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

　　敏霞见他大包小包地掏出一袋袋农产品干货，拿起一包红薯干瞧了瞧，有些惊奇，“美国人也吃这些东西啊？”
　　“啊不是……是一个朋友，一个中国朋友的奶奶给我的。”
　　敏霞夸赞说：“这红薯干颜色很漂亮呢。”
　　“是吧。”　穆正熙一脸骄傲得好像这就是他自己种的。
　　敏霞打量着他，比较对比，“晒黑了点，不过看起来结实不少。”
　　“晚上想吃什么，霞姐给你做。”
　　穆正熙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最常抱怨的就是外国的食物。
　　“我想吃酸菜猪肉饺子，牛骨汤，炸酱面……”穆正熙掰着指头数，点菜点了个满汉全席。
　　“行，都满足你。”
　　高举双手的人芜湖了一声，“谢谢霞姐。”
　　像小孩。

　　穆正熙进了房间坐在蒋文卿的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编织的红绳，红绳是阿太教他编的，过了香火，姜嘉蔚带他去的，据说是他们那边很灵的寺庙。
　　红绳圈在瘦弱的手腕上，食指和拇指一圈，到了第二指节的位置。
　　穆正熙想他应该是当不了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了，但其实蒋文卿也是，这叫做一脉相承。

　　在穆正熙离开的第三天，姜嘉蔚也结束了在老家的暑期生活，回到长青，开始强基训练班第二轮的培训，而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更强烈的是属于高三生的身份归属。
　　许悦彻底没有来上课了。
　　课后听同学说，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家了，好像是和校外的一个男生同居了，事情的进展完全偏离了意想中的轨道，超出所能接受的速度。
　　姜嘉蔚有一回在书店的时候遇到去买参考资料的张超，剪了寸头的张超让她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又长高了缘故，完全跟个竹竿子似的，不过眼神很亮，看来知识的海洋还是拯救了他不少。
　　默契的是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许悦的事。

　　有时候，仅仅只是不议论就是一种善良。

　　在省外集训的陈静瑜从最初的叫苦不迭到现在和姜嘉蔚电话经常讲不到三分钟就开始急着说要去抢琴房练习，即便是休息日。

　　这个夏天，或是自主或是被推赶着，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朝着高考的方向走。

　　九月一号那天刚好是周六，所以新学期的开学安排在了三号。但对于姜嘉蔚和穆正熙来说其实都没差，作为高三生，姜嘉蔚在正式开学前就已经上了一周课，穆正熙他们学校也早在八月中旬就已经开学。
　　有差别的是因为是周末所以可以好好过个生日。

　　穆正熙问姜嘉蔚今天的生日安排。
　　“就吃个饭吹个蜡烛，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陈静瑜不在，姜嘉蔚也就没想邀请其它同学一块，就可能请珍珍姐他们一起吃个蛋糕。
　　“那下午呢？下午做什么？”
　　“下午跟我弟弟一块去书店。”姜嘉蔚叹了口气道：“我今天作业超级多。”
　　穆正熙闻言，停顿了几秒在电话那边阴阳怪气来了句 “这么认真，不愧是考宣和大学的人了。”
　　姜嘉蔚不理会他的幼稚行为，“你呢，和谁过生日？”
　　“就和严宇恒他们，还能有谁。”
　　穆正熙对过生日这种事情并不热衷，倒不是有什么所谓的心灵创伤阴影之类的，老实说，虽然他与曾媛的关系并不亲近，但每年的生日，大概是他和穆正霆最受到一视同仁的地方，各方面意义上。
　　他不喜欢过生日就只是单纯不喜欢，但姜嘉蔚和他同一天生日这回事，又赋予了这一天不一样的意义，可问题是他现在又没法去长青，所以就觉得更没意思。
　　穆少青给他安排参与学校汉阳大学一名化学系教授的实验项目，再加上他本人最近都在汉阳，穆正熙想跑都没机会。

　　穆正熙想起来电话的主要目的，“快递收到了吗？”
　　“噢收到了，早上的时候我爸帮我签收的。”姜嘉蔚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个生日礼物，不过还得过几天所以没给你寄。”
　　姜嘉蔚看了眼餐桌，本来是不打算现在说的，但生日已经到了，如果不说的话，谁知道天马行空想象力的人又会想到哪里去。
　　果然，听到还要几天后，穆正熙就在那边哼了一声，开始挑刺，“还要过几天，不会是临时准备的吧姜嘉蔚。”
　　“到时候你收到了就知道原因了。”
　　“我下周末自己去取。”
　　“那…也行。”
　　挂电话前的最后，还是要很俗套地说一句，“生日快乐啊姜嘉蔚。”
　　姜嘉蔚笑了笑，“你也是啊。”
　　穆正熙又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俗套了。

　　穆正熙寄来的礼物有两个牛奶箱那么大的大小，重量比两箱牛奶还要重，姜嘉蔚猜想有可能是书籍之类的，拆开后发现，是一箱高考复习资料试卷，还有一箱读书笔记，读书笔记是女孩子写的，封面张便签写了一定会考上五个字，外加一个很可爱的小兔表情，显然不是穆正熙的笔迹。
　　但有张贺卡。
　　“姜嘉蔚，是不是觉得很幸运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认识了我？我猜一定是的。那就顺便也祝我生日快乐吧。”
　　落款穆正熙三个正楷字。
　　姜嘉蔚不由得失笑。

　　关于要送给姜嘉蔚什么生日礼物这回事，穆正熙其实想了很久，直到那天姜嘉蔚说她想考宣和大学，虽然考大学这回事他不能帮她考，但还是可以做点辅助工作的，虽然也不是那么情愿。
　　他找了徐子钊，徐子钊不靠谱，但他本人的社交还是挺靠谱的，读书笔记是找汉阳一中一位今年高三刚毕业考上宣和大学的学姐买的，高考的复习资料也是找了她推荐的科任老师去整理要了一份完整的。
　　喝着冰可乐的徐子钊摇摇头，“你这恋爱谈的，可真够清新脱俗的。”湿湿的手指刚要碰到那堆资料就被穆正熙眼疾手快地一把拍开，瞪了人一眼。
　　“滚啊，你别给我弄乱了。”
　　徐子钊指着他的鼻子愤愤道：“过河拆桥。”
　　“知道什么叫有异性没人性吗？说的就是你穆正熙！”
　　穆正熙被谴责得不痛不痒，轻飘飘来了句，“难道你不是？”
　　KO。
　　都是兄弟，谁不知道谁呢。
　　徐子钊用一副懒得计较的样子给自己找补，手一撑坐到了一旁的空桌上，不打嘴炮，讲认真的，“诶到时候你去上大学怎么办？这不就异国了吗？”
　　穆正熙低头没回答。
　　徐子钊轻踢了下人，提醒，“这可不是汉阳到长青的距离那么近。”

　　一个周末可以往返一趟汉阳到长青，但只够单程的加州到长青。
　　与其说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如说是在逃避，逃避无法避免的在一年后要从两千公里的距离跨越变成地图上隔着海洋的两个板块。
　　等待这样的说法是不公平也不负责的。
　　约定会给人期待，期待的最后如果带来失望，会变成用一万个对不起串成的线也无法缝合的伤口，而拥有期待这样的能力多么珍贵。

　　白色塑料袋出现在视线的余光里，有道声音从头顶压了下来，“眼睛会瞎的姜嘉蔚。”
　　下巴抵在桌上的姜嘉蔚笑着直起身，看向面前落座的人，穆正熙扫了眼周围，“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
　　姜嘉蔚拿出饮料，吸管戳开，凤梨奶茶的味道拯救了黑暗的下午，“不是你说学习要一个人学才有效果的吗。”
　　穆正熙一听乐了，“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听话呢。”
　　礼尚往来，姜嘉蔚掏出笔袋里的大白兔奶糖给他。
　　穆正熙面露嫌弃，“这糖很甜。”嘴巴这样说，手又攥得很紧。
　　姜嘉蔚突然想起，口袋里还有颗不舍得吃的话梅糖，“那吃这个。”
　　穆正熙随口一问，“哪里来的？”
　　“早上上课我同桌给我的。”姜嘉蔚补充，“我觉得很好吃，这个不甜，有点酸。”
　　穆正熙拆开那颗糖塞进嘴里，随即进入最关心的主题，“我的礼物呢？”
　　“在家里呢，哪有随身带的。”
　　“那还要写多久？”
　　“这张写完。”
　　“知道了。”穆正熙撇撇嘴，趴在了桌上。

　　姜嘉蔚写作文，他拿她的草稿本随手涂画着，离开的时候很神秘地撕下了他画的那一页塞进上衣口袋，拒绝给姜嘉蔚欣赏。

　　回到家里。
　　还没有等姜嘉蔚揭晓，穆正熙第一眼就发现了变化，多了一个鱼缸，带着不敢相信的惊喜心情看了眼姜嘉蔚，姜嘉蔚朝他点点头。
　　“生日礼物是这个吗？”
　　“是。”
　　指甲缝那么大点一小只的鱼苗跟芝麻似地洒落在水里。
　　“姜嘉蔚……”
　　这是他发烧时候脑子不清醒买的金鱼，是第一次他的金鱼存活如此长久的时间，甚至还诞生下了鱼宝宝。
　　手撑在桌上的姜嘉蔚歪着头看向他，“怎么样，我是不是养得很厉害？”
　　穆正熙抿着嘴唇，好久没有回答。

　　“本来是想用这个当你的生日礼物的，但这个你应该不好带回汉阳，而且你又不会养，所以……”姜嘉蔚故意神秘地停顿了一下，“我给你做了一本相册！”

　　一开始发现两条金鱼中有一条肚子有点明显的鼓起的时候，只是怀疑可能是吃太多。
　　直到发现鱼缸里有白色卵泡的点点，姜嘉蔚当天就抱着鱼缸去问了当初买金鱼的店家。
　　店家确定了她的猜想，这是姜嘉蔚第一次养金鱼养到产卵，完全属于空白的知识区，但好在店主人很好，非常耐心详细地告诉了她接生照顾的方法，还送了她一份鱼苗的开口饲料。
　　8月26号。
　　开始出苗，但出苗后几乎每天都会出现死亡的鱼苗，到最后姜嘉蔚直接拿去请担心店家帮忙照看了几天，很担心会养不活，怕穆正熙知道后万一没有养好全死了，所以没敢提前说，一直等到后面鱼苗稳定了，她从店家那里接了回来。

　　穆正熙翻看着相册。
　　但其实记录的时间不是从小鱼产卵开始，是从元旦后开始。
　　封面写：穆正熙金鱼成长录。

　　“是不是没有骗你？”
　　姜嘉蔚说。
　　“我很守信用的。”

　　“姜嘉蔚，你想不想知道我刚刚画了什么？”
　　“嗯？画了什么？”
　　穆正熙将口袋里的那张草稿纸拿了出来递到她的手上。
　　打开来，很眼熟。
　　“这是什么树？是…栾树吗？”
　　姜嘉蔚是看树枝上缀着的果实形状认出来的，学校操场边的栾树结果了，粉红一片，天天都能在地上扫到一堆的小灯笼。
　　“对吗？”
　　穆正熙表情傲娇地小声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栾树。”
　　姜嘉蔚笑言，“那是会带来好运的栾树吗？”
　　“嗯哼，那不然你以后可以朝他许愿试试看。”
　　姜嘉蔚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那我现在就许愿希望有个好心人出现等我吃一份西瓜冰。”但明显不那么虔诚，还有一只眼睛在偷瞄站岗。
　　穆正熙偏头一笑，“他听到了，说可以。”
　　“哇这么灵的吗？”
　　“噢是哦。”
　　“那我许愿有人帮我写完全部作业，还能让我考年级第一行吗？”
　　穆正熙睨了她一眼，“……是愿望，不是妄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嘉一没有送穆正熙去年放言的爆辣辣条，送了他一把口琴，他最近自己正在疯狂上瘾的乐器。
　　姜伟超给他补上了一碗生日的长寿面。
　　生日，其实也还是有点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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