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后，一不小心攻略了死对头

　　余紫菀将自己关在临时辟出的医案室整整一夜。烛火通明，映照着铺满桌案的诊脉记录和医籍，以及她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的纸张。
　　天亮时分，她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但眸光清亮，将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递给值守的太医：“先按此方煎药，让所有高热病患服用，大概率半个时辰后能退热。”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接过药方，仔细端详，迟疑道：“余大夫，这其中有几味药用量颇险……你有几分把握？”
　　周围几名同样疲惫不堪的太医也围拢过来，眼中交织着疑虑与希冀，眼前这位女子能解百虫蚀和朱颜枯等疑难杂症，但她毕竟年轻啊。
　　余紫菀沉默片刻，目光扫过窗外死气沉沉的安置区帐篷，隐隐还能听到压抑的咳嗽声。她转过身，面对众人，坦然道：“我翻遍医籍，对比史上记载过的大疫，皆不及此次来得凶猛和波及范围之广。”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虽没有十成把握，但我相信，疫病并非无懈可击，它自有其规律。我更相信，只要我们不懈怠，不放弃，总能找到生机！”
　　她的话就像一簇火苗，照亮了众人连日来累积的疲劳。老太医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猛地一拍大腿：“说得好！老夫行医几十载，又何惧这等瘟神！咱就按余大夫的方子办！
　　“对！有余大夫领头，咱们心里就有底了！”
　　“快快！分头去抓药煎药！让病患赶紧喝上！”
　　“我再去看看那几个重症的脉象，详细记下来！”
　　……
　　余紫菀看着大家匆匆离去的背影，暗暗咬了咬下唇，其实天灾难测，人力有限，但她此刻只能倾尽所有，全力以赴。
　　当天，那些病患们喝了药的半个时辰后，竟真的奇迹般地退烧了。
　　临时医所内外响起了一片欢呼：“有用！真的有用！余大夫可真是太厉害了！”这位余大夫一来就替他们解决了病患们一直高热不退的难题，可真是华佗再世啊！
　　余紫菀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谨慎道：“退热只是第一步，还需持续观察病情是否反复，有无变症，万不可掉以轻心。”
　　她的谨慎很快被证实并非多余，药效仅仅是坚持了一天，病患们又开始出现发热症状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退热了！”一名年轻太医几乎崩溃，抓着头发嘶喊。
　　“余大夫！这……这可如何是好？！”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余紫菀身上，只是这一次，希冀中掺杂了更多的恐惧、质疑，乃至隐隐的怨怼。
　　这结果余紫菀早已料到，自古以来瘟疫的治疗就没有任何可参考的药方，昨日的药方不过是她基于有限观察的大胆猜想。
　　“大家冷静！”她提高声音，压下周围的嘈杂，目光清冽地扫过每一张惶惑的脸，“疫情反复本是常情，这恰好说明我们之前的思路触及了某些关键，但力道、方向或配伍仍有偏差。现在，随我一同再去诊察，看如今的症状有何异同，再做调整。”
　　她率先走向最近的病患，背影单薄却坚定，众医者见状，勉强定下心神，纷纷跟上。
　　余紫菀在诊治之后，带领众人夜以继日地调整药方，尝试了清热的、驱寒的、扶正的、通腑的种种思路，可病患们却还是处在退了又烧的情况下。
　　半月过去，前面那些反反复复发热的病人已陆续有人死亡，安置区一角，专门用来暂时停放遗体的地方，渐渐不够用了。而新的感染者，仍在不断从城中未被完全隔离的角落送来。
　　恐惧如同瘟疫本身，在尚未发病的人群中蔓延，偶尔传来小规模的骚动，又被项临带着士兵铁腕压下。
　　每个人都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熬着，身心疲惫到了极点。
　　余紫菀从未有一刻似现在这般感到无力，明明药方已经根据病情变化在一次次调整了，但她还是抓不住要害，始终不能完全解开。
　　她无力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每调整一次药方都需要时间去验证，可死神收割的速度，远远快过他们试错的速度。
　　她抬起酸涩的眼，望向远处——项临正指挥士兵搭建新的隔离棚，他高大的身影在尘土飞扬中依旧沉稳如山，声音透过嘈杂隐约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所有人都在拼命，都在竭尽所能……
　　余紫菀暗暗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最终面对着个个愁眉不展的医者们，下定决心道：“诸位，我们或许……需要调整方向了。”
　　“调整方向？”老太医疑惑。
　　“对，我们没有时间去试验解药了，病患从发病到危重，时间太短，病情变化太快，我们来不及追踪验证，无法形成有效的治疗闭环。”
　　她停顿了一下，看到众人眼中的疑虑，继续道：“但是，我注意到凡是按时服用预防汤药的人，即便感染，其发病症状也明显较轻，病程似乎有所延长。这说明，在‘防’的方面，我们或许更有可为。”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弃那些病人吗？”一人颤抖着声音道，他万万没想到，一向积极主张治疗，不放弃任何一个病患的余大夫竟是最早放弃病患的那一个！
　　余紫菀无比难受地说：“我们没有时间了……”
　　“放弃？余大夫，你怎能说出这种话！”一位素来敬重她的医者满脸失望与愤怒，“医者父母心，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就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躺在那里的，是我们的同胞！”另一人激动地指着安置区方向，眼眶赤红。
　　“余大夫！你若怕了，累了，大可以退出！我们闵国的大夫，就算死，也要和病人死在一起！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一个脾气火爆的年轻医者更是直接冲上前，伸手就要去推搡余紫菀，“你走！这里不需要你这种懦夫！”
　　“住手！我看谁敢动她！”
　　比人先到的是项临随身携带的匕首，“啪”的一声，深深钉入那年轻医者脚前的地面。
　　紧接着，项临高大的身影已如疾风般挡在余紫菀身前，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背后。他面色铁青，眸中寒意凛冽，久经沙场的杀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瞬间镇住了全场。
　　他的声音冰冷如铁，扫视着惊呆的众人：“现在是你们想不想放弃的问题吗？是你们有没有能力不放弃！看看外面！”他猛地指向帐外，“死亡人数每日在增加，感染范围仍在扩大！你们所谓的‘不放弃’，是用更多尚未染病的性命去填这个无底洞吗？还没等你们找到解药，这里就要变成一座死城了！”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项临继续道：“我们本可以无视你们国主的求救，但我夫人医者仁心，她来了！她来了之后所做的一切，相信各位都看在了眼里，敢问各位能找到我夫人的一点错处吗？现在，她提出新的思路，是在绝境中寻找另一条生路！不是为了放弃谁，而是为了救更多人！谁敢再对她不敬，便问过我的刀！”
　　“可是，那是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命啊……”有人哽咽道，不再研制解药了，不就意味着放弃那些如今躺在安置区的一个个生命吗？
　　“我相信余大夫的决策。”就在这时，白无洛疾步走入，“诸位，为君为医，当知取舍，当谋全局。与其耗着继续研制解药，而看着越来越多健康百姓突然发病，不如全身心去守护那些尚且健康之人。”
　　余紫菀握着项临的手，从他身后走出来，看着大家：“我很抱歉没有在短时间内研制出解药，但预防药方我已有想法，相信能做到延长病发的时间并减轻症状，甚至做到即使发病也不会致命。”
　　室内久久无声，最终是一位年迈的太医说道：“我相信余大夫的决策，这时候我们更应该团结一致才是。”
　　“我也相信余大夫！”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余紫菀身后，并非全然没有疑虑，但在绝境中，她那清晰的方向就是闵国的希望。
　　余紫菀迅速给大家重新指明了治疗方向：“这是改良后的预防药方，看看此次的效果如何。”她又指定了几个有经验的大夫，“当然，安置区的病人我们也不能全然放弃，还是给他们尝试新药方几天，再视最新病情而改进。”
　　众人欢呼，原来余大夫并非要完全放弃病患！
　　项临在大家走后，拉住也欲往外走的余紫菀：“你这样两头兼顾，岂不是会把自己累垮？”他心疼地揉了揉眼前人杏眼下的乌青。
　　余紫菀故作轻松地笑道：“不会，不是你说的吗，我只要做个总指挥就好了，剩下的事都交给其他大夫去干！”
　　其实，项临深知她事事都亲力亲为。他低叹一声，不再多言，手臂一伸，将她轻轻却坚定地拥入怀中。
　　两人在久违的拥抱中互相汲取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没有更多的倾诉安慰与抱怨，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相拥，在这弥漫着药味与死亡气息的临时医所里，在这争分夺秒的抗疫间隙中，她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他感受着她纤细身躯微微的颤抖和渐渐平复的呼吸。
　　此刻，他们彼此相拥，互为依靠。所有的压力与疲惫，似乎都在这个无声的拥抱里得到了暂时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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