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鸟双飞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到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搂了上来，冷扶阎缓缓睁开眼睛。愣了两秒后，他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再次闭上了眼。肖张见冷扶阎没有推开自己的手，这才轻轻收紧手臂，低声道：“晚安，乖乖～”
　　第二天早上——
　　早餐过后，他们爬上雪山看雪景。来到山上的篮球场时，被一伙正在打球的年轻人邀请加入。对方也是六个人——三男三女，眼里有种未被驯服的光亮，像是还在上大学的学生。
　　大雪覆盖了整个篮球场，地面结了冰，宛如溜冰场，却冻结不了他们炽热的热情。篮球场虽在山上，但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四周群山环抱、直插云霄，它恰如处于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花的花蕊之中。
　　打球时他们分了三组，每组四人，肖张并没和冷扶阎分在同一组。
　　此时肖张他们下了场，站在场外观看——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肖张愣了愣，转头看向戴粉红毛线帽的男生，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烟捏在手中把玩，随后缓缓夹在耳后。他双眼蒙着慵懒的雾气，嘴角轻轻上扬，眼里却没有笑意。
　　篮球场边有两个结冰的乒乓球桌，两人正靠在其中一张桌边对视。男生忽然垂眸微笑，对肖张露出猎物般的凝视，说道：“你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肖张唇角微翘，静静看了他几秒，才应道：“嗯～”
　　男生的目光并不锐利，可那双沉入寒渊般的眼睛，仿佛能将他看穿，让他产生一种对方才是狩猎者的错觉。
　　“我一向记性不好，不过或许会对你念念不忘。”男生说道。古铜色皮肤衬得他的眼白格外清亮。
　　“可我记性确实不好～”肖张双手一摊，声音温柔，眼底泛着一丝忧郁颓废。
　　“噗～”男生笑了，“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记得我，我叫……”
　　话未说完，一颗球突然砸在他肩上，男生“嗷～”了一声，转头望向球场。
　　万勇正等冷扶阎传球，没想到球径直朝那边飞去。见罪魁祸首还在盯着肖张，他只好咳嗽一声，对男生喊道：“嘿！小兄弟，把球扔过来！”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男生笑了笑，捡起球扔了回去。
　　与此同时，肖张只是静静看着冷扶阎，冷扶阎也在看他，依旧沉默。即使表面平静如冰，肖张却感受到对方内心压抑的愤怒。可这又是为什么？明明是在乎他的，却不让他碰，从早上到现在，冷扶阎没跟他说过一句话，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肖张在心里苦笑——这下总算看他一眼了。
　　他知道肖张与那男生暧昧的样子是故意的，可被那双眼睛盯着，冷扶阎发现自己反而心虚起来。难道是因为自己冷落了肖张？他眼神闪躲地移开视线。
　　场上的比赛再度开始。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在肖张眼前晃了晃，他才眨了下眼，回过神，扭头看向身旁的人。粉红帽男生望着场上说：“黄衣服的女生是我的追求者。”
　　肖张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球场上穿黄色羽绒服和紧身黑裤的女生。
　　“是不是很漂亮？”男生转头对他笑道。
　　“嗯。”肖张也看向他，确实肤白貌美。
　　“你觉得怎么样？”男生问。
　　肖张顿了顿，依旧语气温柔地笑了笑：“我心里只有我的乖乖～”
　　“看来刚才那球我没白挨，他才是故事的主角，我的故事没开始就可以翻篇了。”男生对肖张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她确实好看，不过我喜欢带把的。”
　　“所以～”肖张看着他笑了。
　　男生也笑，接着移开视线：“你就当我是自言自语吧～她很贴心，在试图拯救我，让我为我爷爷奶奶想想，不然他们会疯的。”
　　肖张静静看了他两秒，也移开视线。
　　一开始打球就有人不停摔倒，似乎只有冷扶阎和肖张没摔过。接下来，万勇没刹住车，撞上粉红毛线帽男生，自己瞬间摔倒——这次他有了不好的预感：扭到脚了。
　　滑倒的粉红帽男生一下子铲倒了还没反应过来的肖张。对方带球披荆斩棘冲来，肖张正转身看向篮板。
　　“嘿～！接住了！”男生倒地时抱住摔在自己身上的肖张，大笑道。
　　肖张没想到真是个亢奋的家伙，摇着头笑了笑，立马从他身上站起来，伸手拉他起来。
　　“你没事吧？”
　　“没事。”肖张说着抽出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这得多亏了你啊。”
　　与此同时，原本从身后走来想扶肖张的冷扶阎咬了咬牙，转身去扶万勇。他们打的是全场，此时四个女生都在另一边，摔惯了，也只是见怪不怪。
　　“伤心了老铁～”见冷扶阎朝自己伸手，万勇笑道。冷扶阎面无表情，沉默地扶他起来。万勇被扶起时，用另一只手在冷扶阎胸口不紧不慢捶了一下，“不过看来该伤心的另有其人呢～”
　　冷扶阎只看他一眼，没说话。
　　见冷扶阎搀着万勇朝场外走，粉红帽男生立即问：“喂你们不打了吗？”
　　“好聚好散伙计！有缘下次吧！”万勇瘸着腿喊。
　　于是他们几人退出球场——
　　接下来，女生们手牵手，像小孩似的嬉笑着走在前面。冷扶阎背起万勇准备下山时，肖张来到他们身旁。万勇对肖张笑笑：“噢～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
　　两人同时一愣。
　　冷扶阎背着万勇，冷声说了一句，转过身来看肖张，整个人顿住——肖张突然单手掐住了他的脸。
　　“嗯哼～我能有什么事～”肖张眯眼温柔道。
　　冷扶阎眼神一怔，沉默地看着他，两边脸颊被捏得生疼。
　　“我说宝贝儿～要不先放下我吧，你俩要打起来了我要爬也能爬得脱～”看他俩一身火药味，万勇看热闹不嫌事大，“嘿嘿～”一声说道。
　　肖张这才微笑着放开冷扶阎的脸。冷扶阎面无表情地看他两秒，背着万勇转身就走。
　　不过走了没几步，万勇回头看了眼，想瞧肖张跟上来没有，结果吓了一跳：“喂——！”
　　听到身后动静，冷扶阎心脏也跟着一颤——
　　整片桦树林铺满厚厚积雪，路已不见，只剩上山时的脚印。肖张像是踩空，突然滚了下去——
　　冷扶阎立刻放下万勇，想也没想就往坡下追，心一急，直接滑了下去——
　　“行吧~”万勇无奈叹气，不过他可没那么脆弱，“祝你们好运宝贝们！看你们这么甜蜜我也要去追我的宝宝去了！”
　　万勇痛快喊完时，肖张后背撞上一棵高大笔直的西南桦，终于停住。他笑了笑，接着一瘸一拐继续下山。
　　下一刻，脑袋一片空白的冷扶阎滑跪到肖张身旁，蜷缩着一动不动的肖张却突然将他扑倒在雪地——
　　肖张身体不停颤抖，发出“咯咯咯”的笑声。骑在他身上的肖张脸上带笑，眼角却早已湿红。冷扶阎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颤抖，身体还在发软，分不清自己是因恐惧而颤，还是愤怒。
　　肖张感到不爽，脑子抽风，可见冷扶阎同样眼尾湿红，他心里开始钝痛。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几秒后，他有些不敢直视冷扶阎的眼睛，垂下脑袋，从对方身上翻下，一屁股坐在旁边雪地上。
　　冷扶阎喘着粗气，抬手抓了抓头发，咬着牙站起：“我真蠢！才他妈会相信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告诉我啊这是在干什么？啊？”
　　肖张只是难过地低着头，始终不敢抬头——
　　冷扶阎怒目圆瞪，感觉自己快疯了，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在雪地上猛踢一下——雪渣四溅。他满眼怒火地瞪向坐在雪地上的肖张：“欠淦的混蛋！狗娘养的白痴！”他咬着牙，“蠢货！”
　　怒吼过后，冷扶阎转身就往山下走。肖张这才抬起头，站起身，一瘸一拐跟下去——他滚下来时脚踝磕到一块凸起的硬物，不知是什么，怀疑是石头。
　　冷扶阎回头瞥见身后的人一条腿仿佛无法着地、步履维艰，咬了咬牙，又走回去。
　　“你难道要这样走下去吗？”冷扶阎冷声道。
　　看着冷扶阎眼神冷酷地来到跟前，肖张立刻眯起眼，对他轻轻笑了笑。
　　冷扶阎已无法形容此刻心情，只觉得那笑得比哭还难看。但他还是转过身，在肖张跟前微微蹲下。肖张笑了笑，毫不犹豫趴上他的背。其实村庄就在下方不远，肖张心想，要是多滚一下，恐怕能直接滚进下面白雪皑皑的村庄里去。
　　冷扶阎背着他默默走了一段，肖张在冷扶阎耳边轻声诚恳道：“我错了乖乖～原谅我～”
　　他轻轻搂紧冷扶阎的脖子。听见肖张有些哽咽的声音，冷扶阎心中的烦躁渐渐消散。几秒后，他才低声问：“你喜欢他吗……”
　　声音带一丝犹豫和颤抖，仿佛语气也裹上一层柔软的纱。
　　肖张先是一愣，接着笑了笑，柔声道：“我一直都只喜欢你啊乖乖～”
　　冷扶阎只是继续走，不说话。肖张也安静下来。接下来，他的目光停留在冷扶阎脖颈的纹身上，过了好一会儿，他下意识伸出还缠绷带的手，摸出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同样是老虎，而他是属虎的。他很难不去自恋地多想，冷扶阎这是将他的属相纹在了身上。他顿时握紧护身符，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可摸着护身符，他心里也渐渐涌上一丝负罪感。毕竟是他闹出这么幼稚的一出，还让冷扶阎担心。他心怀愧疚地缓缓松开护身符，看着背自己回去的冷扶阎，忍不住道：“对不起乖乖～”
　　冷扶阎愣了愣。此时肖张再次搂住他的脖颈，将下巴枕在他肩上。他只是顿了两秒，就不动声色继续前行——
　　先回来的几人已回自己房间，窝进被窝暖和调情。冷扶阎将肖张背回来后，立即用透明塑料袋在屋外装了半袋雪进来——
　　看着肖张肿得发青的脚踝，冷扶阎将雪袋轻轻放上去时，还是担心地问：“疼吗？”
　　对上冷扶阎突然抬眸看自己的眼神，肖张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抬手揉揉他的脑袋笑了笑。冷扶阎看了他几秒，将雪袋无情塞进他手里。
　　“噗嗤～”肖张乐了，不过见冷扶转身去用火钳扒拉灰里埋着的火星，他也就识趣地不再多说，用雪袋给自己扭伤的脚冷敷。
　　接下来，冷扶阎回到房间，脱掉皮夹克往木箱上一扔，鞋也没脱就倒在床上，缓缓举起缠绷带的手，继续愣神——
　　另一个房间里——
　　万勇和粟拉拉像两张床单般纠缠在一起，而真正的床单已同散落的衣物一般滑落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仿佛要融为一体的两人才不舍地吻了一下，开始起身穿衣服，准备下楼找点吃的补充精力。
　　肖张先听到门外传来的说话声，似是二楼的两人饿了下楼觅食。不过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热吻的娇喘声。他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放下火钳起身来到门边，缓缓拉开房门。
　　粟拉拉套在五指上的筒筒糖（米筒糖）也只是他们调情的玩具——
　　突然发现门被打开，万勇瞟了一眼，可粟拉拉并不在乎，仍沉醉于唇舌交缠。但见到门后站的是肖张，还冲他笑了笑，万勇摆回前倾的身体，将两人粘合的嘴唇分开：“够了宝贝，够了。”见粟拉拉噘嘴跟上来，万勇脑袋后仰，一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乖～你先去吃东西吧～不然有人要哭了～”万勇贴在她耳边哄道。
　　“好吧～”粟拉拉拖长声音，这才乖乖走到一旁，侧身靠着放半人高袋装筒筒糖的齐腰木桌，无聊地“咔嚓咔嚓”啃起套在手上的筒筒糖。
　　“希望没有戳到你的痛处。”万勇转身对肖张说，“不过你要孤独寂寞了可以加入我们。”
　　其实万勇面容俊朗，说话时嘴角总喜欢微微上扬。
　　肖张笑了笑：“三人行吗？”
　　“反正你这么英俊，我俩入股不亏。”万勇抱手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对，这是个不错的想法。”粟拉拉一听笑了。
　　“我听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事情，能加入吗？”玉灵霜说道。
　　三人都看向下楼的两人。
　　“当然了，小米粒也一起，百家合欢皆大欢喜嘛～”万勇一脸无所谓。
　　“是的～荡里个荡～”听他们无聊对话，米丽也有气无力道，接着走到桌前接过粟拉拉递来的筒筒糖也吃起来，她也要补充能量。
　　“对啊，就荡里个荡。”万勇笑笑，接着看了眼肖张嘿嘿道，“算了，这屁股还是留给我兄弟吧，我这人一向挺重情重义的。”
　　万勇也走向她们，确实饿得想吃点东西。不过与此同时，米丽走向了肖张。
　　“他人呢？”
　　“应该是回房间了。”看着米丽递来的筒筒糖，肖张接过来拿在手中。
　　米丽看着他说道：“他或许需要些时间。其实他变了挺多的，你走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平时也不怎么跟我们交流。没事的时候，他也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肖张顿了两秒，问她：“你知道他为什么来这吗？”
　　“嗯。”米丽点头，“说是心情不好出来走走。”
　　“结果摩托车被偷了。”
　　肖张一愣，看向走过来的万勇。
　　“一个孤独又勇敢的冒险者。那天下着大雨，我跟我爸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了他，他拦下我们问前方有没有村子，我们就将他带回来了。”
　　肖张这才明白千刀说冷扶阎是被自己捡回来的意思：“千刀是你父亲?”
　　“嗯，我身高随我妈，不过早在好多年前，她嫌我跟我爸游手好闲，感觉没什么希望，所以就走了。我姓林。”万勇说道。
　　肖张犹豫了一下，又问：“所以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就多了，”万勇笑了笑，“干得可杂了，但大多时间也只是种种地，摘摘瓜，混日子罢了。不过不是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嘛～而且你看看这片地方大多都是林子，它不能没有一个猎人，啪啪啪～”
　　肖张笑了笑，也就识趣地没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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