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然难梦

　　迷迷糊糊中听到手机在响，吴悠悠带着残存地那一点期待接听——结果不是许然，是丁末。
　　“有时间吗？能出来见个面吗？”丁末的声音不如从前般爽朗，多了几分沉静。
　　“好，你定。”吴悠悠翻了个身，揉着酸疼的眼睛——本想拒绝，但又感念自己与丁末的同病相怜。
　　“我待会来接你吧，我们见面说，大约两个小时后到。”
　　“好，那等下见。”吴悠悠挂了电话，透过房间里的镜子看着憔悴的自己——不免一阵嘲弄，为伊消得人憔悴，那人却已远在异国他乡，自己的这副样子只能磕碜自己。于是她起身走进卫生间开始洗头洗澡。
　　差不多都收拾好的时候，她给自己冲了一杯热牛奶，然后看着镜中经过一番捯饬之后勉强可以看的自己——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太脆弱，真的只是太年轻，快乐和伤心，都像在演戏，一碰就惊天动地，终究还是没能逃脱。
　　吴悠悠凌乱的思绪被丁末的来电所打断，她于是匆忙出了门。到楼下的时候，果然见到了丁末。
　　“嗨，好像有段日子不见了。”丁末露出让吴悠悠觉得陌生的微笑——从前见他的时候，他都是和赵学而在一起，笑得总是那么肆无忌惮、爽朗四溢，而今，连笑声都变得收敛。
　　“嗯，确实有点久，没见了。”吴悠悠也微笑着，然后上了车。
　　“感觉你憔悴了好多。”丁末发动车子后看着虽然裹着厚厚大衣却仍显单薄的吴悠悠，不免有些吃惊，“最近过得不好？”
　　“都过去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失恋。”吴悠悠说完马上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再看旁边的丁末好像置若罔闻的样子，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只得换个话题，“去哪儿啊？”
　　“找个地方吃饭吧。我知道一个地方不错。”丁末的脸上始终浮着那种浅浅的笑容，像面具一样的笑容，“以前带她去过，她也觉得不错。”
　　“你还好吧？”吴悠悠当然知道丁末口中的“她”是谁，她看着与从前画风截然不同的他，不免担忧。
　　“每个人都在问我好不好，真的，我好像挺好的。”丁末侧过脸看着吴悠悠，嘴角上扬，参杂在笑容里的半是戏谑，半是沧桑，“就像你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众人皆知的失恋而已。”
　　“你这样说，我更觉得是她对不起你。”吴悠悠懂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她知道哪怕现在的丁末已经走出了那段黑暗的日子，但是经历的挣扎和苦痛是旁人怎么也代替不了的。
　　“到了。”丁末突然指着映入眼帘的一家别致的中餐厅，停车后，为吴悠悠开门。
　　落座后，吴悠悠一再让丁末点菜，丁末便也不再拒绝，就直接下单了。
　　“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请你帮忙的。”丁末看着吴悠悠，突然收敛了笑容，“我想请你扮演一下我的女朋友。”
　　“啊？”吴悠悠才喝了一口水，就呛得不行。
　　“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就是跟你拍张照片，拿给我爸妈看，让他们以为我已经从重新开始了。”丁末看着吴悠悠，又像是透过吴悠悠在看别人。
　　“为什么找我呢？”吴悠悠有些诧异，因为冲着丁末良好的家世和个人的魅力，只要他开口，愿意陪他演的女孩子要站成一个团。
　　“因为只有是你，她才会知道，我暂时还是没法忘记她。”丁末想起心底的那个名字，眼角不自觉地泛起柔光，仿佛只要想起那个名字，就觉得温暖。
　　“可是，你为什么当时不跟着她去婺源呢？”
　　“我害怕。我怕她给自己希望，然后给我失望。我怕我天天陪着她，却入不了她的心。我怕天天看着她想着另一个人。”丁末的眼神哀伤而颓然，“所以我选择留在这里，看着她的店，看着她的房子，等她的消息，只要她愿意回来，我就在这儿，可以什么都不变，就等她回来。”
　　“她，要是很久都不回来呢？”
　　“我也不知道我能撑多久。所以我找你扮我的女朋友，挡住我父母为我介绍对象的执着。也许三五年后，我会慢慢减弱对她的想念。谁知道呢，也许不要那么久。也许某天我在街上碰到一个看得入眼的女孩子，就想跟她厮守一生呢。”丁末的神情满是嘲弄。
　　“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快乐，像你以前一样。”
　　“我曾经以为上天让我再次见到她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显然那是最大的恩赐，为了再见到她，我好像真的花光了所有的运气。还好，她当时已经离婚了，还好，我还可以陪着她，多么幸运。可是，不好的是，我以为我感动了她，以为她是真的愿意跟我一生一世，但她还是忘不了她心底的那个人，只为一个模糊的想念，她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我，那样决绝。我不要她的对不起，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丁末顿了顿，看着陆陆续续上的菜，满眼尽是伤感，“我好像点的都是她喜欢的，你吃的惯么？”
　　“嗯，挺好的。”吴悠悠试了那块糖醋里脊，酸甜可口，的确是赵学而喜欢的味道——她好像特别喜欢这种甜腻到涩的味道。
　　“其实，我想我总有一天会原谅她的。”丁末夹着一块糖醋里脊，慢慢放入口中，然后咽了一大杯清水，“如果她过得幸福，我就原谅她。”
　　那一瞬间，吴悠悠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模糊了，面前得这个有点沧桑的青年好像又回到了她记忆中的样子——是那个身穿白衬衣的少年，在五色斑斓的阳光缝隙中，露出两个酒窝，笑得一脸的灿烂。
　　送别丁末后，吴悠悠回到家中，看着一室的狼藉，想起丁末的坦荡，她不禁嘲笑自己的懦弱——人和人还是有些区别的。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忘记许然找个人重新开始，但她确定一个月后她也做不到丁末那般的洒脱。
　　她简单收拾完屋子，就趴在沙发上玩手机，然后她就发现有一条未读的短信，是姚梦发过来的。
　　“悠悠，我终于还是等不到孩子生下来就要离开赵业了。以前他的风流潇洒都在外面，可是上个星期，他居然把人带回了家。所以我决定离开他。我的父母愿意和我一起养育腹中的孩子。可能以后很难再回武汉了。我总是怕这种离别的场景，所以在火车上给你发了这个信息。认识你真的很开心，虽然我们也闹过，红脸过，但是更多的是海阔天空地畅所欲言。悠悠，希望有机会可以再见你，那时候，你的身边已经有一个疼惜你的他，而我的孩子站在我的右边，跟我一起迎接你们。祝你幸福。”
　　吴悠悠的眼泪一下哽住了咽喉，慢慢涌了出来。心底泛起伤感的涟漪——这个生她养她的城市，原来如此孤寂，孤寂得曾经熟识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她而去。
　　她突然很想回家，看看家里的烛光，看看阳台上的三寸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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