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权谋]祾歌传

作者:奈基山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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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老


      祾歌已经眼神涣散,近乎昏迷了。
      金丝锁子甲只能防刀刺,并不能抗重击。而他领口那一圈,早已被李行芳刺中,鲜血淋漓流了一地,再不止血只怕真的要救不活了。
      燕筠青吓得腿脚发软,她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只好膝行过去。祾歌已经快要意识不清,他喃喃地念着什么,燕筠青却没心情听。
      这里既没有绷带,也没有药物,伤成这样,很难止血的。
      可是他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先脱下外衣把祾歌裹了起来,防止他失温而死,而后勉力站起来,去搜桌子上有没有香灰和蜂蜜。蜂蜜高糖分,倒在伤口上能抑制出血,一定程度上还能防溃脓。她记得她让那位小殿下开口索要了的。
      她在内室的桌子上找到了那罐蜂蜜,哆哆嗦嗦捧着蜂蜜,尽可能快地去到祾歌身边。蜂蜜淋到他伤口上的时候,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冷汗顺着他的额头蜿蜒而下,燕筠青看到他额头青筋毕露,却死死咬着牙,牙龈都咬出血了,满嘴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流,可就算这样,他仍不愿叫出声。
      简单止了血,燕筠青又给他检查了手臂和前胸。此时她已经渐渐冷静下来,手也稳定了许多。她撕下自己的裙子,给祾歌包扎,然后简单给他扭曲的右臂正了骨。他的右臂二次受伤,估计要养上一年半载。
      除此之外,他还断了两根肋骨一根锁骨,看样子应该卧床静养。除了这些伤势,别的地方需要脱下衣服检查,他们现在没有这个条件。
      此时正是朔九寒冬,祾歌又出血刚止,他一个人躺在地上,浑身大汗淋漓被冷风一吹,很容易失温而死。
      祾歌还没有彻底昏迷不醒,他闭着眼睛,一直在喃喃自语,口齿不清地喊着“好渴,好冷”。失血过多的伤员,确实容易口渴欲饮,但是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他喝水,不然只会加重出血。
      燕筠青抓住蜂蜜罐子,往他口中倒蜂蜜,蜂蜜浓稠高糖,一来延缓出血倾向,二来也为他补充体力。可他不愿意喝。他只尝了一口,就紧闭着嘴巴不愿张开。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是挑嘴,不愿意喝味道太浓郁的东西。
      燕筠青一下子来了火气,用力捏住他的嘴,逼他张口:“把这些蜂蜜给我咽下去!听到没有,咽下去才有力气继续活命!”
      祾歌的眼珠子动了动。燕筠青还在掐着他的脸往他口中灌蜂蜜。他勉为其难地吞了几口,终于失去了意识。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脚步声大作。余光中,燕筠青看到一个穿着文武袖的大将军疾驰而来。她一怔,终于失去了力气,跪坐在地上。
      王孝杰大将军,终于攻进来了。
      这一夜,注定无数人难以入眠。
      元行冲眉头紧皱,守在钦差行辕的正堂外间,片刻不敢离开。
      良久,禁闭的房门终于开了。
      一袭白衣的苏戎墨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元行冲点头:“我家主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元行冲松了口气。
      这位小殿下,着实是胆大包天!
      就像女皇没给祾歌一点兵权一样,王孝杰也没有一点对于当地官员的处理权。他只能协助元行冲抓人,然后等待祾歌醒来之后,一封奏章报到御前,等皇帝派人来处理。
      对于这个结果,王孝杰极为不满:“老子辛辛苦苦打完仗、抓完人,人要留给那个小崽子来处理?”
      他无数次明示、暗示苏戎墨,要不干脆把人交给他处理,直接押回京城或者就地处死算了,每次都被苏戎墨给推诿过去,话里话外都是——他们家皇长孙只听陛下的,别的意思他听不懂!
      那夜在承天军正堂的两位,燕王到现在还在熟睡,另一位燕御正,一回来就发起了高烧,至今卧床不起,这几日,娘子关一直四门紧闭,净街抓人,惹得城内人心惶惶,一时之间风声四起。
      就在这一片肃然之中,祾歌醒了。
      他醒得悄无声息,王府卫队早就将正堂层层封锁,燕王本人闭门谢客,就连医师也只能在换药的时候进去一次。
      之所以如此防御森严,是因为仅仅在一夜之间,重伤昏迷的燕王就遇到了三波刺客。其中两波被王孝杰率军捕获,仍有一波人下落不明。
      为此,苏戎墨甚至将王府的卫队派去承天军营,驻扎在军营正堂,以此审问所有参与这次谋反的军官。
      王孝杰对于他这种越俎代庖的行为有些不满,可是面对还在病榻缠绵的燕王,他又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矫情的小兔崽子!
      王孝杰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查不出最后一波刺客到底是谁,是因为那波刺客就混在王府的卫队之中,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而派出刺客的始作俑者,就躺在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一直在“昏睡”。
      祾歌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人把他的卧房层层包围起来,然后派人守住承天军的正堂,方便他醒来之后,通过密道通行,去见柴思彦。
      承天军正堂内,苏戎墨大步走进内室,而后关上了房门。和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身着甲胄,面带面罩的王府卫士。
      那个卫士取下面罩,露出一张精致而苍白的脸。看他的容貌,赫然便是祾歌本人!
      受伤的第二天下午,祾歌就醒了过来。他简单地问了一下伤亡情况,就让苏戎墨去准备一身合他体型的甲胄,再准备一瓶止痛药。就在苏醒的当夜,他决意要去处理一下那些被他关在城外的李姓王公子弟。
      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如果那些人离开封地太久,很有可能会被看出端倪。到那时,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的右臂伤势极其严重,左锁骨和肋骨又刚刚骨折,锁骨上的那道伤口更是直接缝了四层。这种时候不管是谁,都会认为他在卧床静养。只要能够鱼目混珠,让他偷偷溜出去,那么他就能悄然将那些李姓王公送走。
      更深露重,苏戎墨给他裹上厚实的狐裘,然后打开了密道的门。
      这条路已经太长时间没人用过,密道门刚一打开,一股寒气就扑面而来。祾歌打了个喷嚏,向前走了两步,却只能无奈地蹲了下来。
      苏戎墨察觉到他的异样,也举着烛台蹲下:“主子?”
      祾歌摇摇头,疼得脸色煞白。
      因为穿了那件软甲,他身上最多的应该是淤青。由于血行不畅,只要受寒或者夜深,他的淤伤就会痛得格外严重。因此,苏戎墨迅速给他倒出一粒止痛药,喂他服下。
      “要不咱们还是回房间?等会儿再过去吧。”苏戎墨问。
      祾歌呼吸急促,咬着牙挤出一个字:“走!”
      因为伤口在肋骨和锁骨附近,他甚至不能被人背起来。
      他咬着牙,疼得青筋毕露,深一脚浅一脚向密道深处走去。
      柴思彦早就在密道出口等着他。他坐在温暖的室内,慢慢将寒气烘热。如若不然,他是真的走不动了。
      就在此时,苏戎墨出去了一趟,没过多久,他端进来一碗热腾腾的花椒水。
      驱寒本该用姜枣茶,但是祾歌沾一点点姜味都会呕吐,因此,每每受了寒,苏戎墨都会为他准备一碗花椒水驱寒。
      他就着苏戎墨的手喝完,辣得鼻尖冒出两滴汗,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浅浅一笑,站起身来。
      “走吧,”他说,“我那些宗族亲长,他们也该等急了。”
      那些李姓王公,确实已经急得坐立不安了。
      李证瑟缩在柳季卿身边,战战兢兢地问:“李梁,那个李——小殿下,把我们关在这里,不会是想拿我们去武逆那里换功劳吧?”
      他这句话引起了一阵动静,柳季卿听着,感觉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喧嚣起来。
      “武氏……太后,不,陛下应该……不至于这么大开杀戒吧?”
      “说不准啊,上次越王……不也杀得人头滚滚吗?”
      “她早就想杀了吧,只不过一直、一直没有借口。”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祾歌淡淡地声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房门被人推开,祾歌昂首阔步,在苏戎墨和柴思彦的跟随下,走入大堂。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见礼。
      见状,苏戎墨环视一圈,喝道:“放肆!小殿下在此,尔等安敢不跪!”
      这一声暴喝端的是威风凛凛,他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无人敢膺其锋芒。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柳季卿。他拉了一下李证,率先跪了下去:“罪臣李梁,叩见小殿下。”
      其实在不少李唐遗老心中,祾歌也是幼主。他天生神异,又是先帝亲自教养的嫡长孙,在这个太子李旦被软禁的时期,他就是李唐最鲜明的旗帜。“小殿下”其实是他专属的称谓,因为只有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太子、和太孙有资格称为殿下。既然太子殿下还在软禁,那么现在全天下有资格称为“小殿下”的,也就只他一人了。
      柳季卿这一跪,其余李唐遗老也跟着稀稀拉拉跪了下去。
      祾歌抬起眼睛,淡淡地一声笑:“罪臣?怎么,现在想起来称臣了?”
      诸人听得出他的不悦,因此都将头埋得更低。
      祾歌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说:“就不说附逆谋反,尔等可知,擅离职守是和罪过?”
      依照唐律,对于玩忽职守之人,无论是过失还是故意,也不管是否造成了危害,都要受到处罚。擅离职守这种重罪,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因此,祾歌的话音刚一落,下面就响起了一片请罪的声音。
      祾歌淡淡一声冷笑,没有说话。
      大堂之上,一时间落针可闻。
      无声的压力在人群之中弥漫,李证跪在地上,越想越害怕,不由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祾歌这才一抬眼睛,道:“起来吧。”
      众人如蒙大赦,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爬了起来。
      “尔等重罪,本该上报朝廷,明正典型才是。”祾歌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念在受人胁迫,我也不是不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他向苏戎墨使了个眼色,苏戎墨立刻道:“抬上来。”
      门外早有家丁候着,听见他传召,立刻抬了一口大箱子进来。
      祾歌扬扬下巴,苏戎墨会意,上前打开盖子。里面满满当当,盛着数量众多的书信。在场的人显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刚刚缓和下来的神色,一下子又惨白起来。
      这是他们当年和越王联系的书信往来。
      祾歌左手一挥,苏戎墨立刻取出一只火折子,扔进那口箱子中。
      火焰迅速燃烧起来。滚滚浓烟中,祾歌站起身来,冷厉的视线依次划过所有人:“这种东西,本王还不屑留下要挟你们。”
      他抬腿,向外走去,带起一阵寒风:“尔等谨记,下不为例!”
      身后,众人齐齐躬身:“臣等谨遵殿下教诲。”
      祾歌颔首,不再多言。他默不作声地走到密道前,进入密道之前,柴思彦忽然咬了咬牙,低声下气地唤道:“殿下……”
      “你的家人,不会受到牵连。”祾歌只说了这一句话,而后就头也不回地进入密道。
      柴思彦愣住,可是他生怕触怒这位小殿下,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追上去。
      这时,走在后面的苏戎墨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家已无官职,既然无官无权,那么昨夜的事,又和你家何干呢?”
      说完,他善意地笑了笑,也跟着走入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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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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