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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都市的霓虹与喧嚣固然提供了便利与新的可能,但深山的宁静与竹楼的记忆,始终是萦绕在两人心头的归处。在公寓住了一段时间,阿泐适应了现代生活的基本节奏,甚至他的手工直播账号也积累了相当数量的忠实粉丝,但他偶尔望向窗外出神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对那片熟悉山林的思念。
顾觉察觉到了。他没有多问,只是在某个周末的清晨,一边帮阿泐梳理长发,一边状似随意地提起:“公司最近不太忙,想不想回竹楼住一段时间?正好也避避暑。”
阿泐梳理头发的手指顿住了,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顾觉,黑眸里先是闪过一抹亮光,随即又染上一丝迟疑:“你……公司没关系吗?”
“远程处理就好。”顾觉俯身,下巴轻轻抵在他发顶,看着镜中相依的身影,“重要的是你想回去。”
阿泐沉默了片刻,然后极轻却坚定地点了点头:“想。”
于是,他们再次回到了这片承载了他们最初相遇、挣扎、绝望与重生的土地。
竹楼依旧静静地伫立在溪流边,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但顾觉提前请寨子里相熟的人偶尔照看,并未太过破败。推开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阳光晒过的木头、干草药和陈旧时光混合的味道。
阿泐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直略显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弛下来。这里才是他扎根的土壤。
回来的生活节奏瞬间慢了下来。顾觉处理完必要的公务,便会陪着阿泐去采药,修缮竹楼,或者只是坐在溪边,听着流水声,看阿泐手指翻飞,将普通的藤条或竹料变成精美的艺术品。
这一次回来,阿泐的心境与以往截然不同。不再是困兽般的挣扎,也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安宁与归属。他开始主动做一些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他翻出一些连顾觉都未曾见过的、颜色更深沉古老的瓶罐,里面装着历代蛊师留下的、关于“蛊身”与“蛊核”更隐秘的记载和材料。他不再避讳,甚至在顾觉好奇询问时,会耐心地、用尽量浅显的语言解释其中原理。
“我想试着……梳理一下‘蛊身’的脉络。”一天傍晚,阿泐坐在火塘边,手里拿着一卷颜色发黄、边缘破损的兽皮卷,对顾觉说道。他的语气很平静,不再是以前那种背负着沉重宿命的压抑,而是带着一种研究者般的专注与探索欲。“记载里提到,若能彻底理解其运行之理,或许能找到更温和的长久共存之道,而非仅仅依赖……外力平衡。”他说到最后,耳根微微泛红,瞥了顾觉一眼。
顾觉明白他指的“外力”是什么,不由低笑出声,凑过去亲了亲他发烫的耳尖,支持道:“好,你慢慢研究,我陪你。”
这种主动去掌控、而非被动承受自身命运的态度,让顾觉由衷地感到欣慰。他的阿泐,正在真正地变得强大,从内而外。
夜晚,竹楼里依旧弥漫着亲密的气息。脱离了都市的拘束,在这片属于他们的天地里,一切都变得更加自然和炽烈。身体的交融不仅仅是情欲的宣泄,更是灵魂与力量最深切的共鸣与抚慰。
一次酣畅淋漓的情动之后,阿泐浑身酥软地趴在顾觉怀中,呼吸尚未完全平复,白皙的皮肤上还泛着动情的薄红。顾觉的手臂紧紧环着他汗湿的脊背,掌心贴合着那片温热的、已然成为阿泐生命一部分的蛊纹,感受着其下平稳流淌的、与自己同源的力量。
窗外月华如水,溪声潺潺。
顾觉低头,看着怀中人慵懒餍足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唇瓣微肿,却带着满足的弧度。一股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爱意与感慨涌上心头。
从最初那个雨夜的荒唐相遇,到被情蛊捆绑的愤怒与不甘,再到深山中生死相依的挣扎,直至如今这般身心交融、命运共担的深切羁绊……一路走来,惊心动魄,却也让他收获了此生唯一的挚爱。
他想让这份羁绊,有一个更郑重的名分。一个被世俗承认,也被他们彼此刻入灵魂的契约。
他早就准备好了。在决定带阿泐回来常住之前,他就瞒着阿泐,定制了一对特殊的戒指。指环是古朴的铂金,没有过多花纹,但在戒指内侧,他用极细微的工艺刻下了一圈暗金色的、与阿泐背后蛊纹核心处相似的纹路,以及两个字的缩写——G&A。
他轻轻挪动身体,极其小心地,从枕边一个暗格小盒里取出了那枚稍小一圈的戒指。冰凉的金属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阿泐似乎睡得正沉,对此毫无察觉。
顾觉的心脏在胸腔里鼓噪着,他深吸一口气,执起阿泐搭在他腰间的、那只因为常年雕刻而指腹带着薄茧却依旧纤细的手,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郑重地,将那枚戒指套在了阿泐左手的无名指上。
尺寸刚刚好。
阿泐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并没有醒来,只是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戴着戒指的手指,往顾觉怀里更深地埋了埋。
顾觉看着那枚戒指在他指间闪烁的微光,心中被巨大的满足感和一丝紧张的期待填满。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这个国家同性婚姻登记的官方页面。流程很简单,只需要双方身份信息和在线签署同意。
他轻轻唤醒阿泐,声音带着诱哄般的温柔:“阿泐,醒醒,帮我看个东西。”
阿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黑眸里还带着睡意,慵懒地看着顾觉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些他看不太懂的方块字和表格。
“这是什么?”他声音含糊地问,带着刚醒的沙哑。
“一个……需要我们一起玩的小游戏。”顾觉面不改色地撒谎,指尖指向需要填写信息的地方,“这里,输入你的名字……对,还有这里,点一下同意……”
阿泐对顾觉全然信任,加上睡意未消,便依言笨拙地操作着。他看不懂那些条款具体是什么,只知道顾觉让他点,他便点了。当最后一步“提交”按钮按下,屏幕跳出“申请已成功提交,审核中”的字样时,阿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顾觉却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冲上头顶。他收起手机,双手捧住阿泐的脸,目光灼灼地看进他逐渐清明的眼底。
“阿泐,”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与深情,“你看。”
他举起阿泐的左手,将那枚戴着戒指的无名指展示在他眼前。
阿泐怔住了,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他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手指上那枚陌生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指环,又抬头看向顾觉,黑眸里充满了茫然和不解。
顾觉也从暗格里取出另一枚戒指,戴在自己手上,然后伸出左手,与阿泐的左手并排放在一起。两枚同款的戒指在月光下交相辉映。
“刚才那个不是游戏,”顾觉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那是婚姻登记。在这里,两个相爱的人,无论男女,都可以结为伴侣,受到律法的承认和保护。”
阿泐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骤然停滞。婚姻?伴侣?律法承认?这些词汇对他而言,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样与蛊虫共生、被视为异类的人,竟然也能……拥有这样的资格?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慌与微弱希冀的情绪冲击着他,让他一时失语。
顾觉紧紧握住他戴着戒指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疼他,声音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阿泐,我不知道未来‘器满之劫’会如何,也不知道这蛊身还会带给我们什么。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深邃的星辰,将阿泐牢牢锁住:
“重要的是,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健康疾病,无论这蛊虫是福是祸,从今往后,你的每一次呼吸,都与我的脉搏相连;你的每一分痛苦,都有我共同分担;你的所有快乐,我都将与你共享。”
“我们早已性命相交,力量同源。现在,我要我们的名分也紧紧相连,灵魂相契。”
“余生漫漫,我要与你,同在,共生,永世平衡。”
“你……愿意吗?”
阿泐听着他这番不是誓词、却胜过世间一切誓言的告白,看着他眼中那毫无保留、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灼烧起来的爱意与坚定,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他没有回答“愿意”,而是伸出颤抖的、戴着戒指的手,猛地环住顾觉的脖颈,将自己冰凉而湿润的脸颊紧紧贴上了顾觉温热的颈窝,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他,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融入对方的骨血之中。
无声的动作,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加铿锵有力。
顾觉反手紧紧回抱住他,感受着怀中人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自己的眼眶也阵阵发热。他低下头,一遍遍地亲吻着阿泐的头发、额头,最终,深深地吻住了他那带着泪痕咸涩却无比柔软的唇。
月光静谧,溪流欢唱,竹楼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
戒指在彼此指间闪烁着恒久的光。
从情蛊的束缚,到心甘情愿的羁绊。
从深山的囚笼,到灵魂的归巢。
他们走过绝望,历尽生死,最终在这片最初的土地上,以爱为名,缔结了此生最牢固的契约——
同契,共生,永世平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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