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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半个月后,太和殿内外,龙椅之下,群臣匍匐在地三跪九叩齐呼万岁,其声响彻九重之天。
司予站在暖阁之中,透过影影绰绰的垂幕,略过辉煌的金碧,目光凝在赵炳楠身上,前后各缀十二串七彩玉珠的王冕很重,她方才拿的时候差点失手掉落在地上,绣着滚金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的玄黄龙袍精致繁缛,每个细节都展现着天子的最贵与权力,他眉眼冷冽唇如剑,一挥一动尽显帝王之气。
赵炳楠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能运息调身,伤势恢复得比寻常人快,阶下百官无人能料到,他们此刻所跪拜的有着凛凛威风的帝王,半个月前在诏狱中被人打得体无完肤。
她明明该高兴才是,如今赵炳楠已是九五之尊,再没人敢伤他一毫,可司予看着赵炳楠削瘦的侧脸,如无数绵密的细针扎在心头似的疼,唯有她知,奢华的龙袍下,纵横交错的伤口硬痂未脱,时常疼痒难忍,司予看不得他强忍着不说,总是会在没人时,拿冰袋用冷敷来缓解。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刚刚煮茶的茶案边坐下,一盏茶尚未倒至一半,却听正殿之中有人说。
“禀陛下,福王五日前于军帐之中消失,下落不明。”
司予一惊,心想:福王逃了?
“禀陛下,前方军队至四日前感染疫病死者累计两万人,沈将军誓死护城,尚能抵挡些时日,可照这样发展下去,臣恐将军也无计可施。”
滚烫的茶水溢出茶盏,司予猛然回神站起,仅仅半月而已,居然成千上万的军兵死于此,看来至今药王对流行的疫病也束手无策,将入深秋,京都已有寒凉之像,北疆恐怕已是草木凋零酷寒已至……北疆应早已是民不聊生……难不成大成将亡于天灾?不会,虚无之境中的大成史至天和二十五年还有数百年之久,不会……
司予想着想着咬唇摇头,未注意已经散朝。
赵炳楠广步走近司予时,她才察觉,“疫病再无别的法子吗?连药王都……”话说至一半,仰头看到他疲惫的双眼,不忍继续说出后半句。
她扶着他坐下,取下插在发髻上的金簪,将旒冕给摘了下来,纤细地手指按摩他的双肩,侧头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在正殿之中僵硬的嘴角此刻扬起来一抹淡笑,他拉着司予贴着自己坐着,抚了抚她蹙在一起的眉毛,道:“无碍。”顿了顿又说,“朕已派人去寻专攻疫疾的游医,这两日该有消息了。”
他不愿对司予说这些,可心中愁闷无解,不自觉地又说:“眼下最怕的是疫病四散,北疆本就是民不聊生之地,再遇疫病,他们为求生不得不逃往中原……还有不少军兵弃阵而逃……”
司予握住赵炳楠攒正拳的手,一点点于怀中化开:“怎么手还是如此凉?”
她将茶水倒入白釉杯盏中,递到他手里,说:“先喝点茶。一定会找到法子的,你可还要做好几十年的皇帝呢。”
他接过茶盏,微抿了一口,低头看着司予,他不解司予那话从何而说,只当她是宽慰自己,朝正抱着自己胳膊的人儿笑了笑,说:“你莫担心,有我在。这两日将你关在宫里,闷坏了吧。”
司予靠在他胳膊上点了点头,又慌乱地摇摇头,说“我不闷……就是,今日是中秋……”
往年中秋佳节,舅舅都会举行祭月大礼,是夜另设赏月家宴,月皎灯彩人齐欢,橙香蟹美饼飘香,司予烹茶侍奉长辈,兴起时还会饮两杯清酒,趁着醉意也与舅舅对吟两句诗词,直至双颊生红晕,依偎在祖母身边沉沉睡去。无论多大,都是舅舅亲自将她抱回寿安宫,待第二日醒来,满院桂花飘香。
今年,国丧未过,北疆民苦,莫说家宴,就算是他们彼此对笑,也觉得对不起臣与民。
赵炳楠怔怔地看着司予,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回去看看沈夫人,之前答应她回去住的,却食言了,将军和南慕哥哥都不在,今日她一定不好受。而且……哈哈还在将军府,我得把她接过来。”
赵炳楠听罢摘下腰间的龙纹玉佩,放到司予手心儿里,说:“拿着这个,你何时出入宫门都行,但有一点,你出宫得让我知道,而且一定要带着青山,不然我可不许。”
她满口应是。
司予离开时,与几个身着绯红补服神色匆匆的官员擦肩而过,只觉微凉的空气直冲入鼻,她鼻尖酸涩起来,这段时间,从不曾有佳音传来,他最怕这些个老臣神色肃穆,每次这样必有不好的消息。
青山赶着车从神武门而出,不徐不疾地朝沈将军府去。就算是赵炳楠不说出门要带着青山,司予这次也会带的,竹桃还在将军府里正盼着见到他。
坐在车里的司予忽敢一阵幽寒,心想果然是到了仲秋,天真的凉下来了,她将手放在脸上暖了暖,过了一会儿,察觉到异样,昔日繁华的京城,叫卖声虽不能让山陵震动,川谷荡波,可也是千人唱,万人和的场面,而此刻,却静得出奇。
她掀帘看去,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正欲叫青山停车,却听一声尖锐的烈马长嘶在他们车后炸开,接着便听到赵炳楠朝青山喊道:“青山,停车!”
青山拉紧缰绳翻身而下,司予忙推开车门,只见赵炳楠大声质问青山:“没察觉到不对劲吗?还往前走?”
司予惊问:“发生何事了?”
赵炳楠一把拉过司予,将她揽抱上马,他硬声道:“跟我回去。”
说罢,对青山道:“你也回宫里去。”
司予不明所以,想扭脸问他,却见赵炳楠已蹬上了马背,一手紧紧环住自己细柔的腰肢,一手拉动缰绳。
“驾!驾!”
不容她说一句话,朝宫门疾驰而去。
她微扭着身子,碰到了他瘦削的下巴,赵炳楠也不低头看她,一双寒目直逼着前方,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赵炳楠流汗,可她抓着的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还是和一样的冰凉。
司予见他脸色与自己在太和殿前见到的那几个官员一样,原本被马震得跳动得厉害的心慌了起来。
一匹烈马穿过宫门直入内庭,他将缰绳扔给一旁的太监,拉着司予进了昭阳殿。
“玉佩给我。”
赵炳楠伸手问她要玉佩,司予不给,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最近不要出宫去,不,最近你不要出昭阳殿半步。”
“你要软禁我?”
赵炳楠沉默半晌,说了句:“是,朕要软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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