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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疲力尽
周测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江野趴在桌子上,额头顶着冰凉的物理错题本,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盘踞在眼皮上的沉重。眼前的受力分析图扭曲成一团乱麻,斜面、摩擦力、加速度,这些曾经熟悉的符号在视网膜上打着旋儿,变成沈漠川夜里蹙紧的眉头。他猛地眨了眨眼,试图把那些纷乱的念头压下去,指尖却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着圈。
“喂,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画?”柘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试探。
江野抬眼,目光聚焦了半秒才看清题目。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那些到了嘴边的解题思路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散得无影无踪。“不知道。”他闷声说,重新把头埋回臂弯。
柘言愣了愣,没再追问。这几天的江野像换了个人,以前就算上课睡觉,被叫醒时也能凭着肌肉记忆说出个大概,可现在连最简单的几何题都打不起精神。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在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江野盯着那些枯叶发呆,鼻尖涌上一股酸涩。
周测铃声响起时,江野的太阳穴还在突突直跳。拿到数学试卷的瞬间,他甚至产生了片刻的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科目——那些排列整齐的函数题,竟比平时练习的难度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可握着笔的手却在发抖。第一道选择题用了三分钟才算出答案,等他意识到自己把“sin”写成“cos”时,卷面已经洇开了一小团墨渍。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试卷。
考英语时,江野差点在阅读理解上睡着。印刷体的英文单词连成模糊的色块,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直到笔尖戳在试卷上发出轻微的“笃”声,才猛地惊醒。
他捏了捏眉心,余光瞥见沈漠川正在涂卡,动作不快,却每一下都精准无比。
最后一场考物理,江野提前半小时就交了卷。他走出考场时,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落叶撞击玻璃窗的声音。他靠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凌晨三点给沈漠川喂药时拍的照片——对方蜷缩在被子里,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他点开相册,手指在删除键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锁屏。
成绩公布那天,江野是被柘言的惊呼声吵醒的。他趴在桌子上补觉,口水洇湿了半张英语报纸。“野哥!你快看排名!”柘言的声音带着点不可思议。
江野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前排的公告栏上。红底黑字的排名表上,他的名字依然在第二位,只是后面的数字和第三位紧紧咬着,差距缩小到了惊人的三分。
这是他高中三年来,和第三名的最小差距。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有人说“江野这次怎么回事”,有人说“看来沈漠川也带不动他了”。江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别听他们瞎掰。”柘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是发挥失常,下次准能追回来。”
江野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知道这不是发挥失常,是他真的撑不住了。连续半个月的浅眠,白天强打精神照顾沈漠川,夜里竖着耳朵听他的呼吸声,那些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精力,早就不足以支撑他像以前那样游刃有余。
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目光精准地落在江野身上。“江野,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弥漫着茶叶的清香。班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指节叩了叩桌上的成绩单。“这次怎么回事?”他的语气算不上严厉,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物理最后两道大题,你连公式都写错了,这不像你的水平。”
江野低着头,盯着自己磨出茧子的指尖。“可能……最近有点懈怠。”
“懈怠?”班主任挑眉,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考勤册,“这星期的早自习,你睡了三次。数学课被点名两次,物理课走神被老师抓包四次。江野,你是个聪明孩子,但高三容不得半点松懈。”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和沈漠川闹矛盾了?”
“没有。”江野的声音有点闷,“就是我自己的问题,没太用心。”
班主任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行了,我也不多问。下周还有次模拟考,把状态调整回来。你和沈漠川并列第一,突然掉下去,他心里也不好受吧?”
江野的心猛地一缩,像被针扎了一下。
回到教室时,沈漠川正坐在座位上刷题。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老班找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江野拉开椅子坐下,避开他的目光,“就说我这次考得差,让我好好补补。”
沈漠川的视线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物理笔记本往他这边推了推。“哪道题不会?我给你讲。”
“不用。”江野的声音有点硬,“我自己看就行。”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柘言坐在后面,偷偷回头看了他们两眼,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沉默持续了十分钟,江野始终盯着错题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沈漠川忽然起身,往小卖部的方向走。江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抬头看他的背影,却见他走得稳稳的,没有丝毫不适的样子。
他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烦躁起来。沈漠川回来时,手里拿着两瓶温牛奶。
他把其中一瓶放在江野面前:“刚才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没睡好?”
江野捏着牛奶瓶,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喉咙发紧。“嗯,昨晚打游戏了。”他撒了个谎,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沈漠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戳穿他。“周测成绩我看了。”他的声音很轻,“第三名和你只差三分。”
“知道。”江野的手指用力,“所以我晚上会好好补习,不会再懈怠了。”
“好。”沈漠川点头,拿起笔继续刷题,只是写字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些。
放学回家的路上,摩托车开得比平时快了些。晚风吹起江野的衣角,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憋闷。沈漠川坐在后面,手环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呼吸温热而均匀。
“慢点骑。”沈漠川的声音透过布料传来,带着点模糊的震颤。
江野没说话,只是稍稍放慢了速度。
晚饭时,江野做了沈漠川爱吃的南瓜粥,还炒了个清淡的西兰花。沈漠川喝了小半碗,就放下了勺子。“饱了。”他说,眼神有点飘忽。
江野看着他没怎么动的西兰花:“再吃点,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
“胃有点胀。”沈漠川推开盘子,“我去刷题了。”
他转身走进书房,留下江野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南瓜粥的香气还在弥漫,却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冷清。江野看着那碗几乎没动的粥,觉得很累,累得连收拾碗筷的力气都没有。
夜里刷题时,江野把自己埋在物理错题里。沈漠川坐在他旁边,翻书的动作很轻,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条无形的河。
“这道题的磁场方向错了。”沈漠川忽然开口,指尖点在他的草稿纸上,“应该垂直纸面向外。”
江野低头看去,果然错了。他拿起笔想改,手腕却被沈漠川按住了。“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沈漠川的声音很沉,“从早上就不对劲。”
江野避开他的目光:“没怎么,就是有点累。”
“累?”沈漠川的手指收紧了些,“是因为周测没考好,还是因为别的?”
江野猛地抽回手,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我说了没怎么!”他的声音有点冲,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你能不能别总问了?我晚上会好好补习,下次考回来就是了!”
沈漠川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收回了手。
快十二点时,江野的眼皮越来越沉。他趴在桌子上,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感觉有人轻轻把他扶起来。
“回床上睡。”沈漠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江野没睁眼,只是顺从地靠在他身上。被放到床上时,江野下意识地抓住了沈漠川的手。“别走。”他呢喃着,声音含糊不清。
沈漠川在床边坐了下来,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黑暗中,他能清晰地看到江野眼下的乌青,他轻轻抽回手,替江野掖好被角,转身走进厨房。冰箱里还剩小半根山药,他洗干净,切成小块,放进砂锅慢慢熬。
凌晨三点,江野被渴醒了。他摸黑下床,走到客厅时,看到厨房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沈漠川坐在小板凳上,靠着橱柜打瞌睡,砂锅放在灶上,里面的山药粥还在微微冒泡。
江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他走过去,轻轻把沈漠川扶起来。
“傻子。”江野低声骂了一句,眼眶却热了。他把沈漠川抱回卧室,盖好被子,又回到厨房关掉火。粥的香气里混着淡淡的药味,那是他特意加进去的养胃药材。
回到卧室时,沈漠川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呢喃:“粥……好了吗?”
“好了。”江野在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等天亮了再喝。”
沈漠川点点头,往他怀里蹭了蹭。
看着对方的睡颜,江野轻轻在沈漠川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对不起。”他低声说,“下次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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