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地平线

　　一句“好久不见”，三人神色各异。

　　吴过轻轻“嗯”了一声，点完头就没再说话。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许子铭，只见对方刚刚还阳光灿烂的脸上，不消一会儿就已阴云密布。

　　黎远卿也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吴过，带着几分不自在，放慢脚步走上前，又说了遍“好久不见”，紧接着问：“你一直在北京吗？”

　　吴过本不想回答，但念及对方曾在自己最难时拉过一把，还是答了句“刚回来没多久”。说完，他侧头用眼神示意许子铭，准备带他离开。

　　可脚还没迈出去，黎子豪就像初次见面时那样，“碰瓷”似的往他脚边一躺，还讨好地仰起身子露出雪白的肚皮。

　　吴过愣了下，往一旁躲了躲，当他瞥见许子铭正用满是敌意的眼神盯着黎远卿时，忙拉了人一下：“走吧。”

　　黎远卿心里清楚，很难改变吴过对自己的印象，可这场意外的偶遇，还是唤起了那段曾让他心动的短暂时光。所以即便一旁许子铭的态度已经那么明显，黎远卿还是没忍住又问了句：“找到工作了吗？要是需要帮忙或者写推荐信，随时告诉我。”

　　“不必了。”吴过答得干脆，拽着许子铭离开时连句“再见”都没有。

　　黎远卿在他们身后又说了些什么，偏偏这时一辆越野摩托驶过，轰鸣的引擎声盖过了黎远卿的话，吴过没听见，倒觉得这样挺好。

　　他没打算记恨谁，不管怎么说，黎远卿在他最失落的时候给过他一份能重拾自信与体面的工作。所以过去就过去了，他不想只记住那些不好的，只是往后就算再在街头遇见，两人也只会是陌路罢了。

　　走出一段路，吴过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许子铭：“怎么不说话？”

　　许子铭像台移动空调，走路都散着冷气，只目视前方道：“说什么？”

　　“不想问点什么？”

　　“问了你说吗？”许子铭侧头看他。

　　吴过知道自己欠许子铭一个详细的解释。之前在美国时许子铭好几次把话题引到这儿，都被他东扯西扯糊弄过去，因为作为男人那种事实在让他难以启齿。可以许子铭的性子，他又不想这事一直成为两人日后心头的疙瘩。

　　于是吴过妥协似的叹口气：“那天他确实喝多了……”

　　许子铭皱了皱眉：“我记得你那天跟我说，是去见杜泽宇了。”

　　在解开误会和顾及面子间，吴过这次果断选了前者，一咬牙摊牌道：“那天本来是杜泽宇来北京，我俩一起吃的饭，后来黎远卿打电话说找我有事，我才去了他家……”

　　话刚说完，吴过就后悔了。

　　果然，许子铭停在原地，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你去他家？”

　　吴过在心里暗怪自己多嘴，忙解释：“是他说有两本考注会的书不错，我才跟他回去拿。”

　　许子铭脸色不怎么好看，盯着他问：“然后呢？”

　　吴过推着他往前走，琢磨该怎么说那最难启齿的一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也没什么……那天他喝多了忽然说喜欢我，我当时有点发烧没力气……”到这里他实在说不下去，只最后陈词总结，“不过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许子铭抿着嘴，站在那儿半天没说话。吴过看着他，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更冷了，于是碰了碰他：“就这些，真没别的。”

　　许子铭又停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迈开脚步，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你早说几分钟，刚才就不会让他走得那么痛快。”

　　吴过有点后怕，侧头嘱咐：“这事到此为止，以后遇到就当不认识，千万别冲动知道吗？”

　　许子铭板着脸没说话，直到吴过又说了一遍，他才勉强“嗯”了声。

　　又走了几分钟，许子铭蹙眉问：“那狗好像跟你挺熟？”

　　吴过耐着性子解释：“我是先捡到那只狗才认识的黎远卿，要不是因为这层关系我也未必能找到那份工作。”

　　许子铭看了吴过几秒，终于不再追问，只是攥紧他的手霸道说：“以后离姓黎的远点，狗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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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几个月过去，吴过有了稳定的工作，许子铭的专利官司也以胜诉收场，公司渐渐步入正轨，两人的生活越发安稳。

　　一次杜泽宇来北京办事，约了吴过晚上吃饭。

　　酒桌上，吴过刚挂了许子铭的电话，杜泽宇就看着他摇头叹气：“你说我是该恭喜你，还是替你难过？”

　　吴过不解：“怎么说？”

　　杜泽宇瞅着死党那张肾虚的脸，叹息道：“我用小脚趾头都能猜到许子铭那小子控制欲有多强，一看你就被他吃得死死的，找这么个祖宗管着，下半辈子怕是有的受了。”

　　“没那么夸张，”吴过端起酒杯，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再说我们各有各的生活圈子，平时谁也不管谁。”

　　杜泽宇撇撇嘴，一脸不信：“死要面子活受罪。”

　　“没骗你。”吴过睁眼说瞎话，为自己挽留不多的尊严。

　　杜泽宇忽然问：“许子铭知道咱俩今晚吃饭的地方吗？”

　　“知道，怎么了？”

　　“敢不敢打个赌？”杜泽宇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你现在关机，看许子铭什么反应。过了十点他还没来，就算我输。”

　　吴过嗤笑：“幼不幼稚？”

　　“别管幼稚不幼稚，就说敢不敢？”杜泽宇挑眉问。

　　吴过心里没底，本来不想答应，但一方面杜泽宇总拿话激他，另一方面许子铭今晚约了客户应酬，应该也不会很早。吴过想了想，还是应下赌注关了手机。

　　老同学相聚，几瓶酒下肚，时间过得飞快，等吴过再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九点五十五了。

　　他得意地提起嘴角，冲杜泽宇晃了晃手机：“刚才赌什么来着？两瓶飞天茅台是吧？”

　　见杜泽宇一脸肉痛地不吭声，吴过忍不住调侃：“你看我请你吃饭还让你破费，多不好意思。”

　　然而，人总在得意时栽跟头。话音刚落，吴过就见杜泽宇脸上的失望瞬间转成惊喜，还夸张地拍着大腿笑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吴过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就见许子铭迈着长腿跨着悠闲的步子，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许子铭先跟杜泽宇打了声招呼，随即抬手搭在吴过肩上，俯身道：“哥，吃好了吗？不早了，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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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喝了不少酒，下车往小区走时吴过是被许子铭背着的。两人还没在北京正式安家，暂时租着房子。

　　吴过想下来，许子铭却不让。

　　“刚才你俩在干嘛？我一过去杜泽宇就笑成那样。”许子铭侧回头问。

　　吴过带着酒气，在他颈间嘟囔：“笑自己赌赢了两瓶茅台，估计是要给他老丈人备着，看把这小子得意的。”

　　“赌什么？跟我有关吗？”许子铭有些好奇，笑问。

　　“他赌你十点前肯定来找我，你看你，就差几分钟让我损失好几千。”吴过边嘟囔边胳膊上用劲儿，自己往上爬了爬。

　　许子铭收紧手臂把人往上托了托，宠溺笑说：“那赌输了也不亏。”

　　吴过也跟着笑了，释然道：“也是，被管着怎么了？也挺好。”

　　圈在许子铭肩上的手臂紧了紧，吴过闻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有种说不出的踏实。罢了，他心里对自己说，被管着也是福气，这福气别人想要他还不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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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回家探亲，许母又老话重提，劝吴过也考虑要个孩子，说许诺这么大有个弟弟妹妹作伴跟着一起长大正好。

　　这边吴母也跟着催，说见不着儿媳至少得让她抱上孙子，还放话说孩子不用他们带，扔给老两口就行，想接回北京时再接。

　　吴过本不太情愿，毕竟这事多少有些不合常理。可想到父母的期待，这已经是他能给两位老人的唯一慰藉。思虑再三，两人决定再去趟美国准备要个孩子。

　　准备签证那天，许子铭随手翻着吴过的护照，却在寥寥几笔的出国记录里发现了一处可疑的地方。

　　他走到正在准备早餐的吴过身边，指着其中一页问：“这里怎么有美国签证记录？比你去美国找我还早了快一年。”

　　吴过看到护照才想起这茬，被戳破个小秘密他倒也没太在意，一边煎鸡蛋一边淡笑：“你猜？”

　　许子铭想了几秒，难以置信地问：“你之前就打算去美国找我？”

　　“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在那边自生自灭吗？”吴过翻了翻锅铲，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件小事。

　　见许子铭的目光还停留在护照上，吴过关了火，转身问他：“是不是在想，怎么签证办下来又没去找你？”

　　看着对方困惑的表情，吴过低头笑了：“因为机票都买好了的时候，某人突然出现在婚礼上，还带着另一个男生回了家。”

　　许子铭一瞬间愣在那里，但还没完全明白，追问道：“是什么让你决定去美国的？”

　　吴过别开脸，撇了撇嘴：“陈安迪过年包的饺子好吃吗？”

　　许子铭沉默良久，才看向他轻声问：“哥，那时候你是真的打算来找我？”

　　“真的假的现在不都回来了吗？”吴过笑着推了他一把，背身转向灶台，“去把桌子收拾好，马上吃饭了。”

　　可许子铭忽然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和颈间，声音闷闷的：“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吴过缓缓又转回来，抬手轻轻抚着许子铭的头发：“记不记得那年你考研回来，赌气似的回到家让我答应你什么？”他轻轻笑了，“你让我答应你就算分开也要把你找回来。许子铭，我没食言吧？”

　　“我记得，”许子铭眼睛里只有他，“但说实话，我没敢奢望你真能做到。”

　　“咝——”吴过象征性地打了下他肩头，“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许子铭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就变了，他伸手掐住吴过的腰把人箍得动弹不得：“以前确实不多，但以后不会了。”

　　吴过试着掰开他的手臂，想在灶台和许子铭之间给自己留点儿空隙：“哎，这边全是油……”

　　“哥，你告诉我，那时候你是不是吃醋了？”许子铭贴着他问，两人的呼吸都缠在一起。

　　“哪时候？”吴过边说边往旁边躲。

　　可许子铭却贴得更近：“听到有人给我包饺子的时候。”

　　“别闹……约好时间签证的，再不走该晚了……”吴过还抱着侥幸，以为许子铭在跟他开玩笑，可当他感受到对方的手已经探进自己的睡裤时，才知道这人是来真的，只能求饶说实话：“不吃醋能直接办签证去找你吗？我怎么可能一直把你一个人扔在美国。”

　　然而，这话非但没让许子铭停手，相反的，许子铭将人直接扛起带进卧室。

　　那天的预约终究是取消了，签证没办成，吴过的假也白请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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