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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山帐下起风浪
繁复的头面重比千斤,甘悯垂着脑袋听礼官没完没了叽里咕噜地唱和,余光瞥见身侧脊背挺直姿容端庄的太子妃,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要不人家能做太子妃呢!
只不过这一眼被张蕴今捕捉到,便成了别的意思。
她慢慢地向后挪了一步,半垂下头,颇为关切地开口问道,温和有礼:“弟妹可是累着了?”
几道沉重而又极有威严的视线落在这个小小的角落,甘悯心中暗叫不好,幅度极小地摇头:“说不上。”
她们这帮女眷头头的前面还有皇后和几个受宠的妃嫔,再往前又有褚归云那帮人,按理说做点小动作是不会被发现的。
可惜,这一小团地方集结了华京全明星。前有沉蓄内敛端庄合度的张蕴今,后有被皇后特诏的郑烟,左有两位看起来要打一架的太子侧妃,右有如今忙成陀螺的安王妃。
还有个试图装空气但是从未成功的甘悯。
“很快便结束了。”张蕴今言语柔和,甘悯很轻地嗯了一声,两只手在底下别出一个叉。
她和她不熟,至少明面上不该那么熟悉好不好!
礼官终于被一片飘来的枯叶子封了嘴。
寒朔秋风卷叶而过,旌旗招展,在半展的日头下闪着冰冷的寒光。上千甲兵拱护帝驾,声势浩大足镇天地。马匹刨蹄喷鼻,鬃毛上挂着白霜。
“出发。”帝王声如沉钟,抬手轻挥。先遣的甲兵惊天动地井然前行,其余队伍终于得以松懈。
甘悯抬头见张蕴今抿唇对着她笑,嘴角一抽自觉扮演柔弱女子,不解但仍是羞涩地回了一个笑。
要死,她背后快被两位太子侧妃的眼神烧出一个洞了!
她们要乘的马车还有一段距离才到,安王妃左右看看,似乎觉得如今场面有些许尴尬,上前拉住甘悯的手拍了拍:“从前只远远见过弟妹一面,如今近了看,才觉传言不虚。果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别以为她不知道外面都传她是狐妖变的。
甘悯仍旧是瑟缩中带着一点紧张,温温柔柔地摇头,一脚把球踢走:“正因为不怎么出门方才出了这种笑话。今日一见两位嫂嫂,心中羞愧难言,更是头也不敢抬了。”
安王妃闻言只是捂着唇笑。
张蕴今的耳朵放在这里,眼睛却看向不远处两位侧妃,心中阴冷一片。
定王后院只有一位就不必说,安王府中姬妾也不少,谁都不似太子一般提溜了两个侧妃出来。
“过谦可就是自傲了。”张蕴今回神,目光落在垂目扮小的甘悯身上,笑吟吟地打趣。
今日启程仪仗事大,绯红的花钗礼衣显得人唇红齿白。在定王府将近一年的躺平生活洗去甘悯身上的病气,整个人白里透红双目明亮,瞧上一眼便让人心生欢喜。
如今可不像太子梦中人了。
缓慢移动的车架终于挪动到眼前,几人简单地寒暄几句便各自散去。甘悯搭上从帘中伸出来的宽大手掌上了马车。
褚归云的腿伤没好全,永康帝直接把人打发来一块儿同乘马车。
甘悯甫一钻进马车,满头珠翠叮叮当当地乱响,摸了半天展来绕去的头发,瞅到一直皱眉盯着她看的褚归云后一笑。
半挂在耳上的金玉坠子在空中荡出一个一圈,华贵鲜亮的花钗礼衣压不住盛颜,再精妙的绣花纹理金玉珠钗都沦为陪衬。
洗去霜白腮若新荔的美人展眉,眼中颐指气使的意味十足十。褚归云闭了闭目,方才就不该听皇帝的话和她同乘:“来。”
甘悯双眸一亮,挪过去时只觉得褚归云今日变得更加顺眼。
咚一声响,跟在外的安秋展义等人额角一跳,只能梗着脖子目视前方。
他们少见两个主子有哪一天是不争执的,多是王爷又惹恼了人,打闹起来了。
一截染着朱红色丹蔻的玉白手指露出来压出车帘的褶皱,转瞬间又消失在晃荡的布料之中,只余下淡淡的折痕。
后颈落在人的虎口上,眼睫扫过褚归云的掌心,唇齿间偶然泄出轻息。素白的手指紧紧攥着眼前人的玄色甲胄,甘悯终究还是仰起头,应了。
浓郁的花香冷暖相缠,绯色柔软的衣料衣角挂在坚硬冰冷的甲胄一角,冷铁生花。
只是一下便如同烈火燎原而过,几近窒息间甘悯手下微动:“到了猎场还要见礼,你——”
“回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衣裳丢了。”褚归云被制得嘶了一声,却没答她的话。
松开捂在她眼睛上的手又被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似嗔又怪地睨了一眼,额角跳得愈发厉害。
那明明都是褚归云挑的衣服!甘悯很是不服气地开口要驳去,却架不住有的人一时没被盯着又作怪,只得咬着牙闷声咽回去。
些微的颠簸在此刻都如静湖上忽起骤雨般引人惊异,拍出层层涟漪。
秋叶被车轮碾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终究还是到了溪山猎场,两人互不相视的一个径直打马去了总帐前,一个慢悠悠地被送去女眷的营帐。
趁着安秋等人收拾帐子的时候,甘悯便抱臂在这一块瞎溜达,顺带散散身上残余的怪异之感。
绕着绕着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张蕴今。二人的帐子安排得近,都是靠在中心的位置,甘悯对着张蕴今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
别人都不怎么靠谱,这位还是靠谱的。
张蕴今落落大方地走到她身前,笑吟吟的样子,瞧见甘悯身后空荡荡一片还有些惊讶:“今日倒是稀奇。”
哪日见她身后都带着几个看着便是练家子的丫鬟,连山那日也是,想找到甘悯单独聊上几句难比登天。
“更稀奇的你不也见过了?”甘悯眨眨眼笑道。
“你也不怕我拿你去和太子做人情。”二人索性挪步到树下,张蕴今的视线看过她空荡荡的耳垂和头上仅剩的两根玉钗,方才生出动摇的心又坚定下来。
这种人不该留在华京,更不该和未来天子多加牵扯。
“谁都能拿捏他,你拿我做人情,不怕我也去捏捏你们的顶梁柱?”淡淡的讥讽之色在甘悯脸上漫开。
其实褚知川这人也有可取之处,那便是偶尔心慈手软,方便钻空子。譬如他身边的两位侧妃,譬如从前的甘悯。
都是险些被郑玉秋拖出去打死的人,靠着这么一点微末的心软和多情博得一线生机。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有第三个第四个……
早料到她说话不会太客气,张蕴今养气功夫极好,自然也不会生气,闻言一笑:“若是定王殿下呢?”
她和郑烟不一样,郑烟是苦在人人都盼着她要是极好极尊贵的人,张蕴今是苦在从前在张府时似是人人都能替代她。
张家子嗣过多,不缺一个儿子,也不缺一个女儿。
送走甘悯可除一心头大患。每日梦到不算,画在画上不算,可信件往来要把人从定王府弄走,她便是想不信不算也不行了。
“让他和太子掰扯,烦不到你身上。”安秋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甘悯摆摆手,“你只消骗过褚知川便可,祸水随意引。”
引到谁身上都行,反正没人觉得她和张蕴今会有什么关系。
她姿态从容轻松,张蕴今被她身上散漫的态度感染,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太子不能死,甘悯也不能留。
“你若是后悔——”她还是不明白甘悯为什么要告诉她那些消息,毕竟定王对这位王妃的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如何后悔?”甘悯看向仍有些纠结的张蕴今,“定王的计划不会变,太子的更不会。”
“安秋!”语罢,甘悯仰头望着一点点暗淡下去的天色,对着远远走来的安秋挥手。
秋狝说来说去白日里是一帮人骑马狩猎,酒宴上推出几个青年才俊夸一夸比一比,时不时敲打一下从北疆来的使臣。
甘悯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只听安秋每日新闻联播似的报道褚归云又打到了几只狐狸几只兔子几只老虎,偶尔插播两句兄弟三个配合着永康帝共同猎杀了一头黑熊亦或是别的什么。
这会儿真是腿也不废了,人也精神了。
褚归云精神,甘悯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窝在帐中,亦或是沿着周边随便溜达。
对郑玉秋派来敲打她的嬷嬷烦不胜烦,第三日,甘悯终于起了个大早,冷着一张脸帮褚归云理好衣衫:“想必待秋狝结束,王府又要热闹起来了。”
褚归云与永康帝之间的父子情时好时坏。好便是永康帝近乎不会驳斥褚归云提出的任何有关吃喝玩乐的要求,对他的日常生活近乎关怀备至。坏在仅此而已,似乎褚归云其人生下来就是要做个闲散王爷的。
既然注定是个不可能被选择的选项,不如直接把其他几个选择通通删掉。老三老四,非死非疯不可。
褚归云垂眸,看见甘悯气闷的脸上那一点点脸颊肉只觉得有趣,低下脑袋轻轻吻过甘悯的眉心:“再等等,待入冬便有新的狐裘了。”
甘悯系带的手一顿,言语到了嘴边还是咽回去,脑袋撞了一下褚归云的胸膛:“你少来这套,先活着回去再说。”
一句似乎带着怨怼的话落在褚归云耳中便成了关怀,粗粝的手指捏了一把甘悯的脸颊,漆黑的眸盯着甘悯:“你近日总神思不属,可是为此忧心?”
秋狝不会夜夜都平安,他知晓,甘悯也知晓。
甘悯下垂的眼尾昭示着不宁的心绪,她终于抬头看向褚归云的眼睛:“你一定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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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飙演技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