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师尊的强制关怀下苟活

作者:天劫闭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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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于痛苦


      靠着月华留下的丹药,王肆总算能勉强维持人形,虽然情绪激动时耳朵和尾巴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但至少不会再完全变成狼了。

      与此同时,沈济的风寒也彻底痊愈。

      只是……

      “师尊……为什么连后山都不能去了?”沈济拉着谢聊的衣袖,“弟子早就没病了。”

      谢聊面不改色地翻过一页书:“近日听闻后山鸟雀数量锐减。”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保护生态环境。”谢聊抬眼看他,“你每去一次,山鸡就少一群。”

      沈济简直百口莫辩。

      他分明连根鸡毛都没碰过!

      可那日被山君吞掉的传信纸鹤成了铁证,任凭他如何解释,谢聊都认定他与那帮“捕鸡大队”脱不了干系。

      谢聊忽然放下书,握住他拽着自己衣袖的手,话锋一转:“你若是出去玩爽了,留师尊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沈济张了张嘴,本想反驳说师尊也常常外出多日不归,可转念一想又咽了回去。那不一样,师尊外出是办正事,况且……师尊本就没有非要陪着他的义务。

      而自己不陪着师尊,那就是不孝。

      谢聊看着他纠结的模样,忽然低笑两声:“逗你的。想去哪儿玩就去吧。”说罢又拾起书卷,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可他越是这般大度,沈济反倒越挪不动脚步了。

      日子一长,他竟真被谢聊同化成了家里蹲。

      虽说心里大部分位置都留给了师尊,但沈济对身边事也并非不闻不问。

      比如他就很关心王肆的后续——当然主要是关心那些与他身世相关的部分。从王肆的识海里,他隐约窥见这世界近二十年的动荡,却始终理不清头绪。

      更让他在意的是,近来虽未再梦见那个嫌人的树灵,却总反复看见一棵参天古树。梦中不断有人向它靠近,一切都笼罩在微妙的氛围里。

      “师尊,我想问些事情。”

      这日两人在兽笼里边吃冰镇瓜果边纳凉,沈济突然开口。

      谢聊用竹签插起一块甜瓜,示意他直说。

      “我……想知道王肆出生那年,发生了什么……”

      “我怎知他何时出生。”

      “那、那就是我出生那年——”沈济脱口而出后才惊觉自己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出生记录。

      谢聊却较真起来:“你何时出生?”

      “三月二十八。”沈济下意识报出真实生日。

      “哪一年?”谢聊追问。

      “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济耳根发烫,急忙扯回正题,“我是好奇王肆识海里的旧事,您给我讲讲嘛。”

      谢聊听后别过脸去喂鸟:“你该去问夙见。我不清楚他们的事。”

      “师尊……我意思是,他们说的什么北境,什么邪修,我都不太明白。您一定会教我的,对吧?”沈济放软了声音,故意带出几分撒娇的意味。他实在是好奇得紧,这些事现在对他太重要了。

      谢聊转过头认真地回答:“北境,在舆图上范围很大。邪修,就是行事邪恶的修士。”

      沈济忍不住开始怀疑,谢聊是不是故意用这种滴水不漏的说法搪塞他。话是没错,可偏偏没一句是他真正想听的。

      “师尊……”他拖长了语调,“我想知道的是,那些邪修……到底对北境做了什么呀?”

      谢聊正要往嘴里送水果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是……”沈济垂下眼。

      总不能说,自己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吧。

      “他们不止祸乱北境。”谢聊咽下水果,润了润喉,“邪修先是弑杀旧王,垄断了灵脉,随后借北境充沛的灵力向外扩张。他们不立新朝,不称帝王,所作所为,似乎只为将所有人折磨至死。”

      他又吃了一块水果,继续道:“如今的北境大部分已被雪原封锁了,它需要修复灵脉。如今只有少数旧王朝的城池还在,但人也越来越少了。”

      沈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师尊小时候过的岂不是……枪林弹雨的日子?”

      “枪林弹雨?”谢聊微微蹙眉。

      “就是……师尊的童年是不是很艰难?像令狐长老那样从北境一路挣扎到南方……”

      “倒也不算。”谢聊垂眸,回忆起往事,“我出身尚可。家父是春台观掌门,家境殷实。虽有邪修潜入,但都解决了。”

      掌门之子、家境优渥、如今在无为峰只收两个徒、师父还是现任掌门……

      沈济目瞪口呆。谢聊这人生剧本,莫非是爽文男主?

      “哇!师尊怎么从不提这些?弟子只能从别人只言片语里拼凑……”

      “你也未曾向为师提起你的过往。”谢聊轻巧地将话题抛回。

      “我……”

      沈济语塞。

      “我有些记不清从前的事了,”他垂下眼胡乱找了个借口,“许是摔下悬崖时磕坏了脑子。”

      “我也觉得。”谢聊附和,切了块甜瓜。

      就在沈济暗自松了口气时,却见师尊将那块沾了水露的瓜肉递到他面前:

      “但你的心,从未忘记你的来处。”

      瓜肉的凉意自嘴唇传来。

      “无论如何,你的识海里都是装着过往的。若你想找回记忆——”谢聊抬眼看他,将瓜塞他嘴里,“为师也能请纪长老帮你看看。”

      “不不不!师尊,这种小事怎好劳烦纪长老!”沈济把头摇出残影,满脸写着拒绝。

      让谢聊看见自己跳楼的画面?绝对不行!

      “唉,”谢聊轻叹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你还是不愿对为师敞开心扉。从当初一言不发,到如今这般能言善道,都是为师一点点养出来的。现在连看看你的过去,都不行吗?”

      搞了半天,原来是师尊自己想看!

      见谢聊越说越低落,沈济生怕伤了他的心,赶紧凑过去表忠心:“师尊对我恩重如山!我自幼父母双亡,您从崖边捡回我时,我就把您当父亲了!”

      谢聊闻言沉默片刻,又叹了口气。

      沈济以为诚意不够,一屁股坐到他身边,饱含深情地喊道:

      “义父!”

      谢聊正用刀切着第二块瓜,被这声喊得手一抖,差点切到手。

      他脸色白红黑地变着,最终带着些许气恼轻拍了下沈济的后脑:

      “混账,不许这么叫。我不当你爹,也没那么老!”

      沈济一愣,摸着并不疼的后脑勺,眨巴着眼睛:

      “师尊,弟子知错了……”

      “罢了,为师并非要强迫你。”谢聊将果盘往沈济那边推了推,“纪叙温精通此道,他的的法器书卷记录了许多人的过往。你若与王肆同年,过往不论是痛苦与否,都难免与战乱有关。”

      他注视着沈济困惑的眼睛,继续耐心道:“人会刻意遗忘痛苦,坠崖失忆只是其中一种方式。但你的心会一直记得。若想往后不明的痛苦少些,除了饮孟婆汤,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正视你的痛苦。”

      沈济听得似懂非懂:“可是……既然痛苦,为什么还要看见它?痛苦又不是实物,怎么能被‘看见’?”

      “正因为它无形,才更要让它显形。”谢聊指尖凝出一点光芒,在树荫下十分耀眼,“你清晰地感知到痛苦的存在,却看不见摸不着。你想消灭它,却无从下手。”

      光芒流转,那团灵光渐渐化作一只蝴蝶。

      “所以你要看见它,它可以是任何样子,但是看见它,了解它,这样就能了结它。”谢聊捻住蝴蝶,用了些力,化作星光散了去,“它便不能再折磨你。”

      谢聊一字一句地说着,见沈济仍听的云里雾里,便转移话题:

      “那我与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他撑着脸想起往事,“十岁那年,父亲遭人陷害死了。我躲在房里哭了三天,觉得天都塌了。”

      “后来兄长找到我,他没有安慰我,只是告诉我:‘父亲临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现在这样,他怎能安心?’”

      “后来我不哭了,现在看来我的痛苦,并不是因为失去了父亲。”谢聊转回头,看向沈济,“而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太弱小,不能保护好他,不能保护好家人,更辜负了他的期望。”

      “师尊……”沈济轻轻搭上他的手想要安慰他。

      “你的噩梦告诉我,你也在经历痛苦。”谢聊反手握住他,两人的温度碰撞在一起,有些燥热。

      “我才不痛苦!”沈济猛地抽回手坚决否认,急忙把话题扯回原点,“既然进入识海能看清痛苦,那在龙门山时,师尊看到王肆的痛苦了吗?”

      “嗯,他的痛苦来源于未知的家族旧事。父亲兄长接连死去,因为惭愧,因为不甘,他的痛苦不是记忆是印记,他父兄的痛苦同他共生着。”谢聊突然抱起手盯着他,“我们总结的时候连谢过都听了,你又走神了?”

      “弟子听了!真的听了!”沈济急得跳脚。“师尊,你怎么话题扯这么远啊,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沈济有些恼,连敬语都没用上。

      “嗯……”谢聊思索着,重新切了几块果子,“原来是想听邪修如何攻城略地?逆徒,好的不学偏学这些。”说着又去敲他脑袋。

      “啊呀!师尊!”沈济揉着脑袋,赶紧捡回掉地上的话题,“那王肆在我入门第一天就动手,也是因为太痛苦?”

      “哼!”谢聊手中银签突然将瓜果戳了个对穿,“自己难受就要打人?多半是妖狼血作祟。他打你的事,为何从不告诉为师?”

      沈济不说话,果盘被敲得叮当乱响。

      生怕盘子被敲烂,沈济丢下一句:

      “当时……住在东舍,不便麻烦师尊……”

      “不便麻烦?”谢聊扔下银签,看得出来他不开心了,“那是外人的说法。我是你师父,若早知晓,定会提着他去夙见屋里,叫他师徒二人亲自给你赔罪!”

      沈济还在稀里糊涂地组织语言,天际滚过闷雷,直接吓了他一跳。

      “别发呆了,要落雨了,收拾收拾回偷闲。”谢聊收拾起桌上的器具,对身边这个什么事都憋心里的徒弟叹了口气,“往后受了委屈,定要记得同师尊说。”

      “是……”沈济嘴上应着,其实他心里明白,即便日后真有师尊护着,有些委屈,该受的一点也少不了。

      自那日后,沈济聊天时刻意绕开某些话题,只挑些无关痒痛的说。哪只猫又揣了崽,哪只灵兽又偷吃了肉。

      这些成了师徒日常的主要对话。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两人共度了好些夜晚后,沈济才察觉谢聊并非整夜相伴。

      往常自己睡得太沉,竟从未发现师尊总在他入睡后悄然离去。

      他并不会真的与自己同榻而眠到天明。

      而且根本没有同榻,谢聊都是坐在床边陪他的。

      这个发现让沈济心里空了一块,随之是更多的恐惧。

      那天雨很大,突然就下了起来,雨点砸在瓦上噼啪作响,终于吵醒了他。闪电不时划亮房间,映出略显空荡的床榻。沈济下意识往身旁摸索谢聊的衣摆,却只触到冰凉的竹席。

      “师尊!”

      沈济猛地从床榻上弹起。

      “可怜的孩子,找不到师父了么?”

      那道熟悉的声音带着诡异回响直接钻进耳膜。

      “你——!滚出去!”沈济惊恐地蜷缩起来。

      “都说过了,我不会伤你。”树灵姬苍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贴在他耳边低语,“怎么还是这般怕我?”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害我!上次你绑架王肆,我都记得!”

      “那个可怜的孩子啊……”姬苍轻叹,“他想咬舌,我便给他塞了布条;他想撞墙,我便将他捆起。至于你——”

      声音突然贴近,贴在沈济耳后:

      “你不是已经自己跳过一回了?还需要我动手么?”

      沈济在心底疯狂咒骂。他不过是想睡个安稳觉,怎么又撞上这尊瘟神!

      “我不是瘟神,是树灵。”姬苍不悦地从阴影中显形,依旧像影子一样站在他窗前。

      “他如此做,因为他的心始终忠诚于自己的家族。”姬苍眸光隐去,在闪电下苍蓝的瞳孔重新锁定沈济:

      “而你呢?忘了自己从何处而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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