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两个月过后，彻底迎来酷暑难当的炎炎夏日，我们的下山之行就要开始。因为东西过多，不宜全都装进鼎墟，师父便给了我一只乾坤袋。袋子虽小，却能容纳诸多物什。我知晓这一路是去斩妖除魔，必定危难重重，但是师父也不必好心到把饮雪的结魄灯还给我吧！我乐呵呵的收了进乾坤袋，师父道：“此去一路凶险，但愿你能逢凶化吉。如今蜀山妖魔暴动，你们的历炼比起往年来更加刻苦。”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思量着是不是看我们这一趟因为有了仙剑大会的冠亚军，这才放心让大家前行的？我道一句：“师父，能否将莫邪还给我？毕竟在我身处绝境的时候，饮雪能感应到。”

　　师父摇头，“莫邪上携带着太多妖魔之气，恐怕会给你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至少七星剑的煞气能震慑部分小妖。”师父又道：“平日里就穿着广陵袍，那烟紫霓裳不要随便拿出，到时惹了麻烦很难收场。”

　　我疑惑道：“既然师父不肯让我碰饮雪的东西，为何又准许我拿着结魄灯呢？”

　　“结魄灯的宿主乃魔兽饕餮，可帮你们一路顺风。”

　　“……哦。”

　　“这一路你要好好听大师兄的话，不准胡来。更有遇到妖魔，千万不要逞能，《蜀山传》你随身携带，届时恐怕大有用处。还有你身上的尸寒再过半个月就会发作，已经是最后一次，千万要妥善处理，别留下后患，紫睡莲和芫茜草已经装入袋子，到时让斩月帮你敷药。”

　　我收拾着物件，心不在焉的听着师父的教导，基本没一点能够完全做到。以我的性子，显然喜欢逞能，喜欢强出头，喜欢到处惹是生非。

　　“无论何时何地，你莫要忘了一点。”

　　我抬头道，看着师父眼里的光芒，“嗯？”

　　师父的眉宇透露一点肃穆，“你是昆仑弟子，是我承渊的徒儿，而不是别人的任何。”

　　我皱眉而起，觉得分外蹊跷，师父起身离开，留下一个清瘦的影子。夜里我入睡，只觉得白日里承渊说的话，一直回旋在我的耳际，我知晓他下了不灭咒，要让我时刻谨记自己的地位身份。我是昆仑代表，是他上清天尊的一脉相承，我的所有行动皆是昆仑的象征，仙界的荣辱。所以他要我谨慎言行，小心取舍。难道我们还未出行，他就预料到将来我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吗？

　　御风太耗功力，我便跟随着众位师兄弟们御剑飞行。冷之贤一马当先，我则是拖在队伍的最后，师父说不准我强出头，我便乖巧的跟在后头好了。秦斩楼照顾着沿途的十多名弟子，时不时撞上我的眼神，带着不屑与嫉恨。

　　我真怀疑他是否同覃天枢一般，上辈子与我有血海深仇，导致这辈子一直无礼相待。如今我算是他的师姐，他却从来没个好脸色，真是教人不爽。斩月来了昆仑三年，只学会了最实用的御剑术。她本想跟在冷之贤身后，却被敏君支回，一沮丧便又回到我身边。

　　此番我们要去的是安徽，那里算是比较繁荣富裕的一带，多得是流动的富商。但是在人间来看，商人的政治地位不高，尽管家财万贯也是难以掌控权势。听闻这一带发生诸多暴乱，因为上达的命令无人受理，便有当地百姓千里迢迢的来到昆仑请愿。本是小事一桩，待昆仑查探才知非同小可，原来地处安徽的蜀山不知为何暴乱，妖魔倾巢而出，当地居民或搬或死，已经造成了极大的忧患。

　　御风到达蜀山邻近的县城庐江，隔壁的无为县便是蜀山妖怪集中营，为了大家的安全，冷之贤还是先找了个清净地盘踞下来，商讨过后再进行处理。

　　介于大多数弟子三年来乃是第一回下山，多数人不解凡间疾苦，兴奋异常，即便大师兄再过苛责，偷溜出去的还是一大票，管也管不住。冷之贤偕同秦斩楼等十二宫弟子还穿着昆仑的道服，一出去便格外招眼。需知昆仑乃是仙山，仙山出来的必是仙人，一时间当地的百姓难免都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恨不得拿个牌位出来供供。我同斩月穿着便衣四处走走，听斩月计划，她打算完成任务后回一趟家乡洛阳，与兄长探望一下父母。我虽然在人间晃过，但毕竟经历太少，难免有些遗憾，刚好这次下山历练全都给填上好了。

　　天气大好，不大的街市，商品却是琳琅多彩，目不暇接。斩月完全表现出了一个小女孩该有的姿态，或者流连于饰品铺子，或者盯着那一串串糖葫芦流口水。我背着七星剑，因为去了仙身，没有预先的屏障，便只好用剑气震慑周围的不速之客。然则不速之客是有，皆是从我的右边走过来搭讪的，等我友好的面对时，却又望而却步。我纠结的摸摸自己左脸，莫非真是这般不堪入目？

　　我的七星出鞘，拦住欲要搭讪斩月的好色之徒，凛冽的剑气一下将他震出三尺开外。需知斩月没有修炼成仙，这厢出来也不知在迟子涧掌教那儿求了多久的情。若不是秦斩楼答应了好好照顾她，一般没有修炼成仙的弟子是不允参与这次行动的。

　　我的思绪停留在两三年前的夜晚，冬至之夜，那晚饮雪带我游遍昆仑山脚，吃遍所有美食，看尽一切美景。如今想来，总觉得遥远梦幻，连步子都走得摇晃起来。如今烈日当空，我拂袖擦了汗水，既没有烟紫霓裳的保护，又没了仙身的防守，凡人之躯如此不堪一击，连个大热天也让人受不了。

　　我甩了袖子扇风，遥望却不见斩月的影子，又不知她跑了哪里去胡闹。我转身回头，只见人海茫茫，眼花缭乱。但偏偏一抹紫色，让我魂牵梦萦。无风，他的衣褶却轻轻晃动。我心里咯噔一下，跨了步子就要追上前去，却是被人一把拉住：

　　“师姐，你去哪儿？”

　　我侧头对上斩月，“嗯？”

　　等我再次追望，却是凭空消失了一抹亮色，方才的紫色一下蒸发，我一度闭眼睁眼，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我耷拉着脑袋，任由斩月牵着往回走，心想定是我思念太深，这才看走了眼。

　　回到客栈，所有事都回归正题。

　　所谓蜀山位于蜀山镇，是皖南的“鱼米之乡”，地处无为县西南角，西与庐江县白湖镇相邻，北与百胜镇相依，东与泉塘镇一脉相连，南与洪巷乡、鹤毛乡隔水相望。这些天经大伙以出游的名义大致查探一番过后，便开始分配任务，兵分多路。十来个人被分到各个县镇，将蜀山重重包围。我一人独行，去的便是有着“江北第一洞”之称的泊山洞，乃是蜀山大本营。

　　白湖之畔，往来栖避，故名泊山。我欣赏着泊山洞附近的湖光山色，赞叹这里的风景就是美妙，山明水澈，钟灵毓秀。若不是冷之贤说等进一步吩咐，想来我早就想飞入这岩洞一探究竟。蜀山近在咫尺，妖兽横行，神魔当道，简直比昆仑更富有玄幻气息。

　　四川蜀山一带，山峦起伏，云海飞腾，自古便是天地灵气汇聚的胜地，而其中峨嵋金顶上的峨嵋派，更是天下修真门派的领袖。冷之贤之所以举棋不定，便是拿捏不住这里的危险究竟有几分。本归于峨眉处理的大事，偏生降任到昆仑，想来一定灾祸异常，一定小心为甚。

　　道消魔长，正道衰亡，魔物纷纷涌现。我听着附近的老妇讲述，这才知晓大致情形。原来是上古以来，这蜀山一带便由一只老妖掌控，后来老妖被峨眉所灭，一时间换得平静，却想风波又起。就在人人安居乐业之时，不知从何时起，家家户户都开始惊恐，因为第一个女子的消失。

　　当时只道是那出去戏耍的女孩不小心给山里的豺狼虎豹叼走了，因为在此寻到她的时候，只剩一具尸骨；后来山里间或有人消失，先是少女，后来又是还未弱冠的男子，找到之际，皆只余森森白骨。峨眉派了诸多人去追查，任是武功如何强大，终是留下白骨一架。

　　再此齐聚到庐江县，各路弟子将打探到的情况一一汇报，皆是与我的口风一致。冷之贤更是带了几位峨眉弟子前来，她们听闻我们是昆仑弟子，便道是一早便准备好要替我们接风洗尘，入驻峨眉。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离了客栈，去了峨眉。

　　我依稀记得《蜀山传》曾说峨眉是个香火鼎盛的地方，却想如今一见，居然如此寂寥。周围的百姓皆是流离失所，峨眉也难辞其咎，面对如此穷途末路，她们却依旧选择留守。这份斩妖除魔、视死如归的精神教人敬佩。

　　负责迎接我们的主事人乃是一名年约二十，风华正茂的女子，看她一身轻盈飘逸，姿态婀娜，竟教昆仑弟子中的几个年轻人看呆在原地。此女自我介绍，乃是掌门直系弟子，排行第九，我们可以称呼她为“九歌”。

　　她大致讲述了情况，比我们想象得更为危险。听闻先前查探的弟子若有归来，那也是年纪颇大，或者……失了身过的。

　　当时我们听得震惊不已，连敏君也是脸色一红：“莫非是欲魔作怪？”

　　九歌摇头，说是不太清楚，因为据说见到真面目的人已经死了，而活着回来的，只听见过声音而已。听闻是野兽般的怒吼，深陷昏迷的人觉得周身炙热滚烫，心下害怕却是睁不开眼；又或者睁开眼，只看到滔天的火焰，一个人影模模糊糊，难以分辨。但看影子感觉他身材修长，应该是个男人。

　　冷之贤道：“只看到男子一个人？”

　　遇险者答：“是的。”

　　“那他可有说了什么话？”

　　“当时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妖怪的咆哮，他说什么，着实听不太清。”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