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摩

作者:也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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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白


      “不能吃么——”
      江予舟满脸惊讶,收回盒子查看使用说明,眼神在两者之间打转,
      “为什么?”

      “你挺聪明啊?”
      可殷言新不吃这套,他滚烫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湿润的眼眶明显沾染上几分愠怒,
      “那你接着猜啊?”

      他只道江予舟立志将来做个医生,倒不想这人励精图治,原来是想先拿他殷言新试手。

      那之前所谓的关心照顾,也不过是准医生对病患的尽职尽责?

      是了,加上干爸这层关系,可不是更得上心?

      也不知道是江予舟过分,还是殷言新自己幻想落空恼羞成怒,病中气性不受控制,殷言新刹不住车地把江予舟往截然不同的方向上想,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

      “什么动静?”
      “这是怎么了?”

      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听见动静,纷纷往后面两人的方向看,殷言新起初两声还像普通咳嗽,可渐渐就不大像了。

      “怎么突然咳起来了!?”
      江予舟刚打的小算盘崩得满地都是,他是想知道殷言新病症的来源,但人被自己刺激成这样,他瞬间就慌了。

      这是横亘在江予舟心头的一道坎儿,殷言新不发作还好,一发作他也就跟着呼吸困难。

      这也成了江予舟的病。

      江予舟赶忙把人揽进怀里,确保殷言新的体位不会抑制气道,随即去掏自己兜里的喷雾。

      “殷言新这是怎么了?”
      “像咳嗽又不像咳嗽?”

      意识到不对劲的同学们瞬间围了过来,七嘴八舌不知道该做什么,炸开的锅甚至引来隔壁教室的人。江予舟快抱不住咳嗽的殷言新,几个男生就上前帮忙。

      “这是——”
      跟过来的叶初阳见殷言新这症状,有点不大确定,
      “哮喘?”

      叶初阳的声音不算小,江予舟刚掏出兜里的喷雾,闻言抬头扫过叶初阳,几乎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共识在瞬间达成,叶初阳比江予舟镇定,当即着手疏散围拢的人群:
      “你们快散开一些,别围着他!”

      “啊——哦哦,后面的退开点儿!”
      “哎呀别挤着我!”

      刚刚江予舟太着急,人群很快退开,空间不再逼仄,眼下他也冷静下来,循着胸腔起伏的节奏一下一下给药。

      “言新,吸药!”

      殷言新觉得肺管儿里像堵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靠在江予舟肩窝,浑浑噩噩地听着指令,眼睛里充斥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春日的蓝天最是好看,饱和度拉满的色调生机盎然,一切都是希望开始的模样,可惜殷言新看不清,抓不住。

      眼泪不合时宜地从眼角滑落,他只觉得天色刺眼,面前的人更刺眼。

      都是错觉。

      “好了。”
      周遭大气不敢出,又是叶初阳的声音,江予舟才察觉自己紧紧捏着手里的药瓶,泛白的指尖已经渗出了细汗。

      殷言新半睁着眼,看起来还不大清醒,加上发烧,此刻脱力靠在江予舟怀里,任人动作。

      “谢谢。”
      江予舟连着上次,终于有机会跟叶初阳道一声谢。

      叶初阳却没有回应,兀自拨开人群回了座位看书。

      起初对叶初阳这个人,江予舟和殷言新的看法相似,长相柔美的女孩子留一头短发,说起话来冷冷的,和逛街时初遇的殷言新很像。

      但最近这两次事故倒让江予舟对这个人大有改观,危急时刻能拿主意,还会帮着他们,就比如上次——

      江予舟一愣,说到这里,他始终觉得那天叶初阳突然的动作有些奇怪,自己当时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叶初阳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拉开?

      叶初阳看出他俩的关系了?

      “咳咳——”
      怀里的人咳得细弱,江予舟低头,声音也压了下来,
      “怎么样?”

      “光天化日干嘛呢这是?”
      正回来的文浩见江予舟搂着殷言新,下意识就往门外瞟。

      正对上不远处班主任的视线。

      “快分开快分开,”
      文浩当即启动最高级别预警,嘴里叼着牛奶袋子,几步过来要把他们拉开。
      “老赵头来了!”

      他自以为这是大义之举,殊不知落在别人眼里就像个神经质。江予舟拍开文浩带着奶味儿的手,略嫌弃地捻捻手心,
      “他正难受,别拉他。”

      “怎——”“怎么了?”

      文浩话还未出,老赵头跨进门来,替他问完了后半句。

      “赵老师,殷言新生病了,”
      见老赵头过来,殷言新想和江予舟脱开些距离,江予舟却没让,揽着人直接报备:
      “我送他回寝室可以吗?”

      赵老师知道殷言新的事,走近一看就明白了。

      哮喘得到救治之后仍有残余的鸣音,即便错过了刚刚的惊险一刻,现在也能感受到满头是汗微微蹙眉的殷言新有多痛苦。

      “下午的课不用来上了,要是不回家的话得有个人陪在身边,”
      赵老师放心不下,又跟江予舟说:
      “你陪着殷言新吧,晚自习也不用过来了。”

      “吓死我了!”
      等老赵头和那对苦命鸳鸯出了门,文浩才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缓过来。

      “你刚刚干嘛呢?”
      高文阳没瞧明白文浩的骚操作,听在场同学说,殷言新这是哮喘病发了。

      可文浩似乎把救人性命的场面当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暧昧画面——

      “哎呀你不懂!”
      显然文浩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认知有误,他拍开高文阳的手,扭过头心里不服气的嘀咕:
      “我就不信他俩没点东西!”

      午休的铃声响起,江予舟搀着殷言新回寝室,他感觉到这人有意无意地往外走,但只装作不知,问:
      “不回家吗?”

      迟缓的脚步突然停下来,殷言新转过头,眸光黯淡,
      “你不是要听我的秘密吗?”

      ——
      此时殷少明家,正在做家务的王兰芝心头一阵烦闷,紧接着电话响起,她接了起来,对面是劈了叉的烟嗓。

      这烟嗓呛到了王兰芝,郁闷得她扬起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夹枪带棍:
      “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瞧你说的,妹妹,我——”
      王兰芝打断了哥哥的热络,径直问:
      “我正忙,有什么事儿吗?”

      “额,也没什么事——”
      那头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王兰芝没耐性听他支支吾吾,
      “那我挂了。”

      “别别别!”
      她刚想要挂了电话,蓦地那头响起另一个尖利的女声:
      “真没用,不会说话把电话给我!”

      “兰芝啊——”
      王兰芝就知道逃不过这对夫妻的二人转,她嫌恶地把电话挪开一点,尽量客气地重复:
      “嫂子,到底有什么事儿?”

      “嗐——就你侄子今年不是职高就要毕业了嘛,我想就几个月的时间,那得赶紧替他张罗张罗啊…”
      外姓嫂子倒比亲哥哥直白,简单明了将她们家儿子找工作的要求说个清楚,末了还打起殷少明的主意:

      “这不正好你们家少平就在他弟弟的公司里上班嘛,我觉着这公司刚起步得用自家人才可心不是?不然你去说说,那你侄子的工作不就更妥了嘛——”

      “哦?——”
      王兰芝另一只手搭上腰间,手里的拖把被撂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音,
      “嫂子倒是想得周全,可惜少明那公司如你所说才刚起步,这只能租得起水泥毛胚,还没接上几单子生意呢!”

      “这样啊——”
      对面没听懂王兰芝的话外之音,似乎还真的考虑起她所说的简陋问题:
      “不打紧不打紧,虽说你小叔子才刚起步,那你侄子不也刚起步嘛,这你放心,我们总不会嫌弃自家人的嘛!”

      “那真不巧,”
      王兰芝都要气笑了,也不打算再对牛弹琴,就直接把儿子搬了出来,
      “这几天新儿又病了,这病根治了几年都不见好,我做母亲的也没心思管别人家的闲事!”

      嘟——嘟——嘟

      “蹬鼻子上脸的东西,”
      那女人将话筒一撂,两手叉腰一副要骂街的气势,
      “多少年的事了还翻来覆去地说,又没见她儿子真死了!?”

      王家大哥王子杰一直在家务农,家里也没个手机,打通电话还要把家丑全抖落在村头悠悠众口面前。

      “臭娘们儿你少说两句!”
      他见村头已经有人在交头接耳,就赶紧捂住媳妇儿的嘴巴,低喝道:
      “外边儿这么多人呢!”

      “你怕什么,当年你不也懒得送人家儿子上医院这才出了事,事后还打算一直瞒着你妹妹不说!?”
      王子杰要当缩头乌龟,可他媳妇儿天不怕地不怕,她猛地甩开丈夫的手,声音更大:
      “不让我说我偏说,我还要回家告诉婆婆!我倒要看看她是帮你们老王家的三代独苗,还是她泼出去的水!?”

      ——寝室里

      “所以是你舅舅——”
      江予舟盘腿心念电转,
      “那天也是你堂弟的生日?”

      从来不曾对别人开口的话被江予舟一朝猜透,殷言新掉了颗珍珠在被面,
      “江予舟,我可都告诉你了。”

      没有秘密了。

      殷言新闷闷地想,刚才他气江予舟又想打探自己的隐私,或者说挖他总是无法结痂的伤疤,但走出教室他又想明白了。

      不就是想知道,他愿意说。

      因为问的人是江予舟,谁让自己喜欢,谁让江予舟也总怨自己欺他瞒他。

      殷言新索性把那块几乎要烂了的肉挖出来给他看——这下江予舟就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憋了许久的话和盘托出,殷言新觉得整个人都空了一般,他用谎言和冷酷为自己铸就坚实的外壳,小心翼翼地躲在里面,任别人在他的壳上踩来踩去,连同当年的阴差阳错一起全数挡在外面权当看不见。

      他恨过舅舅舅妈,恨过那个晚上的许多人。

      不过恨又怎样,不恨又又怎样?

      即便没有他们,就寄养在随便哪个邻居家里,情况大抵也不会更好。

      殷少平和王兰芝知道病情已经是两年以后,父母为子女辛苦奔波,六百多个忙碌的日子过去,他们又怎能轻易想起那个晚上——

      殷言新孤苦伶仃,与死神搏斗,他们自己却其乐融融,给别人家的儿子庆生?

      说到底他还得庆幸自己没死在那个晚上——不然可真是晦气了别人家的好孩子。

      埋在心底最深的委屈堵得殷言新透不过气,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不难过了,”
      江予舟的眼眶也红了,他把殷言新摁进自己怀里,手在后心一下一下哄小孩似的,两个滚烫的身体就这么紧紧依偎,
      “我在,一直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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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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