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挽奇闻录

　　他将肩头的蓑衣直接裹住留娘，笑着看着她，然后一把将她拉进雨幕，留下一阵惊呼。
　　留娘看着他奔跑的背影，好似回到了少年一起捉鸟的日子。可膝盖愈发疼痛，将她硬生生地拉回现实。
　　晏持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直接蹲了下来：“来。”
　　留娘不语，乖乖地趴在他的肩头，晏持掂量了一下，直接站了起来：“太瘦。”随即飞奔至郊外的那处宅子。
　　留娘将头埋了下来，免了不少雨打，见他敲门，才缓缓抬起头来。
　　“有人吗？有人吗？”晏持坚持敲门，“我家娘子身体弱，能不能借宿一晚。”
　　晏持一直高声喊着，留娘忍不住打断：“可能真的没人吧。”还配合地咳嗽了几声。
　　这时有一个蒙脸的男子开了门：“你们是什么人？”声音沙哑地令人害怕。
　　“我……”晏持却明显迟疑，他继续道，“我们就是附近逃难的，这雨太大了，我妻子身体弱，能不能求您收留一晚？”说罢，晏持便拿出几十钱来，“这是我最后的钱了。”
　　那蒙脸的男子打量了晏持一番，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留娘：“先进来。”
　　“多谢，多谢。”晏持进来后便能感觉到周围不少的目光。
　　“好像有人。”留娘低声说道。
　　“没事。”晏持安慰道，随即问那个男子，“您也是借住的吗？我还以为你是这宅子的主人。”
　　“不是，”那男子言简意赅，“只是来避雨。”
　　“那也算缘分。”晏持跟着男子进了大堂，里面燃着火，时不时地爆出几个火星。
　　晏持见状便将留娘的蓑衣脱下，假意陪她一起烤火。
　　“你们是从长安来的吧？”那男子头也不抬，身上的衣服也似乎穿了多年，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是。”晏持回答道。
　　“去哪啊？”
　　“回老家泸州。”
　　“那地方可不近啊。”那男子继续说道。
　　“没办法，长安方圆百里怕都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晏持自嘲道，随即问道，“兄台从哪来？听口音也像长安人士。”
　　“我不是长安人，只是住得久罢了。”那男子一边说道一边翻动着炭火。
　　留娘假意咳了几声：“好冷。”晏持听罢，便将她搂入怀中。
　　留娘小声说道：“我闻到一股腐臭味。”
　　晏持皱眉，低声询问：“果真？”
　　留娘点点头：“这雨水冲刷得味道愈发重了起来。”
　　晏持和留娘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院中的枯井。
　　“你们夫妻感情可真好。”那人状似无意地感慨道。
　　“她陪我经历了太多，我这次逃……”晏持故意说道，立马笑着转移话题，“我这次出门，她也义无反顾地跟着我，怎么能说感情不好呢？”
　　“看您这样子倒像是练家子。”
　　晏持听完便直接捡起棍子，抱住留娘道：“你是他派来的？”
　　那男子并未站起身，反而平静道：“你说谁？”
　　“他非要赶尽杀绝吗？！”晏持不答，只是一味向后退。
　　那男子一个眼神，周围的人便纷纷走了出来，足有二十几人。他们身穿的衣服破烂不堪，和这名男子的衣服别无二致。
　　“哈哈哈，”晏持大笑一声，“胡仕荣未免高看了我，派这么多人，只为了取我性命！来啊！”
　　为首的男子皱起眉头，轻轻挥手，所有人便退了回去：“你说什么？”
　　“你还在装什么？”晏持反问道。
　　“胡仕荣想取你性命？”那男子问，“为什么？”
　　“关你什么事？”晏持不回答。
　　“因为我想要他的命啊！”那男子摘掉脸上的面巾，伴随着一声雷电，他的脸愈发面目狰狞起来，连带晏持都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完全烧伤的脸，甚至看不出他的鼻子和曾经的轮廓，就连头发也被烧得一干二净。
　　“害怕吗？”那男子问道。
　　留娘顿时装作害怕的样子，往晏持背后躲去。
　　“你是谁？”晏持假意护住留娘，问道。
　　“你是谁？”那男子反问，“在这里，你只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晏持装作思考的样子，随即回答道：“我叫赵大勇，在兵部当差。”
　　“胡仕荣为什么要杀你？”
　　晏持犹豫片刻便道：“因为我看了不该看的，做了不该做的，他想灭口。”
　　“不该看的？不该做的？”
　　“说了就会没命。”晏持拒绝继续说道。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周围的人目光如狮子般，似乎想直取他喉咙。
　　晏持假装害怕，继续说道：“我为胡仕荣做事，帮他处理硝石。”
　　“你说什么？”那男子情绪明显失控，“那他为何要过河拆桥！？”
　　“最近大理寺好像在查这件事，胡仕荣觉得是我泄露出去，便想…….”
　　“该死的胡仕荣！”那男子大喝一声，周围的人也都带上了怒气，但他还是理智地嘱咐下面的人，“查查兵部是不是真的有赵大勇，若是他骗了我们……”
　　那男子的眼神仿若毒蛇的信子在留娘和晏持身边游走。
　　留娘轻声问道：“不会出纰漏吧？”
　　晏持轻声回答道：“我就是赵大勇啊。”
　　不过一个时辰，派出的人就得了消息，与男子耳语片刻后，那男子才道：“坐吧。”
　　“你们究竟是何人？”晏持没有坐下，反而一脸警惕地问道。
　　“不会要你命的人。”那男子回答，“他们都叫我大发哥，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大发哥让人把烧水的东西送了过来：“最近风声紧，还是不要出去得好。”
　　晏持扶着留娘坐下：“你能送我们出去？”
　　大发哥抬眸看向两人，他二人战战兢兢，他才说道：“就你们两个，出去也活不了多久。我不能送你们走，但我……”他故意拉长语调，“可以让你回长安。”
　　晏持微微皱眉，和留娘对视一眼，他继续道：“我如今的身份根本回不去，我只想离开。”
　　“没用的东西，你走不了的。”大发哥将烧好的热水递给二人。
　　“你怎么知道？”晏持反问。
　　“看见那个枯井了吗？”大发哥问道，见二人看向枯井，他继续说道，“那枯井里死得都是想要离开的人。”
　　留娘听罢，立刻装作害怕的样子紧紧抱住晏持。
　　“你如果不想成为其中一个，就老实在这里待着。”大发哥说道。
　　“可这里荒废不堪，”晏持犹豫道，“我倒是没问题，可我家娘子体弱，只怕……”
　　“把他们带进去。”大发哥说道，只见两个人围着头巾的男子带路，将他二人带到院中，他们扒开枯草，里面竟是一块木板，看起来像是地道的入口。
　　晏持握着留娘，一路跟着二人进了地窖。
　　里面的陈设，说是屋子不如更像是牢狱，里面的人有的已经熟睡，有的人在原地发呆。两人将晏持和留娘引进最里侧的“牢房”内，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晏持搂住留娘，坐在一旁的草席上：“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脸上的面巾都有些污渍，看样子像是脓液。”留娘说道，“看那大发哥的烧伤愈合情况至少已经过了两年。”
　　“我怀疑他们同兵部硝石案有关系。”晏持说道，“这里面一共二十三人，几乎都在壮年，而且基本都是练家子。”
　　“他们长时间不见天光，恐怕蛰伏已久，更为可怖。”留娘担心道。
　　晏持仔细打量着周围，看他们脚步虚浮，冷静道：“放心，他们打不过我。”
　　晏持低头看向留娘时，恰好与她对视，两人的距离近到仿佛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二人迅速别开脸，往旁边坐了坐。
　　晏持假意咳嗽了几声，不禁红了耳朵。
　　“你打算如何？”留娘问道。
　　“先看看他们打算如何对付胡尚书。”晏持说道，“害怕吗？”
　　留娘摇摇头：“只是没有通知二娘，她又要担心了。不过，你为何把我带来？”
　　“前几日钱铭来过，里面空空荡荡，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加上上次和你一起跟踪时的情况，我想领头应该是谨慎之人，若我单独过来，怕是根本没有人影。”晏持解释道。
　　“这种事情还是由女官来更为妥帖。”留娘说道。
　　“女官都带些身手，稍不注意就被发现。”
　　“可我万一连累你……”留娘话未说完就晏持打断。
　　“你不会连累我。”晏持坚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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