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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一)
百花杂货铺,正午时分。
微风卷着街市喧嚣涌进店门。
高宴别开眼,看着门外络绎不绝的行人,旁边铜壶也在咕噜咕噜冒泡。
他顺手端起桌上新制的茉莉绿茶,白瓷碗中,碗底沉着两三朵干茉莉,清香混着蒸腾的热气漫上来。
这时节能有这样一杯热茶,倒叫人忘了现在原是寒气逼人的冷冬。
不知道待会儿开门迎客,客人会不会涌进来疯抢。
应该没问题吧。
光是想一想那个场面,高宴忍不住牵起嘴角。
他在等林雾齐,准备他来了再开店。
天儿太冷了,高宴搓了搓手,开始怀念起有地暖的日子。
要是有地暖,他现在就能坐在地上吃个雪糕,美滋滋地看会儿书,或者打会儿游戏。
畅想之际,后门帘子一掀,阿源那张圆脸探了出来。
“高公子早。”
阿源把装着木柴的竹筐往地上一撂,腰间挂着的镰刀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高宴见了阿源的脸,手一抖,白瓷碗险些“当啷”掉在地上。
他眨眨眼,确认是阿源后,惊讶地站了起来。
他不应该被林雾齐辞退么。
还等这几天结算战绩后,让林雾齐再把阿源雇回来。
阿源拿了鸡毛掸子,轻车熟路来到货架前。
他踮脚擦拭货架最高一层茶叶罐。
“你怎么在这儿……”高宴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镰刀,喉间滚过疑问:“我听说你被林东家辞退了?”
阿源握着鸡毛掸子的手顿在半空,茶叶罐上的浮灰簌簌落在他青布衣衫上,一脸奇怪:“你在胡言什么?”
他眼睛瞪得溜圆,倒像高宴在说什么梦话似的。
高宴到被弄的一头雾水:“你这几天都不在铺子,我还以为你因为上次那件事,被……”。
“害!”
阿源啪地抖开掸子:“原是我娘染了急症,东家心善,二话不说多支了月钱,还央了药堂的大夫随车去乡下。”
少年回头继续干活儿,掸子在木架间灵活游走:“昨儿我娘能下炕走动了,我今早刚到铺子里,掌柜的便让我帮忙——说是东家去城西谈生意了,要晚些才回。”
高宴肩头骤然松快,原来林雾齐根本未曾动过辞退阿源的念头,平白教他内疚了这许久。
才将心头重石卸下,另一簇烦绪已悄然攀上心尖。
阿源那句“东家心善”,难道真的误会林雾齐了?
高宴垂眸盯着碗中浮沉的茶叶。
良久,他想不出头绪,只能先解决眼下的麻烦。
“阿源,你回来就好,咱们再好好合作一回,定要重现先前的风光。”
“成!”阿源咧嘴笑道,拍着胸脯应下。
高宴在檐下望穿了眼,始终没等来林雾齐。
他无奈地向阿源招了招手:“咱们先准备吧”。
说完,二人合力把一排排试饮茶盏摆到杂货铺门口。
前些日子他和阿源在街上支摊,不到两个时辰便售罄了。
今日,他特意用青竹筒盛茶,想着竹香能衬着茶香飘得更远,待会儿再吆喝吆喝,答应林雾齐的任务绝对轻而易举完成。
说干就干。
他们很快筹备好,就直接开张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制的热茶清甜爽口,免费试喝!”
高宴扯着嗓子吆喝。
小一会儿过去。
翠色茶汤在天光下晃了半刻钟,竟无人驻足。
怎么会这样……
他扯了扯有些短的衣袖,林雾齐给的这件衣服虽然暖和,太短了些。
“这茶没问题呀”,他低头饮了一口,无奈叹气。
忽然,动动鼻尖,突然钻进炙羊肉的焦香。
高宴抬头。
只见对面酒肆的伙计正举着铁签子招客,油脂滴在炭炉上滋滋作响,腾起的白烟裹着肉香直往人嘴里钻。
酒肆伙计刚把手里的烤肉递给顾客,收了钱,铜板叮咚落进木盒子,那声音好不悦耳。
他看了高宴好一会儿,甩着白毛巾直笑:“小兄弟,你吆喝这么久,饿了没?不如来两串新烤的羊腿肉,保管比你那寡淡的茶水顶饱!吃完能喊的更卖力。”
高宴:“……”。
他肚子特别应景地叫了一声,尴尬摆手:“不饿不饿”。
在伙计憋笑的目光里,高宴抱起茶壶转了个方向,向左边的人流奔去。
所谓同行相轻,连卖茶的都要被卖肉的打趣。
高宴提溜着茶盘在人堆里左闪右避,深冬的风刀子似的割脸,他却跑得额角见汗。
竹盏里的茶汤漂浮着茉莉,他今早特意捡最完整的干花缀在茶面,原想叫人远远瞧着就走不动道。
谁料过路人连眼角余光都不肯施舍,只把他当街面上的幌子似的,擦着衣摆就过去了。
“奇了怪了……”他心里犯起疑问,低头在思索着生意惨淡的原因,冷不防前头“啪”地撑开一柄泥金团扇。
抬起头,扇面上绘着半枝含露的红山茶,香气混着脂粉味扑面而来。
“小郎君留步。”
团扇后转出个珠圆玉润的姑娘,银边裙带随着步子轻晃,坠着的小银铃叮当乱响。
她耳垂上的赤金石榴坠子沉甸甸,把耳廓拽得发红,倒衬得那张圆脸像刚出笼的奶白馒头,笑起来时两颊肉堆得眼睛弯成月牙。
姑娘眼尾却扫过他短了寸许的袖口,语气里带着三分取笑:“这般好颜色的衣裳,小郎君的口味很独特呀”。
高宴后退半步:将茉莉白茶往那团扇底下递了递,茶汤热气裹着茉莉香扑上团扇,“这是新焙的花茶,姑娘且尝一口?”
“茶有什么趣儿?”
她红唇微撅,将一只金线绣歪的鸳鸯荷包抛进他茶盘,欺身近前,一双眼睛直往高宴脸上转悠:“本小姐偏爱看小郎君这双含情目,不如你和我走,我保准你吃香喝辣,何必这么冷的天儿,在街上乱窜。”
高宴后颈寒毛直竖。
不知如何应对时,斜对面的楼里跑堂的吆喝声打破僵局。
“水晶肘子半价喽!”
他借势退后半步,那姑娘竟屈身跟进,衣襟几欲拂到他脸上:“刘记绸缎庄是我爹开的,小郎君若肯……”
“哎哎!”
高宴慌忙将荷包按回对方掌心,茶杯摇晃的太厉害,茶汤晃出些许:“瞧着西角茶客招手,在下先告退……”
话未说完,他已足下生风般逃向街角。
“你站住!”隐约听见身后跺脚声混着姑娘的嗔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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