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

　　苏恙一声令下，几人慢慢上着船，苏恙的目光掠过他们，最终停在沈沐净的脸上，她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闷，不知是在想什么。

　　堇云笑道，“苏主，你说话真的好吓人，怎么能说是去杀人的呢？我觉得如果是那些区主很坏的话，再杀掉他们，不坏的话，可以留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大耳朵笑“哼”一声，“四大禁忌区的区主，就没有不坏的，只不过没坏到你头上来，小丫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这个小兔子！”堇云不开心了，“为什么老是针对我？！”

　　“我哪有针对你？”大耳朵只不过是在报言语上的仇罢了。

　　沈沐净出声，“好了，你们不是都饿了吗？想想看要吃些什么吧？”

　　堇云赞同地点了点头，“我想吃面，还有包子。”

　　“苏恙。”安远谷打了个哈欠，他道，“我掐指一算，你的下一站应该是欲望之心。”

　　安远谷这话里仿佛藏着其他含义，苏恙这时还并未参透，他回，“不是。”

　　“那咱们是要去哪儿？”堇云插嘴问了句，“不过安远谷，下一站必须是欲望之心么？”

　　“欲望之心乃圣杯之酒与守望之地的入口。”安远谷说。

　　堇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三位区主的关系肯定很好吧？”

　　安远谷笑一声，又笑一声，“只有和平区的区主之间才称得上有关系好的。”

　　说完，安远谷瞧了沈沐净一眼，沈沐净正在用手指帮怀中的大耳朵梳着毛。

　　*

　　不曾想最终抵达的地方却是千秋馆，大耳朵从沈沐净怀中跳下来，他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热泪，怀念道，“苏恙，你还记得么？”

　　苏恙“嗯”一声，跳下了船。

　　走在秋千桥之上，安远谷已明白苏恙带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他心中感慨，经过这段时间，苏恙应该是将沈沐净当做了身边人，但他与沈沐净之间，却还有一段长路要走。

　　并且，就算苏恙现在帮沈沐净要回明零身上的翅膀，过不了多久……

　　“苏主！”女子活泼的嗓音打断了安远谷心中的感叹，他看向堇云，堇云跑到苏恙身边，笑着说，“原来你刚才都是骗我们的，等我们吃饱喝足后，你就带我们来赌钱啦！”

　　沈沐净笑道，“堇云，你还会赌钱么？”

　　“会呀，之前苏老师教过我一点点皮毛。”堇云自信道，“不过我自己一悟，就完全学会了。”

　　大耳朵嗤笑一声，“小小丫头不学好！”

　　“你说什么呀！”堇云俯身，将大耳朵的两只耳给揪了起来。

　　大耳朵嘴里喊着，“诶疼疼疼——”

　　两人闹着闹着，堇云不小心撞上了苏恙的肩，她松了大耳朵，一手揉着后脑处，这时几人才看见苏恙眼中的嗜血之意。

　　沈沐净心中一沉，看来苏恙真是来这儿杀人的。

　　*

　　千秋馆内，即将被杀之人明零正在与自己的赌友说着大话。

　　“是啊，那舞家的小姐，到现在还在追求我呢，不过我呢，觉得与她已经过去了，便没再见过她。”

　　“哦？”赌友不信，将揶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既然你说你再没见过那舞尔尔，但你身上这衣服还有这昂贵的衣裳是哪儿来的？据我所知，你这几天赌钱可输了不少吧？”

　　“呸呸呸。”明零骂道，“在赌场里说什么这个字？我看你是还嫌我输得不够多吧？”

　　“你还不回去？”赌友提醒道，“小心等会儿你家那位又来这儿堵你。”

　　“一个小娘们。”明零端起酒杯，与赌友碰杯，“她能管住我什么？大不了就是来闹一场。”

　　说着说着，察觉到这赌场里安静了些许，赌友起身，朝向千秋馆的门口望去，坐在秋千上唱歌的女子们也跟着望向苏恙他们这拨人。

　　一个带有杀气的男子，与一个光头出家人，一位东张西望的女子，还有一位气质高雅的女子，最后，众人视线往下，一只长着毛茸茸耳朵的小精怪。

　　大耳朵叉腰，“苏恙，你有没有觉得他们都在看我们？”

　　这几人来赌场，一看就不是来赌钱的，有些嗅觉灵敏的人拿回了银子，往包房里跑。

　　“谁啊？”喝得醉醺醺的明零扔了杯子起身，顺着赌友的视线望去，那帮人正在往里走，歌声萦绕在明零耳边，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沈沐净。

　　沈沐净？明零晃晃脑袋，看见为首的男子有些眼熟，是，苏恙？

　　明零撒腿就跑，赌友惊讶道，“又不是你家的夫人来找，你跑什么啊？”

　　嘴还没合上，一道灵力冲击将赌友掀起在半空，他讶然地回头，看见那使出灵力的苏恙一脸的阴郁。

　　赌友喊，“我跟明零不熟的啊！我只是跟他赌过几次钱而已，今天我跟他喝酒，也只是因为他将欠我的钱都还完了而已！”

　　苏恙走到他身边，他抱着柱子稳当当地滑了下来，他道，“少侠饶命，明零往那边跑了！”

　　赌友往前一指，苏恙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不必。”

　　赌友目送他冷漠走过后，视线里多了两位不明所以的女子。

　　看着惊惶未定的赌友，淡定的安远谷朝他说了句，“阿弥陀佛。”

　　“说什么呢安远谷。”堇云问，“苏主跑哪儿去了呀？”

　　“不如我们就在这儿等苏恙吧。”安远谷提议。

　　“可是我得拦着他呢，万一他又杀人呢？”堇云着急地说，“苏主可不能变成那样的人啊。”

　　大耳朵从沈沐净身后跳出来，“我去跟着苏恙，你们两个女子还是待在这里为好。”

　　说完，大耳朵灵活地顺着墙脚跑走了。

　　沉思了会儿，安远谷说，“堇云，但苏恙已经是那样的人了。”

　　“但也可以被改变呀。”堇云肯定道，“人都是可以被改变的呀。”

　　“难。”安远谷淡笑了一声。

　　“可我们就留在这儿什么也不做么？”堇云皱眉，“就放任苏主这样么？”

　　“话说回来，几位。”从柱子后走出来的赌友举了举手，“那明零不算是个好人，他辜负了好多姑娘的情谊呢。”

　　*

　　一路尽力闻着味来的大耳朵站在空无一人的廊中，他偏头纳闷，“我怎么又走回来了？”

　　大耳朵回头，既然他走回来了，那么沈沐净他们应该就在后方那个柱子边啊。

　　“不对，是幻象。”斜对面正在赌钱的几人动作缓慢，神色呆滞，一看就是虚假的人，大耳朵笑一声，“区区幻象，还想迷惑我。”

　　猛然间，身后传来墙瓦碎掉的声音，大耳朵再次回头，黑压压天空下，墙体被浅蓝色灵力捏成粉碎。

　　“苏恙？”

　　苏恙侧眸，他唇角自然下垂，眼神有片刻的迷离，许是明零造出来的幻象让苏恙有些短暂的分神。

　　紧接着，明零的嚎叫充斥着耳膜，明零是幻象的主导者，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

　　大耳朵捂住耳朵，看向只留给他背影的苏恙，苏恙往前走了几步，男子黑发在缓慢流动的碎片之中飘曳。

　　苏恙冷眼看着被沉重墙体压住下肢的明零。

　　明零回头，眼眸充血，他嘶吼，“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无冤无仇？”苏恙蹲下身，勾起嘴角的同时偏过头来，他视线下移，一手扼住明零的后脖颈，他看向明零的后背，眯起眼来，“不属于你的东西你非要。”

　　“又不是你的！”明零动弹不得，腿几乎没了知觉，强烈疼痛下，他无法使用翅膀的能力，他吼，“你管这么多？”

　　“我是来。”

　　苏恙使劲，明零剧烈咳嗽起来，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残破的话，“你跟……沈沐净是……什么……”

　　“帮她要回她的东西。”苏恙抬眼，眼神若布满寒霜的利刃，明零颤抖着看向自己的后背。

　　背部大翅在苏恙的灵力作用下竟慢慢显着形。

　　不行，若是明零没了这对翅膀，他就会变成以前那副模样，他不要，他不能回到之前的模样，他需要沈沐净的翅膀，明零奋力一摆头，一口咬在苏恙的手背上。

　　苏恙不动，他专心致志，一直等到那对翅膀完全显现。

　　明零松口，残留口腔的血腥气令他作呕，他咳着咳着，咳出一口鲜血来。

　　“丑兔子。”苏恙未回头。

　　站在原地的大耳朵往他那边跑了几步，他话里仿佛带笑，“将沈沐净带来。”

　　“可这是明零的幻象，我要怎么将沈沐净带来？”

　　苏恙回头，一道灵力线从他眼旁划过，照亮他漆黑眼眸时似乎是在黑空中挂上了一颗星。

　　轻柔的线如一道弦，朝向大耳朵而来，弦绕过大耳朵的耳，将他往一个黑暗的地方带去。

　　“我懂了！”大耳朵一边跑一边说，“你等着我，我一定将雾女带来！”

　　“苏……恙。”明零几乎快呼不过气来了，他奄奄一息趴在废墟之上，而那对被黑烟萦绕的巨大翅膀宛如是从腐肉中生出来的美好花朵。

　　明零断了气，苏恙提唇一笑，他用灵力将这美好花朵采撷。

　　看见自己手背上的牙印与血迹之后，苏恙皱了下眉。

　　“苏恙！”身后大耳朵唤，他将沈沐净带入了幻象。

　　这幻象正在渐渐消逝，淡黄色的火花如正在燃烧的纸屑，苏恙在火光之中站起了身，他回过身来，用双手捧着一对珍贵的翅。

　　火光闪烁在苏恙眼底。

　　“沈沐净。”大耳朵热泪盈眶地看向沈沐净的脸，沈沐净垂眸，眼眶红了。

　　沈沐净缓慢往前走，无数条浅蓝色灵力在她眼前幻成了蝶。

　　沈沐净脚步一顿，她抬眼，看向一脸轻松的苏恙。

　　这些蝶将翅膀牵引，去到她背后，她开口，“苏恙，你曾说过，我是没有真身的。”

　　苏恙闭唇不语，他将流血的手背到身后去，他还是有私心，在使用灵力的时候，他没去看沈沐净的眼睛。

　　“苏恙，难道我是？”

　　这道微弱的灵力线灌入沈沐净的右耳，她闭唇，神色有些木然。

　　翅膀入背，沈沐净脑子一沉。

　　苏恙快步到她身边，将她抱入怀中，手背鲜血擦过沈沐净的衣袖。

　　“苏恙，你刚才做了什么？”大耳朵不明所以地问，“难道你帮沈沐净拿回翅膀，不是想让她恢复记忆么？”

　　苏恙看着沈沐净的脸，他不出声，而是皱起了眉。

　　大耳朵说，“你刚才用的灵力线，是记忆隔绝线吧？苏恙，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让她每晚都背痛。”苏恙看向大耳朵，大耳朵愣愣站着，苏恙清澈的眼被滚动的波涌遮盖，“仅此而已。”

　　*

　　与安远谷在包间里等了一会儿后，堇云似乎听见了大耳朵的声音。

　　她来到门边，探头，与走在廊中的苏恙目光相撞，苏恙怀中的人是沈沐净，堇云连忙跑过来，“苏主，姐姐怎么了？你刚才让大耳朵将姐姐带去，是做什么呀？”

　　“没什么。”苏恙径直往前走，路过包间门口，他侧目，“安叔，走了。”

　　安远谷放下茶杯，起身时笑道，“好嘞。”

　　低沉的气氛围绕在每个人心头，苏恙踏上船，女子的裙摆飘然而动，他垂眸，看向沈沐净紧闭的双眼。

　　“如果我猜的没错。”安远谷低声道，“等她醒来，会忘记一切吧？”

　　“安叔。”苏恙似是想开口问些什么，他眸中光点没有安全感地在闪，他心中发痒，他恨不得用手去狠狠挠下胸口。

　　“说吧。”

　　没等到苏恙的问话，安远谷叹了口气。

　　回到花落市，苏恙将沈沐净安顿好后走到后院里来，他吹哨，哨声唤醒沉睡的单翅鸟。

　　片刻后，头顶黑空掠过单翅鸟的大翅，他缓缓而下，立在苏恙面前。

　　“去找百鬼。”说完这话，苏恙转过了身。

　　单翅鸟点头，继而伸翅，他呜呜叫着盘旋在一望无际的黑空之中。

　　盘旋片刻后，单翅鸟坚定地往北边飞去。

　　北边，是心城的方位。

　　历尽磨难逃出地牢的戒百鬼喘着气倒在了树边，他拿开按压在腹部的手，掌心被鲜血覆满。

　　“百鬼大人。”树后女子等候多时，她轻声道，“我每日都来这儿等百鬼大人，我知道，百鬼大人一定会逃出来的。”

　　“瑶姬。”戒百鬼转身，一手扼住女子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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