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树神在人界扫垃圾

　　四年前的一个午后，天气很热，路上行人寥寥。

　　齐洛放学并未回家，搭乘公车如往常一样来到城西公园。

　　绿树浓荫。

　　公园东南角有片小湖。
　　湖中几条游鱼几只鸭。

　　一切都是那样静谧而安宁。

　　齐洛坐在湖边，搭好画板，一点一点描绘眼前风景。

　　傍晚时分，微风荡起涟漪，鱼惊鸭走。
　　齐洛的画作只完成了一半，颇为遗憾。

　　“鱼鸭戏水，栩栩如生。”
　　身后忽有一道男声响起，齐洛惊了一跳，回头撞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端着咖啡。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下目光柔和。

　　齐洛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谢、谢谢。”

　　男人在湖边大石上坐下，挺括的西装堆起些许褶皱。
　　男人伸手将喝完的咖啡杯放在脚边，清风轻拂发丝。

　　“你常来这里吗？”男人回头看了眼他身上的校服，“市三高的学生？读高几了？”
　　“高、高三。”

　　“高三？课业那么紧张还有空来这里？”
　　齐洛拇指在画笔上摩挲：“今天周五，妈妈允许我放松。”

　　男人轻轻一笑，“这样啊。你很紧张吗？”
　　齐洛心跳加速：“啊？”

　　“耳朵都红了，干嘛？怕我吃了你？”男人轻笑着看回湖面：“挺好的，内敛的孩子，总是有独特的艺术天赋，要是我的学生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齐洛眨眨眼。
　　男人：“别误会，我是艺术培训中心的老师，教美术的，从朋友那里听说城西有座公园，太偏僻没人来，但是风景很好，所以我就来了。”

　　“来采采风，马上要参加比赛了。”
　　男人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相机，镜头对准了湖面。

　　齐洛虽然对相机一窍不通，但男人手里的相机一看就很值钱。

　　男人不停变换镜头角度：
　　“你学过美术吗？”

　　晚霞染红湖面，映亮男人侧脸。
　　齐洛望着他卷而翘的睫毛，微微有些出神。

　　“没、没学过。”
　　男人回头看他一眼，像是不可思议。

　　“天赋异禀啊同学，线条走向流畅自然，十分写神。”
　　男人收起相机起身走近：“我来看看。”

　　他伸出双手，从身后将齐洛包裹，一手执起画笔。
　　“你看这里，鱼鸭嬉戏，神态多么自然。”

　　男人侧头看他，男孩脸上的绒毛，在湖光的映照下金灿灿的。
　　天边的霞光似乎过渡到了男孩脸上，连着脖根红成一片。

　　男人微微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平和的眼神里，顷刻带上了些其他欲望。

　　薄唇贴近男孩耳边，半是吐息地说：“动物的神态，在纸上最是难以展现，你却能将它刻画得惟妙惟肖，不是天才是什么？”

　　耳边的热气沿着耳道一直痒进心里，齐洛耸了耸肩，攥着画笔的指节微微发白。

　　男人直起身来，拎起公文包。
　　“小朋友，你经常来这里吗？”

　　突然中断的温存，卡在中间不上不下，齐洛顿感茫然。
　　“只、只有周五来，等上了大学，应该就有更多时间了。”

　　“很好。”男人低头一哂，“我叫叶成，以后每周五，不见不散。”
　　“什么？”

　　齐洛尚未反应过来，叶成却已经走远了。

　　从上高二开始，齐洛看到操场上挥汗如雨的男孩们，半挽起袖管，露出年轻紧实的肌肉线条，身体某处便会产生异样的反应。

　　那时他就明白，自己是喜欢男生的。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羞耻，但身体的反应从来不会撒谎。

　　他虽发现，却从未践行，甚至有意无意躲着男生走。

　　叶成是头一个以侵略者的姿态，闯入他生活的同性。
　　每周五二人在湖边见面时，叶成都会给他带来礼物。

　　有时是一道小甜品，有时是一支画笔，有时，又是成套全新的绘画教材。

　　他会认真点评齐洛的画作，手把手教他技巧。
　　甚至通过他的画作，解构他的内心。

　　渐渐的，齐洛开始期待周五。
　　夜里、梦中，都是叶成那张温柔含笑的俊秀脸庞。

　　年轻的心脏，头一次为一个富有魅力的灵魂悸动。

　　高考结束，叶成主动提出请齐洛去毕业旅行。
　　这对家境普通的齐洛来说，无疑是一种恩惠。

　　为此他感激不尽。
　　叶成却说，我不要你的任何回报，只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就好。

　　像你这样纯净的灵魂，乃是稀世之宝。

　　我想永远珍藏。
　　不知你是否愿意？

　　看着叶成伸来的手，齐洛大脑一片空白。
　　全身血液窜上头顶，神经末梢齐声尖叫。

　　他们在海边拥吻。
　　在海风里沉睡。

　　怎么回到酒店，又是怎么洗的澡，齐洛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只记得第二天早上醒来，遍地狼籍。

　　看着身边沉睡的人。
　　齐洛心动不已。

　　高考之后的暑假总是漫长。
　　结束了紧张大考后的时间过得很慢。

　　齐洛几乎每天都和叶成黏在一起。

　　暑假的第二个月，叶成辞了工作，理由是备婚，抽不开身。

　　齐洛并未发现端倪。
　　午餐后叶成递来戒指，齐洛再次大脑宕机。

　　开学后，叶成开车送他去学校。
　　崭新的一切让齐洛兴奋不已。

　　没多久就认识了这所学校里的第一个朋友。
　　他因为体型而自卑，齐洛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于是每天鼓励他、支持他。

　　誓要从他身上，弥补过去自己所缺失的一切。

　　有爱人有朋友，离开了原来的黑暗环境。
　　那段时间，齐洛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是好景不长。

　　一天夜里，警察突然敲开出租屋的门，当着齐洛的面带走叶成。
　　很快齐洛便得知，叶成当初离开并非主动辞职，而是辞退。

　　理由是侵害未成年。

　　一道惊雷在齐洛头顶炸响。

　　新闻顿时铺天盖地。

　　网上骂叶成是变态，身边人骂叶成是疯子......

　　叶成这个名字，几乎挤满了齐洛所有的生活空间。

　　那段时间，他整个人浑浑噩噩，仿佛灵魂出体，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干什么。
　　然而要命的是，没过多久，叶成是齐洛男友这件事，就在校内传开了。

　　众人的关注点不是齐洛被欺骗了感情。
　　而是他是同性恋。

　　嘲笑、恶意的追问、谩骂、诋毁......
　　瞬间如大山压顶，将齐洛砸进地里深埋，不得翻身，不得喘息。

　　终于，几个月过去，此事渐渐平息，齐洛这才后知后觉。
　　知道他与叶成恋爱过的，只有小胖。

　　等寒假后再次回到学校，一切都变得不同。

　　小胖不再回复他的微信消息，也不再与他说话。
　　形同陌路。

　　这段齐洛曾经最珍视的友谊，就这么中断在措不及防间。

　　后来的事，林薄闲等人也都知道了。
　　亲人的不解、朋友的背叛、爱人的欺骗、舍友的欺凌让齐洛真正活成了一个笑话。

　　甚至曾经热爱的绘画。
　　也成了不堪回首的曾经。

　　“一次恋爱就伤得体无完肤，齐洛这孩子的运气，也真是绝了。”林薄闲摇头叹道。
　　陆瑞淇叹了口气：“绳子专挑细处断，老天爷跟他有仇吗？什么奇葩都被他遇上了。”

　　木久川：“小胖始终想让自己被群体接纳，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大家有共同话题，然而很不幸，齐洛就是那个话题制造者。”

　　木久川倚在桌边：“齐洛始终认为，只有获得他人认同，自己才是正确的。”
　　“可现实中，根本没几个人能做到理解和支持。”

　　林薄闲摇摇头，道：“寻求情感支持也是本能，就像口渴的人会奋力爬向水源。”
　　“你们的题目是什么？”

　　陆瑞淇想了想，道：“齐洛的外婆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木久川道：“齐洛该恨叶成吗？”

　　齐洛的外婆该怎么做怎么说，这个无需讲解，林薄闲于是问木久川道：“你作何回答？”
　　“我的回答是，彻底忘了他，叶成最初靠近明显带有一定的目的，并非真爱。”木久川不怎么赞同地摇了摇头，“可是齐洛选择困在情绪里。”

　　“他觉得，无论对方是不是骗子，过去的温情和美好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不能被遗忘。”

　　林薄闲上下打量了一下木久川：“所以你认为，情绪应该是什么？”

　　木久川不假思索：“匕首。”
　　林薄闲眉心微皱。

　　“用好了是工具，用不好是武器。”木久川挑了挑眉：“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个人偏见。”

　　陆瑞淇嘟囔道:“冷血。”

　　木久川微笑:“也可以这么说。”
　　“只是可笑的是，那些人在意的居然是性取向问题，而非未成年受害案。”

　　林薄闲的表情一时间有些一言难尽。
　　他良久地凝视木久川的脸，像是怀着某种难解的谜题。

　　陆瑞淇看看他，又看看木久川。
　　不知道林薄闲又在较什么劲。

　　好的时候如胶似漆，手握在一起电锯都锯不开。
　　不好的时候又用眼神放狠话，恨不能洞穿对方。

　　林队还真是难以捉摸。

　　“林队。”陆瑞淇道：“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木久川无意间抬眼，目光一凝：“那眼睛、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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