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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道(九)
亭台水榭,莲映其间。
从玉桥而过,踏入悬浮水面上的曲折回廊,雾气氤氲,琴声清雅,水汽凝结,从荷上滴答滑落。
亭中的身影从浓雾后隐约浮现,荀南烟停步,“我师尊呢?”
尾音从琴弦上滑出,道主收手,“他去见该见之人。”
这话实在是模棱两可,荀南烟抿唇,眉毛微蹙一下。
“道友不必如此看我,”道主和蔼一笑,“文长老有该见之人,道友也有该听之事。”
少女侧目,“这么说,你要告诉我秘密是什么了?”
“自然,我向来言而有信。”道主起身,衣摆从凳上拂过。
脚步从雾气中而出,踏在水面上,涟漪泛起,寒冰从下蔓延千里。
“荀道友请随我来。”
身后的人犹豫片刻,跟着踩在冰上。
水域辽阔,雾气无际,好似进了一方无穷无止的区域。
道主袖下露出修长的手,掌中含风,从廊桥侧的水面上抚过。
清风翕然,荷绽千里。
水波荡漾,伸起许多玉台,每一台上都悬浮着扁圆光滑的石头,有黑有白。
荀南烟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去,廊桥成格,玉台错落其间,悬浮圆石如棋。
她在廊桥侧顿足,眼神落在一枚黑石上,波纹在石面荡开,似水镜般倒映出山林风光。
再往旁边看去,有的是嘈杂闹市,有的是威严殿宇、田中青禾……上有贫屋陋舍,下有玉石富贵。
满盘棋子,皆为世态。
“这……这是什么?”
道主没有回答,背影处传过一声轻笑。
走至尽头,脚下灵光一踩,又升起数座廊桥、玉台。
前方的场景不断蔓延,荀南烟心中无端生出恐惧——这是一方没有尽头的世界。
人如蜉蝣,行走沧海。
心中对未知的恐惧愈发深厚,荀南烟强迫自己不去寻找边界,目光移在旁边的石子上。
有些石子中的画面很是清晰,有些则像蒙上一层雾,看不真切。
她看见了一柄剑闯进石子的画面,接着脆裂声响起,石碎落水,玉台顷刻间瓦解。
就在荀南烟升起强烈的再次询问想法时,前方的道主忽然停下,“到了。”
目光越过身前人,落在廊桥渐隐处的水面。
道主拂袖,玉台从涟漪中缓慢升起。
石子转动,浮现出一座高耸入云的塔,上面刻着某种封印禁锢,岩浆自塔身流下,汇入地底的沟壑。
“这是……”
道主回答,“天阙城,锁妖塔。”
“自风氏掌权天阙后,以天玄玉筑塔,名为镇压难以除去的邪祟,塔底有三昧真火镇祟。”
荀南烟眸光微沉。
天阙当年便是以三昧真火燃尽一阳村的。
“自建塔后的千年,锁妖塔一直都很平静,直到五年前——”
捕捉到关键数字,荀南烟抬头,隐隐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和自己有关。
“风冷夜带回天阙的女子误入镇塔大阵,引起锁妖塔异动。”
荀南烟凝视汇流而下的岩浆,“是魏……我碰到了锁妖塔的禁制?”
“异动的是锁妖塔内部,而非禁制。”
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害怕,“难道是我和塔中的邪祟有什么关系?”
“是也不是。”道主不紧不慢回答。
荀南烟下意识追问,“什么意思?”
“锁妖塔镇祟,不过是个美好的传说。”道主右眼眸光闪动,眼神穿过层层禁制,“三昧真火镇压的,从来不是什么邪祟。”
“而是——”
“三十二仙座的本命法器。”
像是触及到了什么隐秘的真相,荀南烟思绪在脑中炸开,“……为什么?”
天阙为什么要镇压三十二仙座的本命法器?
“修真界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
“当年,三十二仙座以身镇天墟,除此之外,只有风家家主风不余在场。后来,仙座身陨,风不余带着他们的本命法器出墟。”
“那时,这些法器上面已沾染祟气,风不余以祟化为由,修锁妖塔、引真火镇压。”
“一直到荀道友误入镇塔大阵,才引发锁妖塔异动。”
“所以……”荀南烟几乎要说不出话,“天阙要因此追杀我?”
“我还以为……”
原书中,女主魏烟误入锁妖塔,碰到了潜入其中的邪修,被女配察觉,污蔑她与邪修勾结,故而天阙城主风连平下令追捕她。
而现在,这位道主说,天阙追捕女主是因为锁妖塔异动。
饶是荀南烟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原著所记所载,并非完全正确。
声音略微颤抖,“那……我身上的秘密……”
“能引动本命法器的,只有主人本人。”道主轻声回答。
“不可能!”荀南烟矢口否认,“我怎么可能是三十二仙座?”
无论是荀南烟还是魏烟,都不过是来历平平的人物罢了。
“你自然不可能是三十二仙座,”道主微顿,“但你身上有东西是。”
“从你下山时,我们就一直跟在你后面,在此期间,你身上出现了两次大乘期的波动。”
“第一次是倒悬棺附近,出现了大乘的灵力波动,应当归属凌霄君。”
“第二次是涅槃境,亦是出现大乘期的灵力波动,应当属于天怀真人。”
“不对。”荀南烟想起了什么,“文……我师尊说,凌霄君那次,应当是《凌霄诀》……”
而涅槃境……
荀南烟思绪一顿。
有那么一瞬,她确实感觉到了无穷的力量。
“道友说笑了,《凌霄诀》不过是功法秘籍,又怎会发挥出大乘期的实力。”道主面色犹豫,“文长老也应当猜到了几分。”
道主抬眸。
“荀南烟。”
“你身上,可能含有三十二仙座的部分修为。”
锁妖塔周身围绕的火焰似乎大了几分,火光遮天,荀南烟眼神恍惚其间。
脑海中的魏烟再度回首。
“——我将完成我之使命。”
*
“你怎么看?”
她这一声唤回文仲景的思绪,男人回首,“什么怎么看?”
“我身上的秘密。”荀南烟重复一遍,“那个道主说我身上可能含有三十二仙座的部分修为。”
她思索一下,“可是我从未见过三十二仙座,我身上的修为又是哪里来的?”
荀南烟前十九年都生活在现代,魏烟就更不可能了,她出生的时候三十二仙座早就化成灰了。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她又问。
飞鸟从庭院上空轻掠,文仲景目光随着它一同遁入远方,“……只是有些猜测。”
“五年前,我确实从你身上察觉到了凌霄君的传承。”
所以他出手救下了被天阙追杀的荀南烟,后来升仙境、一阳村、还有涅槃境,都在展示出这个徒弟的不寻常。
“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文仲景补充道,“只不过,在涅槃境中……你身上出现了天怀真人的‘怀中日月’。”
公孙霞感受到的那股威压,应该就出自于此。
他对上荀南烟的眼睛,唇角微弯,“只是……你就如此这般轻易告知我了吗?”
“不然呢?”荀南烟反问,“我不跟你说,那跟谁说?”
文仲景哑然,他好久才道:“你不必事事皆告知我。”
对方理所当然答,“可你是我师尊,我也只能同你商量。”
事关三十二仙座,周围寻找一圈,也只有文仲景能帮她分析利害。
微风寂寥,文仲景端杯低头轻抿,眼神隐入长袖的阴影。
忽然一笑,“你就不好奇为师方才去做了什么吗?”
“你没带上我,要么是与我无关,要么是你自己的秘密。”荀南烟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我又没有探听长辈隐私的喜好。”
少女脸上忽然扬起狡黠的笑容,“您说对么?”
“——师尊。”
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在舌尖百转千回后才从齿间压着溢出,文仲景手中的茶杯一抖,水洒了出来。
无言片刻,他堪堪出声,“……嗯。”
荀南烟看着他眼睛许久,忽然花枝乱颤地笑起来,一把抓起坐着的凳子往前挪了挪,身体往文仲景那边凑近几分,“你有没有发现。”
“有的时候故意逗你,还是挺好玩的。”
文仲景眸色静如止水,看她许久,抬手指节轻敲在眉心,“没大没小。”
“我天生分不清大小。”荀南烟回呛。
她又向后收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其实我在听说自己体内含有三十二仙座部分修为时,还是挺激动的。”
“你激动做什么?”
“三十二仙座诶!”荀南烟露出夸张的神情,“那可是大乘期的修为,天上地下岂不是唯我独尊了。”
她又故意以一种轻佻的眼神扫过文仲景,“算了,和你这种渡劫期突破失败的人说不清楚。”
对方的眼皮似乎一跳。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有些后怕。”荀南烟抢在对方出声训斥前道,“我现在又不清楚自己的具体情况,若是让天阙发现……”
“那可就糟了。”
“道主说,若是我想探究自己身上的全部秘密,或许有一个人能帮我。”
文仲景侧目,“谁?”
“当世大乘期第一人——诡剑长老。”
“所以,”荀南烟开口,“文仲景,和我一起去剑宗吧。”
“虽然你那日说,不需要我一个徒弟操心你的事情,但我还是想说——”
“如果有朝一日我遇到了害你成这副模样的人,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报仇。”
眼前人的眼神太过坚定,文仲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若是他已经死了呢?”
荀南烟脸上的坚定转为沉思,静默许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抬眼嗤笑出声。
“那确实有点困难。”
“事已至此,只能刨坟鞭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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