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轨迹

　　好黑、好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诺才终于在虚无缥缈中停止漂浮，逐渐有了点实感。

　　僵硬的手指微微一动，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就钻进了鼻间。

　　对了。

　　他现在应该是在医院。

　　当时身体太痛了，他没忍住，晕了过去。

　　看样子，他估计躺了有几天了，不知道许挽呈他们怎么样了……

　　身体似乎恢复了些力气，程诺试着睁开眼，突然闯进的光亮一时之间让他难以适应。

　　他被刺得眨了眨眼，慢慢缓过劲后，视线开始变得清晰，洁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环视一圈，病房里只有细微的灰粒浮动，静的出奇。

　　程诺垂下眼，注意到自己还在打点滴的手，走了会神，才撑着床面费力地坐起。

　　“诶，你醒啦？”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位护士小姐姐端着治疗盘，用手肘顶开门进来。

　　程诺暂时没力气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看着护士帮他拔掉针具，用止血贴盖住他的针眼，又取下几乎空了的输液袋，开口嘱咐。

　　“你的药都已经打完了，还需要再住院观察两天，要是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程诺尝试开口回答，发现喉咙像是被刀片划过一样，实在涩地发疼。

　　护士见他露出为难的神色，一下子便反应过来，赶紧跑去给他装水。

　　一杯水下肚，程诺感觉喉咙舒服了不少，缓了一会儿，看护士还在旁边确认记录表，指腹微微磨蹭纸杯，有些犹豫。

　　“……你好，我想问问我的朋友……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闻言，护士停下手里确认的动作，转眼思考了片刻。

　　“啊！你说那个来看你的女士啊，她是今早十点走的，你住院期间她每天都会在这待上两小时左右。”

　　女士？

　　是顾恬逸吗？

　　程诺心里猜测，又着急问道：“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护士低头继续手里的勾画，“我负责照顾你的这几天除了那位女士，我没看见还有谁来过呀。”

　　听见她的话，程诺有一瞬间愣怔，眼里透出疑惑，眉头也紧跟着皱起。

　　“你会不会是记错了？”

　　“唔……不太可能，不过我是中途临时替班的，前段时间可能还有其他人来过也说不定，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程诺方才提起的心稍稍回落了些，或许他们是这段时间太忙了，所以才没过来看他而已。

　　护士见病人皱着个脸，整个人惊疑不定的，收好记录表，便提议给他开电视看。

　　程诺没拒绝，放下手里的纸杯，看着护士将电视打开，摁了几下调频键，给他试试遥控的灵敏度。

　　屏幕上的画面跳动，突然闪过一帧眼熟的新闻报导。

　　“等等。”程诺叫停了护士，“麻烦你往回倒一下。”

　　护士按照他的要求返回。

　　程诺聚精会神盯着眼前的电视屏幕，下一秒，方才跳过的新闻报导再次出现，他猛然出声，“停！”

　　一时间，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随着心脏停滞，整个人僵在原地。

　　房间的冷意似乎从指尖侵入，不出几秒，便渗透至他的全身。

　　女记者激动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出。

　　“2025年12月31日十一点三十分，经确认……”

　　被报导的现场依旧十分混乱，女记者口中因情绪失控自杀的人不是上将独子，而且人群中央倒下的也不是记忆中的上将，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一切都乱套了。

　　现在不是2017年吗？他怎么会......

　　程诺脑子乱成一滩浆糊，几乎要无法思考。

　　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攥紧底下的被子，视线盯着面前的屏幕没有移开。

　　他努力稳住声线，向护士借用手机，输入那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

　　忙音持续了许久，可对面迟迟没有接通。

　　程诺心里没由来地涌上一股恐慌，胃里的酸水翻滚着，眼前的画面也逐渐变得扭曲。

　　不会的……

　　怎么可能……

　　他一定是还没醒对不对……

　　视线黑下去的前一秒，程诺看见护士冲向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就彻底晕了过去。

　　-

　　“病人刚醒来没多久，不能受太大刺激，需要多休息。”

　　“好的医生，我会多注意的。”

　　迷糊中，程诺隐约听见有人在交谈，睁开眼，正好跟转回身的人对上视线。

　　见他醒来，裹着厚实貂绒的顾恬逸赶紧走到病床边，“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还觉得头晕吗？”

　　程诺没吭声，躺在床上，愣愣盯着她。

　　顾恬逸被盯得一头雾水，伸手到他面前晃了晃，他却依旧一动不动，她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不会睡一觉睡傻了吧？难道是失忆了？”

　　为了确认程诺是不是真的失忆了，顾恬逸手一转，指着自己，“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带着期盼的眼神等了会儿，还是不见他开口，顾恬逸有些失望地垂下手，唉声叹气，“好不容易把人给找到，竟然失忆了，可医生没说他脑子出问题了啊……”

　　顾恬逸还在一个人低声嘟囔，下一秒，就听见病床上的人叫她。

　　“顾恬逸。”

　　“对啊，我是顾恬逸没错——”回话的人声音一顿，猛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记起来了？”

　　程诺看着她，迟疑了一瞬。

　　见状，顾恬逸摆摆手，“没事，不着急，你慢慢想，总有一天会全部想起来的。”

　　听到她的话，程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本来想解释他并没有失忆，但事实告诉他——他的记忆出现了空白。

　　或许心里还是无法相信，他纠结了两秒，还是选择问出口。

　　“我……是因为什么进的医院？”

　　闻言，顾恬逸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抿了抿唇，有些为难。

　　程诺轻声道：“没事，你说吧，我不会再晕过去的。”

　　空气静默半晌，顾恬逸还是没能顶住程诺直勾勾的注视，败下阵来。

　　“算了，你是病人，你对自己的病情有知情权。”

　　“五天前，也就是跨年夜那晚，突然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医院。

　　“我在手术室外等到大半夜，医生才终于出来，他说你是因为服用了过量安眠药导致的重度昏迷。”

　　“不过由于送来得及时，没有危及到性命，住院等你醒来就行了。”

　　安眠药……

　　果然是这样……

　　程诺认命地闭上眼，缓了一会儿。

　　到目前为止，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所有事情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不可能发生的意外居然会在他身上出现两次。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顾恬逸还在他身边，没有浑身是伤地躺在病床上，会不会是因为他重生回去阻止了她跟秦越的那场婚礼。

　　也就是说，原先既定的结局或许已经发生了改变。

　　而且根据护士给他放的那则新闻，里边报导的内容也与他记忆里的截然不同。

　　那么许挽呈他——很可能也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程诺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诶诶诶！”顾恬逸赶紧拦住他，“你要去哪？”

　　程诺满脸着急，“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我现在要回家一趟。”

　　顾恬逸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变得这么急迫，可要放任病人到处乱跑她可做不到。

　　“你先冷静一下程诺，我前两天去过一趟你家，拿了一些换洗衣物，你落在家里的手机我也帮你拿过来了，应该没有什么东西重要到需要你立刻赶回去的吧？！”

　　“手机……”程诺闻言一顿，思考了两秒，默默坐回床上，小声请求道：“手机可以现在给我吗？”

　　顾恬逸没想到她讲话竟然这么好使，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就见程诺乖乖坐回床边，仰头看着她。

　　“……”

　　“行，我现在拿给你。”顾恬逸默默收回手，撩了把鬓角的碎发，捞起一旁的包翻出手机给他。

　　-

　　半小时后。

　　砰——

　　一声巨响，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沈望出现在门口，穿着棕色羊皮羽绒服，上边还沾了些雪，整个人像是急匆匆赶过来的，气都还没喘匀就快步往里走。

　　进来了也不说话，直直朝前走去，还没站定，就先一步抓起程诺的手，一寸寸确认了一遍，似乎是还不放心，他又双手捧起程诺的脸，左右细致查看。

　　在他伸手掐住程诺的脸肉时，一旁的顾恬逸终于忍不住出声，“诶大哥，差不多行了，人是真的。”

　　这下，沈望才收回手，背过身单手叉腰，捂着嘴深吸口气，“艹……”

　　接着他又转回身，对着病床上坐着的人，情绪激动。

　　“你知道吗——”

　　“半小时前我接到电话还特么以为是骗子！”

　　“我开车过来一路上，心里有多紧张。”

　　“当年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哪哪都找不到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见鬼了。”

　　“所以说，当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有人逼你，你才迫不得已离开的？”

　　沈望气势汹汹说完，盯着程诺。

　　这次顾恬逸反倒没吱声，因为她也想知道。

　　屋内瞬间变得安静，程诺顶着两人的视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些无从辩解。

　　“……没人逼我，但我、不是自愿消失的。”

　　“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我一下子也没办法解释清楚……”

　　程诺声音越说越小，头也不自觉埋下去。

　　沈望凝了半晌，看他也不像是在说谎，明白这事急不得，便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行了，你要是现在不想说就不说。”

　　接着，他又随口一提，“不过许挽呈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估计会开心死的吧……”

　　沈望刚说完这句话，就对上程诺有些心虚的是视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嘴角一抽，不可置信道：“……你不会到现在都没跟他联系吧？”

　　程诺下意识反驳，“不是的，我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但是都打不通。”

　　拿到电话之后，他有试着联系许挽呈，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说到这，程诺睫毛颤了颤，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沈望突然想起来，许挽呈他今天有个重要的酒宴，暂时不能抽身。

　　“那你给他发消息呀。”

　　这下，连顾恬逸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沈望面露疑惑，瞥了眼她，又看向程诺。

　　良久，见他垂下眼眸，缓缓开口。

　　“他好像把我给删了……”

　　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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