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如寒霜

　　将我带过来的将军面露惊讶：“你承认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的看着方惟。
　　“何人将军情交给你？”他问。
　　“商队，安阳城中的商队。”
　　几个将军面面相觑，一个年轻将军问：“你的上级是谁？”
　　我道：“我的上级，便是北戎的阿日那公主。”
　　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将军又问道：“居然直接联系北戎公主，怎么认识她的？”
　　我冷笑道：“那还要多谢当初在洛都，皇帝陛下给的机会。”
　　那人便向方惟道：“此女所言夸张，真假难分，只怕是为了故意掩护我军中的细作，将军，你可得严查。”
　　我笑道：“阁下这么紧张，这细作，不会就是将军你吧？”
　　“你！休要胡言！”
　　“放心，我不会做这些损害盟友的事情。”我叹一口气，道：“可惜昨日公主藏身府衙被安阳府正发现了，我还没来得及将消息告诉她。”
　　我扫过他们的审视的目光，原来这些人，各怀心思。
　　方惟走到我身前，他握住我的手，使上几分力，带着怒意注视着我：“真聪明，那你猜你的同伙会不会救你？”
　　我笑道：“这可能要看他们的心情。”
　　方惟点点头，命令道：“周扬，带她下去，单独关押。”
　　周扬便是将我带过来的那个人，他拱手得令，便押我出了军帐。
　　我看了一眼方惟的侧影，他们军帐里，一定要为如何处置我的事情争执。
　　此时天空又亮了不少，我也看清了前方青山上郁郁葱葱的老树林，那连绵不断的山脉，让人踏实，这就是我大周的土地。
　　周扬道：“刚才还死不承认，现在立刻就招了，还以为你多有骨气。”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将我带入营地边缘的一处军帐，我听见他吩咐了守兵好好看守便离开了。
　　我坐在地上，看着这个空空如也的帐篷，手里，还藏着方惟刚刚转交给我的钥匙。
　　若是用这把钥匙，便可打开我手上的镣铐，可我还想再等等。
　　我知道他是想用我来引蛇出洞，找出周军中的细作。我故意说了些阿日那与军情的消息，也想看看会不会有人上钩。
　　我是周人，这个细作肯定不会救我，相反，因为担心我出卖北戎的消息或者甚至暴露他自己的身份，他会欲除我而后快。
　　关键是，他要怎么来杀我，何时来杀我。现在日头正起，想必不是一个好时机，是非黑白，便赌赌看今夜能否见分晓。
　　难得清静，我靠在帐中的梁上稍作休息。
　　方惟，时至今日，他待我也未曾有变。可统帅诸将，周旋忍让，一定不易。若是我军大胜，他的眉间，能舒展吗？

　　一天下来，进这军帐的，只有周扬一人。
　　他是在午间过来的，为我送了两个窝窝头。
　　我笑道：“被关在军营还有吃的，待遇可真不错。”
　　他紧皱眉头：“要不是将军说留你有用，早将你千刀万剐了！”
　　我手捧着窝头，不做回答，他又道：“好好的大周子民，做什么北戎走狗！”说完就离开军帐，他掀起门帘的那一刻，我见到阳光猛烈，如注倾泻在前方的路面上。
　　渐渐入夜，四周又黑暗起来，帐篷里只有一点微弱的烛光，我勉强能看清四周的情况而已。
　　周围巡逻的声音都听不见，已经有些安静的不正常了。
　　“兹”的一声，有铁片从门外射到我的身前，我定睛一看，那也是一把钥匙。
　　嘴角轻轻一笑，我的“同伙”还是来救我了。
　　不，他只想将我诱出去杀了。若我想逃跑，有人将我杀了也理所应当。
　　我打开镣铐，活动活动手腕，又快速移动到帐前，透过门帘朝外看去。门口的守兵还站在这里，远处的士兵则驻守其他军帐，各处军帐里都亮着灯光，而军帐之间还架着熊熊火焰，映着更远处的漆黑夜空下青山的轮廓。
　　他只给了我一把钥匙，便想诱我出去，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想我出去，我偏不出去。我索性盘腿而坐，练起功来，倒看是谁要杀我。
　　不等片刻，门外就传来动静，是守兵换岗了。
　　紧接着，有士兵进入了军帐，他见我正盘腿练功，很是不满：“怎么还不走？”
　　我抬头看了这个小兵一眼，小兵神色焦急，对我颇有不满。
　　我又转过头来，冷哼一声道：“走？走到哪里去，莫非还能逃出这军营不成。”
　　小兵急道：“自然有人在前方接应你，不走，莫非在此等死么？”
　　我站起身来，问：“那我既然来了周军军营，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好歹也得给公主带份礼。”
　　小兵愣住了，有些恼羞成怒：“你这叫什么话，活着从这里出去便是，想那么多干什么？”
　　“说得对，关键是要活着出去。”我问：“谁派你来换岗的？”
　　“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我认为，我出去的结果就是被人杀死。至于你，你大可以想想，若我临死前把你供出来，你又是否有命活，就算方将军不杀你，让你来换岗那位，只怕会杀了你以绝后患。”我站到他面前，道：“说不定，你已经被服下了某种致死的毒药。”
　　“你……你不要胡说，将军他不会这么做。”
　　将军？
　　“我问你，你是周人还是戎人？”
　　“周人。”
　　“好好的周人不做，为何要去做北戎的走狗？”
　　“你……”
　　小兵话音未落，我已一脚将他踢开。
　　黑衣人疾风般的身影已至，他长刀在手，映着阴森森的烛光。
　　“看吧，果然要杀我们。”
　　那蒙面黑衣人开口道：“这可怎么说，我明明是来救你的，你怎么磨磨唧唧还在这不走？”
　　这人故意变换了声调，看来是不想让我发现身份。
　　我想，这人身着夜行衣，本应是在帐外狩猎，只等我出去，找好时机便好杀我，可我迟迟未出，他便按捺不住，直接来找我了。
　　这个举动对他而言，有些危险。
　　我反手将小兵的佩刀拔出，朝他砍去。
　　他顺手使长刀一档，力量惊人，震得我手臂发麻，不愧是征战沙场之人。
　　可他估计也没想到，我居然会二话不说直接出招。他挡开我的刀后，也不恋战，直接飞奔出了帐篷。
　　小兵反应过来，便想伸手来夺我的刀，却被我一脚踹开。
　　我顺手抓住他的衣领，也将他一并带出帐外。
　　“楸”的一声，一道暗箭射来，我连忙转身躲避，只见那暗箭射在小兵的身上，箭上有毒，小兵瞬时间已不能动弹。
　　黑衣人见状正欲撤离，四周的守兵却都围了上来。
　　有一个守兵持刀对他当头劈下，黑衣人侧身躲开，又以长刀横扫，却见守兵飞身在长刀之上，借力抬起一脚，直中黑衣人的命门。
　　黑衣人仰头倒去。
　　这守兵则轻落地面，四周的士兵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这是他们的方将军。
　　“拿下！”方惟喝道。
　　我也被扣着带到了他面前。
　　他一把将我拉到身边，又命人揭开面前黑衣人的蒙面布。
　　这黑衣人，正是早上所见的年轻将军。
　　方惟面色平静如水，眼神却透着几分狠意：“黄珏，是你。”
　　“将军可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想杀了这个细作才深夜来此。”
　　我道：“你不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黄珏面色窘迫，对方惟道：“此女信口雌黄，话不能信。”
　　方惟则不予理会，下令道：“将黄珏带去我的军帐，邀张将军与李副将前来相商。”
　　有人得令告退。
　　方惟这才转过身来，他换了副神色，却只是温柔的看了我一眼，道：“辛苦了，好好休息。”说完便转身而去，在他身后，跟着一队小兵。
　　我想，他早已是军中所有人的方惟。
　　周扬走上前来，拱手道：“姑娘，这边请。”
　　我点点头跟着他，眼见有几个士兵去处理了那中箭而亡的小兵尸体，剩余士兵又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守夜。远处有一个大军帐，总是有医者来来往往，又是纱布又是热水，我想，那可能是重伤士兵休养的地方。
　　“周将军，你从军多少年了？”
　　周扬带我进入一个帐篷，他掀开门帘，同时答道：“不多不少，五年了。”
　　“现在军中任何职？”
　　“左先锋。”
　　帐篷里摆着一些酒菜，一天没吃东西的我见了，肚子就诚实的叫了起来。
　　周扬道：“不好意思，我将你错认成北戎细作，也没给你什么好眼色。幸亏将军与你相识，这才免得放过了真小人，酿成大错，快来吃些东西。”
　　周扬这个人有些鲁莽也有些难说话，但不失为一个好军人。他从军五年做到我军先锋，称得上是骁勇善战，满腔赤诚，他这样的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相比那些什么张将军、李副将，方惟统率起来肯定也更省心，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才。
　　况且要不是靠他一片赤诚，我又怎会这样轻易就见到方惟，找出军中的细作。
　　我道：“我要感谢你才是，是你带我来军中，你们将军才有的这个计划。而且，今日你还送了两个窝头给我，不过那窝头最后我也没吃就是了。”我挑眼调侃：“你不会偷偷藏了毒吧？”
　　“没有没有，我能去哪儿找毒。”他尴尬的笑了笑，言下之意是他没有下毒是因为身边没毒，又接着说：“况且将军都告诉我们留着你有用，我也不会违抗军令的。”
　　我赶紧动起筷子吃了两口肉，又趴了几口饭，饿了一天，有东西吃就是人间美味。
　　他坐在我面前，喝起酒来，抱怨道：“归根结底，都是北戎害的，这回把细作揪了出来，我一定要打得他们跪地求饶才行。”
　　说起北戎，我想到阿日那与木同，他们是不是正在丰城，进行一些明争暗斗？
　　我问：“夏将军是如何战死的？”
　　他一怔，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悲愤道：“将军是中了埋伏，如今看来，与那黄珏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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