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这天晚上一点多，关怜还在书房待着，随便找了一张卷子就开始做，让自己分散注意力。
　　他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明天就要出分数了，他焦虑地没法入睡。
　　曲宽彦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关怜一惊抬头看去，皱着眉头不想理他。
　　“我能进来吗？”
　　曲宽彦看关怜没说话，走了进来，先去阳台看了会他的植物，确保每一株都被养得好好的。
　　而后又进来蹲在关怜旁边，摸了摸他的手。
　　“怎么了，还不想睡。”
　　关怜一口气堵在胸口，迟迟没办法散去，触到曲宽彦温和的视线又快速地移开，沉默片刻才张嘴说道，“睡不着。”
　　曲宽彦握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那我们出去玩？”
　　关怜眉头皱得更深了，把手抽出来，“别烦我。”
　　曲宽彦神秘兮兮地笑着，起身一个用力把关怜拉起来，“回房间把睡衣换下来。”
　　“都说了别烦我！”
　　关怜明显不高兴，只觉得心烦意乱，回想起江崇敏昨天又一次跟他说缩招的事情，他觉得希望有些渺茫，但是他不想让机会在眼前白白流失。
　　“在家也没事做，走了。”
　　关怜被稀里糊涂地拉到了大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少，俩人走了一段路，才拦到出租车。
　　“去机场。”
　　关怜诧异地看着曲宽彦，希望对方给他个解释，结果曲宽彦什么都没说。
　　最近的一班飞机飞往洺州港是两小时之后，曲宽彦订了票。
　　关怜不愿意去，“为什么去你家？我不去。”
　　曲宽彦看了他一眼，“我也不去。”
　　关怜不止一次觉得曲宽彦神经兮兮，私下的样子和表面形象十分违和，有点后悔和他一起发疯。
　　俩人在候机室等着，曲宽彦打开手机里的游戏给关怜。
　　关怜是认识曲宽彦之后才第一次见到这种全屏的手机，仿佛什么外星高科技。
　　他没怎么用过手机，杨玉平的手机也是那种老式的小灵通，当屏幕里亮起红红绿绿的东西带着音效的时候，觉得十分新奇。
　　Plants vs. Zombies
　　植物vs僵尸，这是什么？
　　曲宽彦抬手示意关怜拿着，“点开看看。”
　　“点什么？”关怜并没有在手机上找到什么按键。
　　曲宽彦拿着关怜的食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关怜有些震惊地转头看向曲宽彦。
　　两个人离得很近也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鼻尖上，有些痒。
　　曲宽彦笑笑伸手轻弹他的脸蛋，“别看我，游戏开始了。”
　　关怜慌忙转移视线，紧盯着屏幕，一开始毫无难度，很快就上手了，但对于关怜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一关一关地过，关怜入迷了
　　曲宽彦就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看他笑起来，关怜不仅学习好玩游戏也聪明。
　　“走了。”
　　“等一下，打完这局。”
　　曲宽彦笑出声，把关怜从座位上拉起来，揽着他上飞机。
　　直到空姐过来提醒，关怜才放下已经发烫的手机，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看到关怜还想玩，不客气地把手机揣到口袋里。
　　关怜不高兴地皱着眉，也不说话，喝了口水把头转过去。
　　“歇歇眼睛，进度都存着。”
　　“我不累。”
　　“……”
　　“十分钟后给你，闭着眼睛休息十分钟。”
　　曲宽彦以为关怜会睡着，没想到只是闭着眼睛，关怜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一闭上眼睛就十分焦躁不安，睁开眼睛会好一些。反复几次更没了睡意。
　　曲宽彦握着他的手，“看下面。”
　　关怜闻声看向窗外，飞机离地面越来越高，景物一点点缩小，也越来越漂亮，整个城市变成一条条纵横交织的灯带，中间装满光亮，整个城市脉络尽收眼底。
　　今天天气很好，视野无比清晰，关怜呆呆地看着，随着微小的颠簸让他从恍惚中抽离出来，他好像不太认识这个世界。
　　没一会，周围被云层挡住，下面的景色被完全掩盖，关怜才收回目光，坐了一会看向曲宽彦，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睡着了，都没来得及调椅子，关怜就这样看得出神，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想别的。
　　机舱里灯光昏暗，十分安静，偶尔能听见后面座位传来的呼噜声，关怜抽出自己的手，不自在地摸了摸微微出汗的掌心。
　　空姐过来问是否需要毛毯，关怜点了点头，毯子最终盖到了曲宽彦身上。
　　广播再次响起，提醒雷雨天气会有颠簸，曲宽彦睁开眼睛看到关怜在旁边，又闭上眼想继续睡，突然飞机左右摇晃了起来，他才清醒，抓住关怜的手，“没事，不用怕。”
　　“……”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还有差不多半小时就要到了，比预计的快了一些，曲宽彦把手机递给关怜，关怜像是有点生气，装作没看见。
　　说好的十分钟，他睡不着就这样坐了一个小时，曲宽彦觉得有些愧疚，打开到之前的进度放到他面前，关怜才不情不愿的接着。
　　难得见关怜耍脾气，曲宽彦在一旁笑，凑过身子看他玩游戏。
　　“家里电脑里有WOW，等回去我们一起玩。”
　　关怜忙着玩游戏，压根没听见曲宽彦在说什么。
　　出了机场时间都将近六点了，曲宽彦把人带到一家早餐店里，从外观看不出来任何特别，生意很好，里面的一锅锅蒸笼冒着热气，烟火气十分浓郁，完全不像曲宽彦会来的地方。
　　曲宽彦很少在外面吃饭，更别提这种闹市里人挤人的地方。
　　所以，连夜赶过来是为了吃早餐？？有病！
　　柜台里的中年妇人抬头看见曲宽彦有些惊讶，继而十分高兴，“呀，大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好久没见您了！带朋友吃早饭啊？”
　　曲宽彦笑着答道，“刚回来。”
　　“快看看吃什么，还是之前那几样？”
　　“好。”
　　关怜看这些菜单觉得有些熟悉，和自己家经常早饭十分相似，曲宽彦又加了些关怜爱吃的，随后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那是于姑姑的妹妹，之前和于姑姑一起照顾我，后来有了孙子就在这开了个店。”
　　曲宽彦朝关怜说着，他很少提及自己家的事情，虽然知道关怜不会感兴趣，但还是希望他能了解自己一点。
　　关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不耐烦的情绪，也没有接话，等东西上来夹了一块虾饺，和于姑姑做得很像又有点差别。
　　关怜问：“加了马蹄？”
　　曲宽彦点点头，“挺厉害。”
　　“……”
　　曲宽彦看他吃得很香，不自觉地笑笑，问了一个想问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饺子？”
　　关怜沉默了一会，盯着面前晶莹剔透的饺子上飘着的香雾，“家里太穷了，饺子里有肉馅。”
　　曲宽彦笑起来，“那我这天天让你吃上饺子，你不得爱我一辈子。”
　　关怜脸瞬间黑得跟锅底似的，“去死……”
　　曲宽彦装没听见夹了个墨鱼饺放到他嘴边，关怜表情有些惊恐，这黑黑的是什么？
　　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嘴。
　　“墨鱼饺，于姑姑在家里没做过，她对这个过敏，好吃吗？”
　　关怜点了点头，确实很好吃，虽然样子很难看。
　　这时候一碗鲜亮亮红彤彤的肠粉放在了桌子上，老板娘笑着道：
　　“肠粉来喽，真是太久没见您了。这是您朋友吧？还吃得惯这边的口味吧？”
　　“是朋友，男朋友。”曲宽彦说完看向关怜，“还吃得惯吗？”
　　关怜被男朋友三个字吓到了，老板娘看向关怜等着他的回答，关怜机械地点了点头……
　　好在老板娘并没有听出别的意思，“吃得惯就好，吃得惯就好。”接着寒暄了几句就去忙了。
　　真是感慨岁月不饶人，她带大的小孩都这么大了，曲家的这个大少爷真是让人省心，她和姐姐到后来照顾那个最小的费了大心神。
　　都说家里孩子多的家庭，老大往往最乖，这话确实有道理。
　　等到人走了，关怜瞪着曲宽彦，“别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八道。”
　　关怜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干脆不理他。
　　吃完早饭俩人走了一会来到最近的游乐场，关怜起初在外面不愿意进去，觉得太幼稚，他已经很大了，不适合来这种地方。
　　而且关怜没有来过游乐园，对于他小时候来说太贵了，一次门票钱是她们一周的生活费，长大之后觉得这是小孩的东西，便也没动过念头。
　　“玩过过山车吗？”
　　关怜摇摇头。
　　“啊啊啊啊啊……….”
　　关怜感觉自己要死了，周围人的尖叫声震耳欲聋，他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一次次体验失重感，死死地抓着护栏，以防自己掉下去，像是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
　　人生里最漫长的两分半过去了，关怜下来的时候双腿发软，曲宽彦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发白，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禁弯了嘴角。
　　曲宽彦迅速凑上去亲了一口，在关怜骂他之前拉着去了下一个项目，耳边的风灌进耳朵里，曲宽彦的声音也杂在里面。
　　“怕什么，没人认识你。”
　　关怜听进去了，还是心虚地把四周都看了个遍。
　　接下来碰碰车，旋转木马，能玩得算得上温和的项目全部都玩了一遍，关怜觉得少了些什么，关怜看见了跳楼机。
　　曲宽彦表情有些僵硬，“你想去吗？”
　　关怜抱着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的想法点点头。
　　关怜边走边问：“什么感觉？”
　　曲宽彦回忆起来当时和范陆南一起，原本是不恐高的，玩过之后有那么一两天高心率降不下去，失重感也比之前强烈得多。
　　“要死的感觉……”
　　关怜一听来劲了，这是他一直以来好奇的感觉，跳一次就重生一次？
　　曲宽彦没见过他这么有活力的样子，该早点带他来的。
　　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皮筋，他在飞机上跟空姐借的，关怜头发太长了玩起来肯定会热的。
　　曲宽彦面朝关怜用手把他额前汗湿的刘海梳理到后面。
　　“别动，看你满头大汗，我给你扎起来。”
　　曲宽彦给他半扎起来，那张清冷漂亮的脸完全露出来，关怜眼皮薄薄一层，掀眼皮看他，那股莫名不爽的劲儿又透出来，尽管当事人有时候并没有那个意思，他这个人真是爱摆臭脸。
　　曲宽彦看他这段时间脸颊上总算长了点肉，有点正常小孩的样子了。
　　曲宽彦：“你上辈子应该是我儿子。”
　　关怜嫌恶地瞪了他一眼：“你妈的同性恋还想要儿子？”
　　“有你了我还要什么？”
　　曲宽彦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关怜，脸上的神情让人捉摸不定，像在开玩笑，又好像在说真心话。
　　关怜听着他不着调的话冷哼一声，“我是儿子？我还是你爸呢！”
　　曲宽彦笑笑没说话。
　　俩人在跳楼机前排队，关怜似乎看出曲宽彦似乎有点紧张，“你害怕？”
　　曲宽彦倒是诚实，“我说是，你能让我走吗？”
　　关怜怎么能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
　　“……”
　　随着高度缓缓升高，关怜从高空往下望不仅没觉得害怕，这种双脚离地接近天空的感觉甚至让他着迷。
　　关怜无数次地认为人类最勇敢的瞬间应该是自杀，那是大多数人活着的时候完成的唯一愿望。
　　曲宽彦认命地闭上眼，无奈道：“我真的要陪你死一次了。”
　　关怜扭头看曲宽彦一副死到临头在平静地等待审判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曲宽彦真是独一份，平时装得跟大人似的。
　　曲宽彦闭着眼睛听见他笑也跟着笑起来，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会玩第二次。
　　越来越高，升到最顶点的那一瞬间，猛地一停，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曲宽彦的脸彻底白了曲宽彦用力想着遗言，利用一次这个机会也不算白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鬼哭狼嚎之后，关怜即便眼冒金星但也彻底过瘾了，曲宽彦已经失声了，下来之后要不是挂在关怜身上，早都躺地上了。
　　不知不觉已是烈日中天，曲宽彦还坐在椅子上休息，手撑着脑袋，头晕眼花，任由关怜取笑他。
　　俩人被笼罩在树荫下面，直到心跳稍稍平稳，曲宽彦从包里掏出水拧开水递给他，关怜还有些止不住笑，直接把水喷了出来。
　　关怜还是不信，“你真这么难受？”
　　曲宽彦点点头没说话把人拉到椅子上，让他休息，再玩就要中暑了。
　　关怜渐渐平静下来，表情也恢复平日一脸漠然的样子，回想起刚刚有些尴尬，低头看着树影婆娑在他的鞋子上荡来荡去。
　　猛地想起什么抬头朝曲宽彦看去。
　　曲宽彦把手机拿出来，江崇敏已经发了短信给他，“进复试了。”
　　曲宽彦的声音到了关怜耳朵里，关怜惊喜到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分数…我…多少分？”
　　“663。”
　　关怜整个人僵在椅子上，半晌之后长舒一口气，和他估计的分数差不多，幸好，幸好没有意外。
　　“回家吗？”曲宽彦问，再玩下去他真的要吐了。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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