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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机疑
禁军袍服套在身上略嫌宽大,李从宁刻意将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攥着腰牌的手隐隐渗出汗来。
侯府门楣上悬挂的白幡在萧瑟的秋风中不停晃动。
李从宁深吸一口气,学着旁侧禁军的姿态垂手而立,跟着换岗的队伍缓步上前。
灵堂设在侯府正厅,厅前悬挂的“奠”字,黑底白字,厅内烛数十根白烛一字排开,烛泪顺着烛身蜿蜒而下,在供桌上积成厚厚的一层。
看到灵柩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双腿早已不听使唤,仿佛灌了铅一样。
灵柩前,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跪坐在那,一身粗麻孝衣,正是周嘉敏。
面前的火盆里,火星时不时窜起,映得她脸色惨白如纸,正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身旁的侍女想上前搀扶,却被她轻轻推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连哭声都不敢放得太大。
李从宁努力挪动向前,拍了拍周嘉敏的肩头。
待看清帽檐下那张熟悉的脸时,她险些叫出声来。李从宁慌忙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灵柩后侧的帷幕后。
“阿宁,你不该来这里!外面到处都是禁军和宫里的眼线,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周嘉敏抹着泪
李从宁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我要送兄长最后一程,也放心不下嫂嫂你,万一赵光义针对你......”
“都已经这样了,他还能怎么针对我们,”周嘉敏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外头人都说,你兄长是暴毙而亡,可我亲眼看见他临死前的模样,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指甲都泛着青黑,那是中毒的迹象!”
牵机毒?李从宁头皮一阵发麻,这毒药她曾听赵光义说过,毒性猛烈,发作时痛苦万分,死者往往蜷缩如弓,极其凄惨。
她万万没想到,赵匡胤竟对李煜下此毒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蹊跷。
赵匡胤虽忌惮李煜的声望,一直以来也还算是以宽仁示人,即便要除李煜,也断不会用这般阴毒的手段。
她忽而想到赵光义,他和太医院的程玄德走得近,何况赵光义本就深谙用毒之道。
可她不明白,兄长去世的时候,他还只是开封府尹,没有理由这般急切地痛下杀手。
许是见她眉头紧蹙、神色恍惚,周嘉敏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阿宁,人都已经去了,再沉痛的悼念,对她来说都是虚的,你兄长生前最疼你,相比阿宁今日这样冒险,他会更希望阿宁平安无恙。阿宁若真有心,别让你兄长冤死,完成他最后的遗愿,带着大家回金陵。”
周嘉敏的话里是少有的决绝,原来大的变故,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将怯懦磨成铠甲。
见李从宁没有离开的动作,她继续道:“快回吧阿宁,难道你兄长刚死,你就不认我这个嫂嫂了吗?已经不愿意听我的劝?”
“当然不会!无论兄长在不在,您永远都是我的嫂嫂!”
“今日晌午过后,就会出殡,阿宁若是方便远远望上一眼,便是送你兄长最后一程了!远远送他一程便好。切记,莫要露面!保护好自己!”
话音刚落下,外面传来禁军问话声,怕是她的突然消失,已经引起了值守禁军的注意。
“那嫂嫂保重,我改日寻了机会再来看你。”李从宁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冰冷的灵柩,离开了侯府。
直到看见秦王府的朱红大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刚踏入府中,就见赵廷美正坐在前厅,身边的侍从正拿着药碗,小心翼翼地给他额头上药。
那道伤口约莫指节长短,还渗着鲜红,衬得他本就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狼狈。
李从宁心头一紧,快步走上前:“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赵廷美抬眼看见她,挥手让侍从退下,故意装作轻松模样:“无妨,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
李从宁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硬物砸伤的,才是让他所说撞的。
“王爷带我不坦诚!”她也故意装出不太高兴的样子
赵廷美见终究是瞒不过她,苦笑着叹了口气。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不说,原本是不想让你担心。如今朝中局势渐渐稳下来,晋王府的人已经尽数迁入宫中......皇兄得知你不在晋王府,反倒嫁给了我,当场就发了雷霆之怒,盛怒之下用茶盏砸了我。”
赵廷美所说不假,但是他隐瞒了更严重的事情,若不是御前太监王继恩及时拦着,只怕赵光义会杀了他。
赵廷美是继赵光义之后的继承人,若他此时动手杀了赵廷美,只怕会落人口实,说赵光义上台就铲除威胁。
“我来吧。”李从宁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蘸了药汁,轻轻敷在伤口边缘。
药汁触到伤口,赵廷美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怕她担心,强装镇定:“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李从宁手上的动作一顿,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嗔怪却满是心疼:“都伤成这样了还嘴硬!”
放下药瓶,李从宁不禁又担忧起窅娘来,自从那日匆匆离开,已经有五六日没有她的消息了。
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次生死,两人虽是主仆,却早已情同姐妹。
“也不知,窅娘怎么样?”
“听说,那日赵光义的人搜遍了整个王府,没找到你的踪迹,便迁怒于府中下人。窅娘因是你最亲近的侍女,当场就被看管了起来。后来晋王府的人尽数迁入宫中,她应该也被一并带了进去。我已让人悄悄打听她在宫里的具体情况,只是目前还没有回音。”
赵廷美见她神色恍惚,连忙补充道:“你别着急,我猜赵光义不会伤她性命。倒是对你,我担心他不会就此罢手......”
赵廷美的担忧不无道理,赵光义如今已是九五之尊,皇权在握,若真要撕破脸,他们夫妇二人,只怕也难敌君命。
“他刚登基不久,根基未稳,最需彰显仁君姿态,他就不怕宗室与朝堂的非议?”
“怕也只是一时,我自小与他一起长大,深知我这位二哥的性子,他想要的,最终都还是不择手段地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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