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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未动的茶水泛起一层波澜,那滴泪水点入茶盏。
“你想过如许的感受吗?”杨慧洁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原处的少年。
“往后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只要看见你他就会想到他的父亲是因为你的母亲才…”
杨慧洁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的确不知道,卓雨竟然早就去世了。
谢玉溪是在多年后蓦然得知卓雨的死讯无法接受痛苦离家的。
“我听如许外婆说你身体不是很健康。你想让如许一辈子栽在你身上吗?”
“这桩桩件件哪个不影响如许的生活学习,快高考了,你要让他一直痛苦下去吗?”
过了好久好久,江知灼缓缓端起那茶盏,已经冷了才被人想起然后喝下。江知灼看着杯底,好苦。
这茶真的很苦。
“孩子,”杨慧洁已然哽咽起来,“你自己尚且弱小,拿什么去保护好我的儿子。你说你想和他有个未来,可是只要你在他就不得不被束缚在阴霾里。只有你走,谢如许才有未来。”
视线一暗。江知灼错愕的转了下头,杨慧洁,竟然把自己抱在怀里。
“孩子。我不知道你的母亲…我知道这不怪你,”
那个狠厉的女人竟然崩溃,江知灼也才刚刚十八岁。她怀里的的的确确只是个孩子。终究是心疼难耐。
可是啊,
“可是身为人母,我必须为他考虑。”
“知灼啊,阿姨不知道,是阿姨让你伤心了,但是算阿姨求求你,”
“放我的孩子走吧。”
谢如许被杨慧洁放出房间是第二天上午。程凤芝和杨慧洁已经打包好要带走的东西。只差谢如许的。
然而开门的第一刻,谢如许疯了一样往门外跑。杨慧洁要拦,却被程凤芝挡住。
院外的榆树早就发了新芽,阳光特别好,属于春天鸟语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个很好的天气。
“总该给他们一个好好道别的机会。”
门被一下又一下的拍响,可它始终纹丝不动。谢如许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掏钥匙,刚找出来,手一抖又摔在地上。
于是捡起来,插了半天又插不进钥匙孔。眼泪一滴滴砸在手腕上。一扇门,谢如许开了将近五分钟。
江知灼坐在沙发,平静的和谢如许对视。然后他突然笑了一下,语气温柔,
“怎么哭成这样了啊。”
谢如许闯进去拽住江知灼的衣领把人往上提,再说话时完全控制不住哭腔,几乎是吼出声,“在家为什么不开门!你在家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又把江知灼摔回沙发,江知灼的身体陷入沙发任由谢如许按着自己,“为什么!?江知灼你告诉我为什么?!”
直到那个人累了,跌坐在地毯上沉沉的喘气。江知灼不敢看他,想伸手去揉揉那人的发丝,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如许,回去高考吧。”
“为什么啊……”谢如许仰头去看江知灼,可江知灼不看他。
“你说过的,你说过你不会放手,你说我们要一起上大学,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明明只有两个月了。江知灼,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吗?”
江知灼终于转头,他垂眸看着谢如许然后又笑,“你瞎想什么,只是回去高考。我在榆城考,你回京城考。”
“等高考完你回来,我在榆城等你。”
谢如许勾住江知灼的脖子,他们曾无数次这样相拥,然后亲吻彼此。谢如许总是很乖,可这一次,江知灼在口腔里尝到血的味道。
“你骗我。”
“没骗你。”江知灼帮他擦眼泪,怎么都擦不干。“我就在榆城,等你回来。”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江知灼对着谢如许笑,可还是盖不住眼中的悲伤。他抱怨谢如许的眼泪擦不干,却没意识到自己红肿的眼眶。
“你哭我就心疼啊。”江知灼哄他,“谢如许,我舍不得你,放不下你的。”
舍不得,放不下。
抱歉啊,我真的没有能力去保护这一年渺小的你我。
那无法兑现的永久,不能实现的承诺,终究要在心里画下一道擦不掉的疤。
“江知灼,你如果骗我,我就恨你一辈子。”
“好。”
六月初。
谢如许被收手机一个多月了。他联系不上谁,只有独自坐在卧室里鏖战在无穷无尽的试卷里。
应该是个深夜,某道数学题谢如许计算了很久,五十分钟、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
他焦躁的放下笔,手肘往右边捣了一下, “这题我……”
没有触到任何人,身边没有坐着谁。一时间谢如许觉得不知所措,夏夜里的蝉鸣一声连着一声,房间里一片死寂。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
谢如许收起试卷,没有动,他看着窗外的树影。
叶云树的坚持收到回报了吗?执意参加高考他现在是否能够有把握了?
孟十里的理综进步了吗?整天嚷嚷一定要考出安徽,会成功的吧?
蒋乔一直很稳定,如果他还是很想来京城,那完全没问题的,只是他会比较紧张,千万不要慌张中失误啊。
纪书宇双语是不是已经进阶到无敌的状态了?如果比一比高考作文不知道这次是否还能赢过他。
还有李雨婷、郑简、许诺。李雨婷应该已经顺利保送了,班长大人一直很稳定,许诺作为文科第一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在这个盛夏,大家终于都要上岸了。
还有他,他呢?
榆中高三年级蝉联年级第一的学神。正常发挥,国内大学都可以自由选了。他从不慌张,一直以来都很稳重。这段时间一定也在好好复习。
可是谢如许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江知灼,你过得好吗?很快,我就能去找你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高考完的那个下午,谢如许从考场走出来。一手提着矿泉水,另一手把几支水笔随意的扔进路过的垃圾桶里。
他的背影逐渐淹没在人群里,发丝乱飞,步伐稍快,夏风带过头顶的叶片扫在头发上,像某个人常常揉自己的头那样。
谢如许错愕的抬头去看那片叶子。
就是这样一个画面,成为少年青春落幕的最后一个剪影。
十二年寒窗,三天高考,青春在少年不知不觉中溜走不再回来。等到他发现时,已然物是人非。
程凤芝和杨慧洁早早等在家里。一部新手机被摆在桌上。谢如许嫌浪费时间问原来那部在哪里。然后被杨慧洁告知已经扔掉了。
没有办法,只好开机,然后没有犹豫的去输入记忆中的那个号码。迫不及待想要听见他的声音。
待会要说什么?好久不见?考得怎么样?还是直接一点说我很想你?短短几秒,谢如许脑海里闪过无数句开场白,最终都抵不过一句想见你。特别特别想见你。
杨慧洁转身回厨房。程凤芝叹了口气望着桌上的饭菜。
夏天总是这样,刚刚还阳光万丈,现在突然有雨声传来。下的不小,谢如许失落的想,看来今天可能飞不了安徽了。
然后,他听见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不在服务区……”
雷声轰鸣,盖过了手机坠落在地板的声音。雨水瓢泼,眼泪倒显得微不足道。
早该想到的。
这个期待了许久的盛夏终于回来了,那个说好要一起回到夏天的人,好像不在了。
也许是上帝眷顾谢如许,这场倾盆的大雨并没有下很久。谢如许从飞机上下来时已经没有高铁票了。随便找了顺风车,半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回到榆城。
熟悉的小巷里那些邻居爷爷奶奶都还未回家。榆城果然很热。那扇门被谢如许打开的时候依然没有觉得清凉。
屋里没开冷气。灯是暗着的。钥匙悬挂在门上,少年站在门前,光线很暗,看不清里面的事物。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动。害怕的情绪扑面而来。
家里没人吗?是不是还没回来。刚考完所以和同学出去玩了?
“小江?是小江吗?”
谢如许惊喜的回头对视隔壁爷爷的脸,周围再没有别人。没有江知灼。邻居爷爷看清楚人才发觉,“哦哦,是小谢吧?你怎么回来了?站在小江院里,我都认错人了。”
“爷爷,”还有那一丝没有泯灭的希望,他问,“江知灼呢?”
“走了啊,去上大学啦。”
“什么时候…走的?”
“就你走第二天啊,你俩玩得好,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
谢如许麻木的想,没有告诉我。
没再犹豫的跨入玄关直奔楼上。那间卧室的房门没有关,卧室里干干净净一切生活用品都没有了。所以桌上放着的什么东西显得很突兀。
一张纸。
谢如许站在桌前轻轻拿起。是一张已经完成的设计图纸。
回忆汹涌澎湃。
“我生日在高考后,十八岁那年你送我件正装吧。”
设计稿画好了。只是,来不及去订做了。
“走了啊,去上大学啦。”
“你俩玩得好,他没告诉你吗?”
忘记带走的风铃悬挂在窗上,风一吹就“铃铃”的响。明明是夏日,谢如许却觉得冷。
有一阵妖风而来,风铃砸在窗框上碎了一书桌的玻璃渣。明明碎在书桌上,又好像扎在心里。不然,怎么会疼痛如催?
夏天来了,江知灼到底还是遗弃了这个盛夏,和永远被困在盛夏里的谢如许。
“江知灼。”
“你骗我啊。”
六月底。
提交志愿的最后二十分钟,谢如许偏头看了眼不远处打电话的杨慧洁,抬手删去电脑上的第一志愿重新输下了什么。
七月中旬。
杨慧洁和谢如许吵了一架,质问谢如许为什么私自改了志愿从京城到苏州。谢如许当晚收拾好东西坐上了飞往苏州的飞机。
八月底。
谢如许又摔了一个杯子,这次酒店经理没有责骂他。他拍拍谢如许的肩问学费赚够没有。谢如许下了班又回到那间在地下室的小屋子。
九月初。
谢如许没有办理住宿,申请了住在外面依旧窝在那间小小的地下室里。住宿没有办法上夜班,钱不够用的。他抱着书走在学校的油柏路上,落叶一地,踩上去那声音让谢如许没由得烦躁。
然后蓦然意识到—— 过季了。
过季以后,
谢如许再也没能走出那个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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