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的推辞博弈[克苏鲁]

　　“别跟着我。”陈家怡回头，“回驾驶台去。”

　　“我以为你需要帮忙。”殷怜寿收住脚步，“你一个人可以吗？”

　　陈家怡仿佛笑了一下，眼中光芒闪动，“有些事你还做不到——他们已经把仪式完成了，我也只能去给他们添点麻烦。”

　　洪胜皱起眉头，心中不安，她伸出手握住陈家怡的肩膀，微微用力，“小陈……你还好吗？”

　　“别担心我。洪队。”陈家怡将脸颊依在她手背上，“现在，我仍是我。在那些东西说服我之前，我会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她眼瞳的颜色变得极深，平素里活泼生动的神色里混杂了冷漠与狡黠。

　　洪胜垂下嘴角，低头看着陈家怡头顶的发旋：“不要勉强自己——这也是污染吗？”

　　“污染是副作用。”陈家怡仰起头，“……超越认知的经验与知识，以人类的肉身承受，这太艰难了。”
　　“洪队，我要为组长报仇，可我开始觉得他们才是对的。”她低声道，抬起一只手握上洪胜的，她的眼神变化莫测，恐惧和悲哀像是投石入水泛起的波纹，出现又消隐。

　　“我可能会忘记自己是谁。”片刻后，陈家怡平静地说，“若果真如此，我就不会再回来了。洪队，如果我没能为组长报仇，请原谅我。”

　　“没关系。”洪胜弯下腰，高大的身躯像被飓风吹过的大树一样发抖，“我们永远记得陈家怡，永远理解陈家怡。”

　　陈家怡微微笑了一下，抽开身，“我终于明白了名字的含义，就又要忘记了。真可惜。”
　　她最后看向李清平最终逝去的地方，坚决地奔向了钥匙的所在。

　　曾经的情感迅速消逝，仅存一道执念支撑她前往。

　　“真的就只能这样吗？”殷怜寿低声道，“或许我们应该尝试协助她。”

　　洪胜摇摇头：“我们没有应对食尸鬼的办法，过去也只是在添乱。”
　　“先回到甲板上去，集结起来，保护好低抗性的船员——人没了万事皆空，不要再发生李老师这样的事。”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

　　这里很安静。
　　宁渊低喘着，推开医疗室的门，门上标着值班人员的卡片被污染吞噬了一角，浸着黄色的脂肪，她看到那两个名字，眼中因愧怍闪过痛楚。

　　她把自己的防护组换给了受伤的船员，驾驶台的备用防护组在数次轮换中已经消耗干净，她自告奋勇，未着装备来到下方取物资，遇见了食尸鬼。
　　她微微转眼，拿着枪的右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那只食尸鬼挨了她几枪，不愿意再靠近，而是躲在角落里窥视，默默等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复原，也在等畸变将她吞噬。

　　如果被它吃掉的话，能为妈妈偿还一些罪吗？宁渊昏沉地想。

　　医疗室内的污染也很严重，横在头顶的血管不停鼓胀，她试图从一团血肉中找出手术刀和药品。
　　收纳的柜子被污染了，万幸，她想要的东西还完好，只可惜装有止痛泵的抽屉另有一道认证锁，已经打不开了。

　　靠着舷窗的一只椅子勉强保持了完整，宁渊坐上去，拉起衣摆，腹部的皮肤光洁柔韧，湿润透明。
　　她叹口气，举起手术刀，要把那一块不属于人类的皮肤剔除下来。

　　第一刀下去割得略浅，她没看到鲜血，收了手平复呼吸，突然笑了笑。
　　她想起殷怜寿，对方对自己动手时毫不拖泥带水，用一把已经生了锈点的手锯，竟也狠得下心。
　　她垂下头，突然感到了好奇，殷怜寿究竟是过于善良勇敢，还是不够珍惜自己的生命。

　　“如果是后者，我可不能接受……”她低声念叨着，抬起手将刀刃切进皮肤，鲜血溢出来，她咬紧牙用另一只手按上止血的敷料，想着殷怜寿，继续将刀刃向下带。

　　一只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宁渊抬起头，宁知晚不知何时出现，正低头看着她。

　　“小渊……”她看起来非常难过，“你根本不用受这样的苦。”

　　宁渊笑起来：“妈妈，我不明白。”
　　不明白二十年来，究竟发生过什么，如今，又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妈妈如此陌生。

　　宁知晚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思考。她抽出宁渊手里的刀，拿开已经染红了的敷料，用指尖在宁渊身上涂画文字，眨眼间，伤口和污染都消失无踪。

　　“你暂时不用担心食尸鬼了。”宁知晚道，“等到我们回到彼岸去，这个世界上就不再有能让你疼痛的东西了。”

　　“为什么要去所谓的「彼岸」？妈妈？”宁渊问，“我们普通地生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害死那么多的人？”

　　“不是死亡……”宁知晚蹲下身看她，“他们没有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小渊，不要责怪我，我尽力让损失减小了，可牺牲是必要的。”

　　“没有什么必要……妈妈。”
　　“我们的存在和欲望并不比别人的高等——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成全你自己的心愿？”
　　宁渊的视线扫过船舱内的污染，在经过敞开的门扉时刺痛般收回。

　　“我是平庸之辈。”宁知晚微笑，“如果你想我赎罪，我可以和他们一样，小渊。但要等我带你到达「门」的那一边之后。”

　　“我还是不懂。”宁渊眼神颤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宁知晚想要回答，船体却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舱壁上的血管破裂，流淌出大量的血液，洪水一样在地板上漫开，船上污染中所有的眼睛都目眦欲裂地怒睁，所有唇舌都像玻璃金属刮擦一样发出尖锐的哀叫。

　　“钥匙？！”宁知晚面色一变，惊怒无比。
　　可她转过身，神色又温柔下来，对宁渊匆匆交待道：“不要再冒险，我们就快到了。”

　　她像突然出现那样突然地消失，宁渊望着她最后的身影，徒劳地张了张嘴巴。

　　“杀了她！”花信眼中燃着怒火，手中的餐刀铭上花纹似的文字，飞射向陈家怡，对方微微侧身，刀子只在颈侧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

　　但花信制造的伤口无法愈合。陈家怡踏上一张圆桌，然后翻身转向，中途还有空抚摸脖子的伤口。
　　她此时的体能已经超过了训练有素的安保队员，灵活而敏锐。但她也意识到，过分调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会加速自我意识的消亡。
　　——陈家怡仍是陈家怡，只是她过往的经历与情感，都会被意识深处那个模糊的「祂」碾压得分毫不剩。

　　她慢慢感觉愤怒在消退了，平静感渐渐笼罩了她的心，她开始察觉到平静的另一面是喜悦，那份喜悦令她觉得危险。

　　「钥匙」仍被那颗巨大的心脏包裹着，准确地说，那颗心脏本就是「钥匙」发展而来。
　　她在上面留下了一道伤口，现在，它像是一只失控的喷壶一样喷溅着血液。

　　教会的人环绕住钥匙，不再给她接近的机会。

　　陈家怡也明白自己没有办法再去损坏钥匙了，但她仍摆出了进攻的样子，仿佛已经理智不清，只剩下毁坏钥匙的念头。

　　缓慢地后退，停步，加速前冲，教会之人果然以为她又要损坏钥匙，冷哼一声，挡在她身前。

　　陈家怡突兀地扭身，手掌刺进赶过来阻挠她的方衡的胸膛。
　　她捏住了那颗心脏，高兴地笑起来：“让我确认一下，这样能不能杀死你。”

　　「门」后的知识过于汹涌地在她脑海里流淌，她用指甲在方衡心脏上刻下神的文字。

　　方衡抓住她的手腕，要把她的手从自己心上拽开。

　　他的反应太慢了。

　　过往的赐福被撤销，神不再与他共享生命。

　　方衡呃呃地叫了几声，突然整个人炸碎，变成污染，而后变成一滩腐烂的淤泥。

　　“这是你本该有的样子。”陈家怡冷漠地说道，随着方衡之死，她终于变成了与过去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我们现在是同伴了？”花信怀疑地打量她，“你明白的吧？要做正确的事。”

　　陈家怡沉默半晌，抬起头来，”……当然。我们要让世界相连。”
　　她的记忆没有消失，只是被过于庞大的崭新信息挤到了一角，那些新信息洗练了她的认知、她的人格，她已经被彼岸所接纳，顺利地以全新的价值取向看待世界。

　　花信仍旧十分不爽，但还是收起了武器。

　　那颗心脏渐渐停止了出血，恢复了搏动。
　　它消化了方衡。

　　“「门」要开了。”项雁突然道。

　　毋需她的提醒。

　　殷怜寿已经赶回了驾驶台，宁渊不见踪影，她原想去找，却被污染和食尸鬼拖住了脚步。

　　搏斗与厮杀中，有队员被污染和畸变吞噬，她几乎分不清惨叫声来自身边的人还是来自污染。

　　罗羽帆也加入了战斗，洪胜想要制止，她却说：“船已经这样了，我躲着还有什么用？！”

　　于是，她就在殷怜寿的身边举枪射击，可此刻突然停下了动作。
　　“漩涡……”她跑回望远镜旁边，放眼观测。
　　殷怜寿因之迟缓地发觉天空突然莫名地明朗起来。

　　天上的阴云灌进了海中，像拧到最紧的毛巾，在海面上搅动波纹。
　　是的，「门」就在那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