤良淑德,温柔和顺,谁又知这张面具之下,是怎样一颗毒辣的心。
“戚昭仪有心了。”
扶摇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只是父皇如今人事不省,汤水也喂不进去。
你的心意,他知道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倒是你,身子单薄,这般跪着,若是冻着了,回头受了风寒,叫人如何是好?
起来吧,回你的长春殿去。
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半步。”
这已是赤裸裸的软禁。
戚昭仪心中虽有不甘,但面上却只能感激涕零地谢恩退下。
她一走,徐泾立刻上前,
“太子妃,德寿宫已经清场,所有消息都出不去。
戚昭仪的任何动作,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扶摇点头,此时段不得出任何岔子。
就算戚昭仪是清白的,也只能如此处置。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那扇紧闭的内殿大门。
时间,此刻成了最宝贵的东西。
即使陛下这时还能撑一段时间,可太子在外领兵,若是得知父皇病危,军心必定大乱。
她必须守住这个秘密,直到太子凯旋,或彻底掌控局面。
“传我命令。”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今日起,德寿宫由我亲自坐镇。
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部换成东宫旧部,嘴要严,心要正。
若有一人走漏风声,提头来见!”
“遵命!”
徐泾领命,立刻去安排。
坐在塌上的贵妃静静的望着此时的扶摇,她突然觉得那一刻她一直以为的小娘子瞬间长大。
她并不非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脆弱,她可以在太子不在时给这偌大的宫廷遮风挡雨。
她正是那可以同自己儿子一同并肩之人,不由贵妃的唇边沾了笑意。
夜,更深了。
御医再次从内殿出来时,脚步慌乱,面如死灰。
他跪倒在贵妃与太子妃面前,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娘娘,恕……恕奴才有罪,陛下他脉象已绝,怕是……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闻言,贵妃红了眼眶,
“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太子妃定夺吧。”
说完起身进了内殿。
扶摇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然是一片沉静的深渊。
她知道,真正的战争,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她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御医,而是对徐泾低语了几句。
徐泾领命而去,片刻后,德寿宫外多出了数十名沉默如铁的护卫,将整座宫殿围得水泄不通。
贵妃独自一人走进内殿。
此时床上的官家已奄奄一息。
见她进来,他突然抬眼看了过来。
贵妃在床边停下,沉默的望着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官家试图张了张嘴,
“我这辈子,终是负了你了,可你却给了我最优秀的儿郎。”
话音刚落,他便撒手西去。
烛火摇曳,映着官家那失去生机的脸。
她伸出手,轻轻合上了那半睁的眼。
“陛下,安心走吧。”
贵妃低声,无人能听见,
“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尘宇定会为你守住的。”
殿外,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
而在这座孤寂的宫殿里,一场足以撼动朝野的秘密,被死死地按在了时间的夹缝中。
窗外,天色渐亮,远处再次隐约传来叛军的喊杀声,而德寿宫内,却静得可怕。
这是太子离开的第三日,不知他是否已到达目的地,扶摇心中甚是牵挂。
虽城外喊杀声一片,她却一点不觉得恐惧,目光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辰时刚过,德寿宫偏殿的炭盆噼啪作响,扶摇手按着隆起的小腹。
窗外飘进几片碎雪,落在她鬓边那支素银步摇上。
那是今晨青柠替她簪的,说是元日新岁,总该添点喜气。
可此刻满殿寂静,只听得见敲更的声响,像极了御医诊脉时那声沉重的叹息。
“太子妃。”
青柠掀帘进来,手里捧着盏姜茶拧眉道,
“外面传话,杨殿帅阵亡了!
枢密使赵区域锁了左仆射樊钟的府邸,说他通敌。
马、吴将军平叛未归,殿前军群龙无首,将士们怕是要散了。”
茶盏当啷落地。
扶摇扶着桌角起身,腹中孩子猛地踢了她一下,疼得她眼眶发酸。
杨懿德,那个做了十年的殿前司都指挥使,竟倒在了元日的城楼下。
“殿前军可不能乱!”
她轻咬唇角,
“让李尚一带禁军封锁德寿宫周边!”
随即她看向一侧站着的徐泾,攥紧他的衣袖,
“去城楼。
我是太子妃,是这裕安城未出世的储君之母,他们敢散?”
城楼的风比德寿宫更烈,太子妃临危不乱。
扶摇扶着徐泾的手臂一步步上去,腹中的孩子在颠簸中不安地翻涌。
抬眼望去,钱塘门已塌了半边,叛军的玄色旗幡在城墙上猎猎作响。
阑军的尸首层层叠叠,血把雪地染成紫黑色。
她望着远处翻涌的叛军大旗,正月的风卷着血腥气灌进鼻腔,隐约能听见城下将士的喊杀声混着百姓的哭嚎,
“娘啊!别拉我!”
“救救我的孩子!”
“青柠,把本宫的鹤氅给守夜的将士们分了。”
她声音发紧,却强撑着稳住身形,
“再让膳房熬姜汤,从东角门送下去。”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震得城墙砖簌簌落下。
南瓮城的箭楼被叛军的投石机砸中,火油泼进木梁的刹那,烈焰腾空而起。
扶摇见一守城将士一袭银甲冲在前面,手中长枪挑翻了爬上云梯的叛兵,可下一瞬,一支狼牙箭穿透他的咽喉。
“林副!”
徐泾嘶吼着要冲下去,却被扶摇一把拽住袖子。
“且慢!”
她咬破指尖,在帕子上疾书几笔,
“让绍少卿调神臂弓手守住箭楼缺口!”
“太子妃!”
守城的小校跪下来,
“杨帅没了,将士们说要退守内城。”
“退?”
扶摇的声音发颤,却异常清晰,
“退到哪里去?
退到百姓家里?
退到未足月孩子的襁褓里?”
她扯开斗篷,露出里面月白的孕妇装,
“我怀的是阑国的骨血,你们每一个人的妻儿,也都揣着阑国的骨血!
今日若退,明日叛军铁蹄踏碎的,就是你们的家门!”
人群中传来抽噎声。
有个年轻士兵抹了把脸,
“太子妃说得对,我娘还在清河坊等我回去吃汤圆。”
“汤圆会有的。”
扶摇掷地有声,随后她扭头看向徐泾,
“现杨殿帅阵亡,我命你为主帅。”
青柠捧着帕子正准备往城下跑,却在转角处撞见一队黑衣人翻过马道。
她尖叫着推开扶摇,
“太子妃小心!”
寒光闪过,一支短刃直取扶摇心口。
青柠猛地扑过去,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挡住了致命一击。
血溅在扶摇的斗篷上,像极了去年上元节她绣在茄袋上的并蒂莲。
“青柠!”
扶摇颤抖着抱住她,却只摸到一片温热的血。
她耳边突然响起太子出征后那日,她和青柠的对话,
“你说,等打完仗,太子回来,能陪我去灵隐寺看梅花么?
还有你的马崇,我定让他娶你为妻。”
当时青柠不觉红了眼,
“能的,太子妃。等太子爷凯旋,奴婢给您扎最艳的花灯,煮最甜的糖粥。”
“太子妃!
叛军的攻城槌到了!”
徐泾红着眼扯下披风裹住青柠的尸身,转身扛起陌刀,
“末将领殿前司残部,拼死也要守城!”
扶摇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太子的话,
“若为君者当为民遮风挡雨,为妻者亦当为家国立脊梁。”
她抹了把脸,掏出腰间的虎符,那是太子出征前交给她的信物,
“传令李鲜李侍郎,速调刑部狱卒押送左仆射樊钟至城楼,以通敌罪胁其招供叛军布防图!”
刑部侍郎李鲜带着几个老狱卒押着五花大绑的樊钟登上城楼时,正撞见扶摇站在箭垛前指挥神臂弓手调整角度。
“樊钟!”
她厉声喝道,
“你勾结嵚东,卖我城防图。
如今叛军攻城槌已到,你若不说实话,本宫便将你碎尸万段,悬首城门!”
樊钟脸色惨白,额角冷汗涔涔,
“太子妃明鉴!
老臣冤枉!是节度使赵…...”
话未说完,一支箭射中他肩头。
扶摇冷笑一声,示意李鲜将他的供状高举过头顶,
“将士们!
叛贼已自乱阵脚!
只要再撑半个时辰,援军必到!”
城下的叛军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攻城槌的节奏缓了下来。
扶摇趁机调集剩余的弓弩手,命他们专射叛军旗手。
可就在这时,东城方向传来一声闷响,杨懿德的副将恐怕不能守住缺口了,扶摇看了眼冲天的火光。
“太子妃!”
徐泾浑身是血地冲回来,
“东门恐怕守不住了!”
扶摇攥紧虎符,望着远处被火光映红的天空。
她知道,这个新年注定不会有屠苏酒,不会有团圆饭,但至少她要让这座城活下去。
“传令下去,所有百姓撤至皇城根下,妇孺老人由禁军护送至太庙暂避。”
她声音很轻,却坚定如金石,
“本宫亲自去安抚百姓。”
雪越下越大,落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落在青柠渐渐冰冷的身上,也落在那些仍在厮杀的将士肩头。
可城楼上的旗帜依旧猎猎作响,那上面绣着的“阑”字,在血与火的映照下,比任何时候都要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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