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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凌晨三点,林云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已经想不起来白天发生那件事情后,接下来的几节课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只记得直到放学,叶知秋都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偶尔目光对视,她也一副视他为洪水猛兽的模样。
林云周又想到自己在她面前掉眼泪的事情,懊恼地蹬了蹬腿,翻了个身,将被子拉上来盖过头顶装死,太丢人了,他一个大男子汉,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哭出来,以后要怎么见人啊。
同一时刻,叶知秋也同样辗转难眠,她不后悔自己拒绝林云周,要说这么一个帅哥跟自己表白,没有一点虚荣心是假的,可她也明白自己一直拿他当朋友,从来没想过额外的事情。
她如今在意的是接下来要怎么跟林云周相处,作为同桌,两人每天相处时间长达17个小时,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可该怎么把握说话的分寸和度量呢?
林云周告白这件事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平衡,以后跟他说话都不能跟以前一样随意了。
叶知秋长叹一声,因为这份无法回应的感情,她竟然莫名对林云周生出一分愧疚。
这种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莫名欠了一个人情的感觉有点糟糕,难道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如果是,那么长大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妙。
翌日清晨,林玉书起床给妻子熬养生汤,才走到客厅就被沙发上那坨黑影吓了一跳,他打开壁灯,看着糟心儿子,走到他身边坐下,无声叹了口气:“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林云周动了动脑袋,换了个姿势窝在沙发里,低声应了一句:“我睡不着。”
林玉书点点头,也不问为什么,站起身道:“行,那我去给你做早餐,你想吃什么?”
林云周不等他走进厨房,又道:“不用了,我吃不下。”
林玉书从冰箱里取出牛奶进了厨房,一分钟后端着杯热牛奶出来,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顺势问:“那你喝一杯牛奶,方便跟我说下为什么失眠吗?”
林云周难得有些羞窘,埋着头,瓮声道:“我跟叶知秋表白,她拒绝了。”
林玉书低低地笑了一声,垂眸看他:“那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不喜欢我。”林云周坐起身,端起牛奶轻啜一口,失落地塌下肩膀,神情说不出来的落寞:“还说25岁之前不考虑谈恋爱,高考后离开安清不回来了。”
林玉书忍着笑,拉着他的胳膊,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语气柔和了些:“不应该啊,我儿子一表人才,怎么人家愣是没看上呢。”
林云周眼巴巴看着他,不说话。
林玉书又心疼起来,怜惜地拍拍他的后背,哄道:“那她拒绝你的时候是声色俱厉还是和颜悦色?”
“算委婉吧?”
“那她讨厌你吗?”
林云周摇头,低声道:“她对我还挺好的。”
他神情迷惘地握紧手中的杯子,补充道:“可她对其他人也很好。”
林玉书失笑,摸了摸他的头,问:“那个女孩子跟你妈年轻的时候有些像,坚韧十足,你可以争取一下,当然了,要注意分寸,如果人家女孩子实在不喜欢你,那就只能放弃了,不能强求。”
林云周俯身趴在父亲膝头,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爸,你当年追我妈是怎么追的?”
林玉书温和地道:“也没什么,就是经常给她送吃的送喝的,放学送她回家,放假的时候约她一起出来玩,就这么水滴石穿打动了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我怎么听爷爷奶奶说,你当初送我妈回家被她打了一顿,因为她发现自行车的气都是你偷偷放的?”
林玉书停下抚摸的动作,一巴掌拍下,没好气道:“臭小子,你到底听不听?”
林云周捂着脑袋翻身坐起,抬眼看向父亲,识趣地不作声。
林玉书懒得再管这糟心儿子,径自道:“那你自求多福吧。”
林云周一口气喝完牛奶,闷声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以后我再也不跟你说心里话了,我跟我妈说去。”
林玉书嗤笑一声,接过牛奶杯子放进厨房,又探着身子出来道:“你妈上班就已经够忙了,你再拿这些事情烦她,搞不好让你写检讨。而且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认清形势?我们家是慈父严母组合,我可比你妈和蔼多了。”
林云周生了闷气,提着书包起身要走。
林玉书斜倚在厨房门框上,忍俊不禁看着他,笑了两声,问:“你真的不需要我传授给你点儿经验?”
林云周委屈巴巴地回身,没说话。
林玉书好心地上前替他平整了下衣领,失笑道:“你还小,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人生瞬息万变,发誓赌咒都不一定准,说到和做到是两码事。”
林云周眼神一亮。
林玉书拍拍他的肩膀,回身去厨房给他做早饭。
叶知秋被闹钟叫醒时久久睁不开眼,明明才闭上眼没一会儿,怎么就五点多了,她揉着眼睛,强撑着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自己眼睑处的青黑,撇撇嘴,都怪林云周,好好的告什么白?
她只想按部就班的上学,不想过这种平地起波澜的日子。
不过,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她也有了头绪,决定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至于林云周有什么想法,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着赖床了几分钟,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叶知秋刚放下帆布包,林云周就递过来一个保温桶。
她迟疑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这是想干嘛?
这个方法有点眼熟,难道他是想学自己对付许佳年那样,挟恩图报?
林云周神情扭捏地看她一眼,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道:“那件事你别放在心上,这是特意给你带的。”
“真的?”
林云周又开始生气,她就这么迫不及待跟他撇清关系?但最终,他也只是抿着唇,在心里劝自己不能太着急,点了点头。
叶知秋松了口气,暗自懊恼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相处到月考,人一旦忙碌起来,不仅时间过得飞快,还会充实得没空想其他事情,等考完两天试,叶知秋再看林云周,那点拧巴的心思也淡了。
元旦难得放假三天,沈知意家早已定好了跟舅舅家和姑姑家聚餐团圆。叶知秋算了算日子,自己也有很久没回家了,总不能一直不露面,干脆定在元旦当天回家一趟。
她到家的时候比较早,奶奶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王楠萩和两个舅妈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叶建国陪着两个小舅子在客厅里抽烟喝茶。
叶知秋跟长辈们打完招呼,放下背包,从树底下搬了个小凳子陪着奶奶一起,轻声细语地说了些学校里的趣事。
叶舒星和叶朗月抱着玩具出门,看到她后,蹬蹬地跑过来,叶朗月指着她坐着的小板凳,大声叫嚷:“这是我的凳子,不许你坐。”
叶舒星敌视地看着她:“你怎么又来我家了?”
叶知秋从善如流地起身,把凳子还给她,看着亲弟弟和亲妹妹,嘴角忽然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叶建国和王楠萩说叶舒星和叶朗月是留给她的亲人,可此时此刻,在里面装和睦的不同样是手足至亲吗?他们自己跟兄弟姐妹们的关系都一团糟,活生生的先例摆在眼前,又是从哪儿来的自信,觉得孩子不会走自己的老路。
是天真?
还是为了粉饰私心的掩耳盗铃?
叶知秋看了眼客厅的方向,无声长叹,长辈们总说什么兄弟姐妹多了也好有个靠山,可单单就她亲耳听到过的家里的那些‘靠山’们对彼此的怨言就数不胜数了,她不敢想私底下没听到的埋怨还有多少。
这样互相提防算计,明明彼此抗拒又没法斩断的关系真的太扭曲了。偏偏一到逢年过节,大家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硬凑在一起,面和心不和地表演和乐融融。
她有时候会想,大家会这样,是不是因为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彼此无法彻底割席,只能用和睦的假象去掩盖深层次的利益纠纷?
那所谓的帮衬和依靠,到底符合了谁的利益呢?
叶知秋坐在餐桌上,捧着饭碗,听两个舅舅在叶建国面前吹捧:“我姐这些年真没少吃苦,现在几个孩子大了,也算苦尽甘来了。”
她默默扒了口饭,如果她没见过舅舅们怎么从王楠萩手里扒拉好处的话,可能会单纯地理解这句话为‘弟弟心疼姐姐’,可惜她看过那些家长里短。
所以此时此刻,叶知秋很难对这句话有什么实质的感受,她看着王楠萩脸上那抹欣慰的笑容,暗自翻了个白眼,她猜,王楠萩又要往舅舅那里送好处了。
亲妈是扶弟魔,这种体验,实在是五味杂陈,不过,叶知秋看了眼叶建国,又想到了姑姑,忽地生出几分笑意,这夫妻俩倒是般配。
听着大人们的寒暄,叶知秋倒尽胃口,匆匆扒了几口饭就放下碗筷,走出餐厅前,她回身看了眼这些长辈,觉得家庭关系太复杂了。
整个社会像是一个巨大的精神病院,当家庭教育一团糟的人有了后代,只会塑造出更多的‘神经病’。
或许,这个世界最大的悲哀之处就在于,作为独立存在的个体,社会从不对人类的思想认知做考核,只要身体健康就能当一个明面意义上的‘正常人’,以致于这个世界上的道德标准参差不齐,奇葩也层出不穷。
吃完这顿饭,叶知秋收拾好厨房,借口要去图书馆溜之大吉,这个家,她越来越不想多待了。
叶知秋才从热闹里脱离出来,不想回去面对满室冷清,打开手机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晒家庭聚餐,她不想搅扰别人,索性去了步行街。
她买了杯奶茶,闲适地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溜达回街头,就这么一直四处闲逛。
天色昏暗的时候,叶知秋也逛累了,准备打道回府,才朝着路口走了一截,路边的饭店里有一行人推门出来,她跟他们撞了个正着。
林云周吊儿郎当地挥挥手:“你怎么也在这儿?”
“叔叔好。”叶知秋看他一眼,先对着成年版的大号‘林云周’客气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回答他:“嗯,过来玩儿。”
万幸林云周跟他爸长得像,不然凭借她的脸盲,是真分不出来谁是他爸爸。
林玉书笑着应了声,转头对身侧的妻子介绍道:“这个孩子是周周的同桌,上次家长会上我们见过。”
林云周也适时补充:“妈,这是我同桌,叫叶知秋。”
叶知秋微微低了低头:“阿姨好。”
林云周妈妈穿着一身黑色长款裁剪利落的羊绒大衣,肃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她扫了丈夫和儿子一眼,弯起唇角,笑容冲散了脸上的冷淡,对叶知秋点点头:“你好。”
林玉书温和地看着她,柔声问:“你要去哪儿?”
叶知秋眉眼弯弯:“叔叔,我准备回家。”
林玉书大手一挥,伸手在儿子背后推了一巴掌,直接把林云周推了个踉跄:“这样啊,那让这臭小子送你吧。”
“啊?不用了。”叶知秋赶紧摇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林云周妈妈也笑了笑:“他回去也是打游戏,让他送你吧。”
说罢又看向儿子,眉峰上挑:“记得把你同学安全送到家,去吧。”
叶知秋欲言又止,不是她不想说话,实在是林云周他妈妈气势摄人,一看就是事业型女强人,她对上这类大人实在是害怕。
林云周猜到她在介意什么,掏出口袋里的电动车钥匙,耐心地解释:“我们已经吃完饭了,他们去茶室,我准备回家,今天老城区堵得不像样子,你确定要坐公交?”
林玉书含笑地看着她,劝道:“让他送你吧,不然待会儿你赶不上晚饭了。”
盛情难却,叶知秋只能点头应下,当着长辈的面不好说什么,礼貌地挥手道别,跟着林云周一起去停车棚。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叶知秋才卸下伪装出来的乖巧,垮下肩膀,拽拽他的衣摆:“先去一趟学校那边的夜市,我要去买吃的。”
“你不回家吃饭?”
“嗯。”叶知秋不想跟他谈这个,话锋一转:“感觉这样会耽误你的时间,不然,你把我放在夜市就回去吧。”
林云周哼了一声,她至于这样避嫌吗?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理直气壮地指挥自己,哪来这么多说辞。
他赌气道:“没关系,我晚上也没什么事。”
叶知秋无语,既然他乐意送,那就送吧,正好她乐得省事了。
叶知秋坐在小摊上,挑起一筷子炒河粉送进嘴里,跟对面的人尬聊:“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云周的目光落在她的炒河粉上,叶知秋立即伸手捂住自己的盘子:“不行,不够分。”
林云周并不饿,毕竟才吃过晚饭,他只是看她吃饭吃得香被勾起馋虫而已,见她这么护食,抬眼瞪她:“放心吧,我不吃。”
叶知秋松开手,端起一旁的紫菜蛋花汤啜了一口,她跟男生单独相处的经验不多,就现在这样的情况,不说话会觉得尴尬,可说话又不知道能聊什么。
都怪林云周,好好的,他告什么白?
叶知秋摸不准他的心情,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个安全的话题。
林云周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哼笑一声,稍俯身过来:“你喜欢吃这个?”
叶知秋点头,虽然她不挑食,可确实更偏爱爆炒这类食物。
林云周说完这句话,又坐了回去,没再说什么。
叶知秋瞅他几眼,见他转着头四下打量,赶忙三两下吃完炒粉,又一口气喝下那碗汤,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利落起身,喊他:“我吃好了,我们走吧。”
林云周刚才虽然在看周围,可余光一直在她身上没移开过,见她狼吞虎咽的架势,以为她还有其他事,他看了眼黑下来的天色,低声问:“怎么了?”
叶知秋不好说觉得气氛尴尬,只能随口找了个理由:“昨晚写卷子,有道题卡住了,刚才突然想到了解题思路,我想回去做作业。”
林云周皱眉,这么明显的借口,她以为他看不出来是吧?
他握紧手中的钥匙串,坚硬的铁块儿咯得掌心生疼,可林云周顾不上这么多,垂眸看她,嗓音艰涩:“叶知秋,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可也不用对我避如蛇蝎,这对我不公平。”
叶知秋垂下眼睛,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些日子,她也很烦,这件事涉及别人,她没办法对第三个人提起,心里的情绪找不到出口。
她能感觉得到两人尴尬的主要原因在于自己,但有些话说出来显得矫情,更何况,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叶知秋抬眼看向眼前满脸委屈的男生,事情明明是他惹出来的,害她心绪不宁的也是他,他委屈个什么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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