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丢在下雨天

作者:芙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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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6 章


      曲泽兰还想让司机送他回金川,但被娄叙言拒绝了,他昨天刚答应让宋睿羽送他一回。

      宋睿羽再一次骑着摩托带娄叙言兜了一圈,然后直奔玫州火车站。这一路上他都在发呆,凌晨三点他才勉强睡着,一大早就去迁坟,现在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乌云集群,挤在一起牢牢将太阳藏起来,风也凑过来听八卦,吹得路边的树都在摇摆起舞,偏偏宋睿羽还开的那么快,激得他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订的票在四点,回去刚好可以直接去校门口接许庭臻放学。

      他提前三个小时出来,宋睿羽在家闲着无聊非要和他一起消磨时间。

      两人在候车区坐下,他摸出手机,给许庭臻发了条信息。

      圆圆:【我下车就去学校接你,等我】

      屏幕暗下去,没有回复。

      这次肯定是在好好上课,没有碰手机的机会了。

      他百无聊赖地转着钥匙扣,看起在眼前流动的人群,独身提着行李箱的,和朋友挽着手的,带着孩子的,每个人都在忙碌,他沉浸在嘈杂中放空自己,默默想,以后上了大学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来回奔波。

      他成绩没有许庭臻好,不一定就能考上同一个大学,但他会努力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

      宋睿羽最看不得人发呆,一身的活力火焰般到处燃烧。

      他招呼着娄叙言来打游戏,反正也是等着,索性就打几把。

      选了熟悉的英雄,刚开局没多久就因为对面三个人一起围堵下路献出一血。

      “我靠,你怎么没了?”宋睿羽奋力抵抗,没空安慰他。

      刚路过野区,旁边传来议论声,女人小声跟一旁的人说:“你看,那个小孩怎么趴地上了,家长不管他吗?”

      他下意识抬头,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背着包从他面前疾步而行,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一个半人高的孩子,男人就只顾着往前走也不回头看看身后的男孩。

      男孩一心想追上他,脚步慌乱间,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奇怪的是他没有叫喊。

      只能看到五官因剧痛而扭曲,一手抓着喉咙,从嗓子眼挤出“啊啊”的拉长音,裹挟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另一只手则不住拍打地面,带着委屈和不甘。

      男人终究还是施舍一些善心,折回来动作粗暴地抱起男孩。

      男人嘴里嘟囔着什么,距离远人群杂,根本听不清他的声音,隐隐约约能分辨出欠债,倒霉,去死的字眼,一脸的不耐。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寒意顺着脊背蔓延到全身,让娄叙言怀疑是不是血液被冻住了,否则脑子怎么会转得那么慢,连身体的主动权也丧失了。

      手机从掌心滑落都没察觉,他猛地起身,撞翻了旁边人的行李箱。

      “这个射手干什么的?复活了就送!”

      听筒里响起队友怒气冲冲的叫骂。

      他推开面前层层人流,奔着那个人的方向追过去。

      “喂,你干嘛去!”

      宋睿羽的声音被远远抛在耳后,此刻他的注意力都被那个人的身影占据,这时候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候车区层叠的身影把那个熟悉的人渐渐推走,最终消失在检票口前。

      他失神地看着那个方向,反思自己追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天底下那么多人有相似的侧脸,他怎么能判断是不是许竟华?

      如果不是那就算了,是的话,那他抱起来的那个孩子又是谁?

      总不能落魄到去拐卖小孩吧?

      所有猜测在脑子里打架,始终连不成一条直线。

      说不定就是认错了,许竟华现在可能还在家里抱着酒瓶子醉得不省人事。

      “我靠你怎么回事?百米冲刺,看见谁了那么激动?”宋睿羽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手上攥着他没顾得上拿的手机。

      “你这一跑就直接挂机了,队友开麦破口大骂,还把我吓一跳,赔我精神损失费。”

      “我好像……看见许竟华了。”

      “什么??他怎么会来玫州啊。”宋睿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娄叙言:“可能是我看错了。”

      阴沉的天边炸响一道惊雷,随后雨滴紧追而降,砸在玻璃上发出脆响,疾风把树吹得东倒西歪,肆意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

      他又忍不住给许庭臻发信息。

      圆圆:【玫州在下雨,我看天气预报金川现在也在下雨】

      临近检票,广播突然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由玫州南站开往金川站的G25号列车,遭遇了意外晚点,由于线路上出现了突发的信号故障,目前列车大约晚点一小时,我们对由此可能给您带来的任何不便深表歉意。”

      “靠,一小时,”宋睿羽看了一眼时间,“你中午也没吃就跑出来,先去吃点饭?

      一扭头,看见娄叙言正盯着窗外发呆。

      “走走走,去吃饭,要把你饿坏了怎么跟庭臻交代。“

      宋睿羽推着他随便拐进一家店,见他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指望他,自顾自点了几样小食。

      人在心里揣着事的时候是吃不下去东西的,右眼皮也跟添乱似的跳不停。

      他机械般嚼着薯条,往日喜欢的味道现在对他来说味如嚼蜡。

      圆圆:【我这班动车延误,雨太大就打车回去,别坐公交】

      这条和上一条底下空荡荡的。

      分别时宋睿羽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有事打电话。”

      “嗯,知道了。”

      列车终于启动,娄叙言靠在窗边,玻璃映出他带着疲惫的脸,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他的心情也如这逐渐暗下去的天色。

      这个点川柏还没放学,是他太急了。

      才发现,等待是如此煎熬。

      火车站外,雨从玫州一路下到金川仍不停歇,织起的雨幕带着潮湿的泥土味。街边的店铺陆续亮起灯,暖黄色的光在暮色里显得有些孤寂。

      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在地面上摇晃。

      出租车的顶灯闪烁着,是夜色里微弱的火苗。

      车子发动,街边的光影在车窗上一闪而过。

      出租车驶入小区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娄叙言付完车费,注意到小区开进去两辆警车,红蓝警灯闪烁着,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映在坑坑洼洼的水坑里形成倒影。

      他的心当即一沉。

      “不用找了!”

      他极快地推开车门,冲进雨里,雨水毫不留情地吞没他,衣衫瞬间湿透,但这一切都已经顾不上了,只知道双腿加快速度。

      前方隐约传来急救车的鸣笛,还有嘈杂的人声。

      越往里,不安就没来由的愈加强烈。

      转过十一号楼去到下一栋时,娄叙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脚下一滞,好多人都围在十二号楼的挡板下,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

      他们站在台阶上交头接耳,娄叙言站在雨里浑身湿透,寒意攀爬上心头,冻住了他的呼吸。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问。

      “没看见有120?杀人喽!”

      “别说120,听见警车也来了吗?”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身形踉跄地挤进人群,朝熟悉的家门奔去。

      当他站在最后一个台阶上的时候,推开挡在身前熟悉的邻居,入目却是一片狼藉。

      许庭臻家的大门大敞着,那盆茉莉摔在鞋柜旁,花盆碎的四分五裂,花也被踩烂,沾了一地的泥土。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屋子里出来,一只苍白带着血迹的手无力地垂下来,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他被身后的人拉着后退,让出一条路。

      余孟芸腹部的血还在止不住往外冒,呼吸的起伏十分微弱,她半睁开的眼睛望向娄叙言,垂下的手指有要抬起来的迹象,又因脱力而无法移动。

      “芸姨……”他的嘴唇仿佛黏在一起,颤抖着呢喃。

      许庭臻就跟在担架后面出现,熟悉的川柏校服上此刻也染上大片了血迹,白皙的脸上有几个血色的指印。

      那双往日里温柔的眼睛,在此时,像漫画主角没有点上高光一样黯淡。

      那双总含着笑意的眼睛现在空洞得可怕。

      他搂住的小孩正死死拽着他的衣角,眼睛通红。

      他的心已经沉到谷底不能再低,这个孩子就是当时在火车站看到的那个,原来当时他真的没有看错。

      他发不出声音,只会低低嘶吼。

      担架前脚刚离开,后脚警察就掏出枪冲进屋,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不多时,两名警察押出来同样浑身是血的男人,正是许竟华。

      他显然是被吓呆了,被押出来的时候脸上满是惊骇和茫然。眼镜早已不知去向,看人都无法聚焦,失焦的眼珠无措的转动。

      许竞华撞落的眼镜滚到他脚边,他盯着镜片上凝固的血痕,娄叙言缓慢的找回自己的声音。

      警察将他带走,于是许庭臻终于在混乱的人群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许庭臻,我回来了。”字音从他干涩的嗓子里发出。

      湿透的刘海黏在他前额,身上的雨水还在往下淌,看上去狼狈不堪,现在的许庭臻和他一样,都好不到哪去。

      四目相对时,许庭臻身形猛地顿住,他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或是有什么表情,整个人就猛地向前栽倒。

      娄叙言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他,将人揽在怀里。

      掌心触碰到粘稠温热的液体,指尖不受控地发抖。

      这是余孟芸身上的,染红了他的手,也染红了他的视线。

      “是我回来晚了。”

      “对不起,对不起……”

      娄叙言的声音被议论声撕碎,见怀中的人睫毛轻颤,脸色像沾了水的白纸变得透明。

      没有丝毫犹豫,他打横抱起许庭臻,往楼下跑去。

      孙玲把男孩抱进自己怀里,小跑着带他跟上娄叙言。

      等待手术的过程漫长的像文火熬汤,情绪在火候中膨胀,翻滚的气泡发出咕嘟的声音,和他现在紧张急促的心跳声完全重合,开锅时的蒸汽总是最恼人,一股脑扑来,留下满脸湿痕。

      他身上的衣服还紧紧粘在背上,消毒水味吸附到湿衣服上更觉得沉重万分。

      急诊室门口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守在这。

      孙玲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拍着男孩的背,男孩双眼无神,只知道看着地上的缝隙。

      而他更像一具木偶,站在正中间,白炽灯下,麻木的四肢和空白的大脑无法自由运转,就连灯映出的影子都跟他一样死气沉沉。

      手术灯骤然熄灭。

      医生刚摘下口罩,娄叙言就围了上去,他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问:“怎么样了医生?”

      医生摇摇头,惋惜的说:“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那一刻好像熄灭的并不是灯,而是三个人的生命力。

      是沙漏,倒过来的时候时间就在一点点逝去。

      孙玲压抑的哭声在耳畔旋转,他也在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后背撞上冰冷的瓷砖,眼前阵阵发黑让他站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脸上划过的到底是泪还是水他已经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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