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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弦像这些年的很多次一样在心底轻声喊到她的名字——言思筝。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芸手里的保温桶晃了晃,温热的气息从缝隙里溢出来,混着她急促的呼吸。她看着林清弦澄澈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带着刚醒的茫然,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鲜活。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林清弦看着林芸泛红的眼眶,好像也看到她鬓边新增了几缕白发,喉咙里滚过一阵微痒。
她试着动了动唇,先是发出了一点细碎的气音,像破土的嫩芽带着生涩的力道。
林芸猛地屏住呼吸,放下保温桶就快步走到床边,双手微微颤抖着想去碰女儿的脸,又怕碰碎了这来之不易的瞬间,最终只是虚虚地停在她脸颊旁。“清弦……”她声音哽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敢用眼神一遍遍确认,“你……你感觉怎么样?”
林清弦眨了眨眼,睫毛上沾了点湿润的水光。她看着母亲眼底翻涌的激动与后怕,看着她眼角的细纹里都盛满了期盼,积攒了十三年的情绪在此刻轰然决堤。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妈妈。”
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刚恢复的滞涩,却像一整狂风吹散了林芸积压多年的焦虑。
林芸瞬间红了眼眶,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顺着脸颊砸在手背上,滚烫的泪好像要把这些年的情绪一同流干。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林清弦轻轻搂进怀里,动作温柔得像是抱着稀世珍宝,力道却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哎……哎!”她一连应了两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下巴抵在女儿的发顶反复摩挲着,“我的弦弦,我的乖女儿,你终于说话了……我以为再也听不见你喊我妈妈了……”
怀里的林清弦能感受到母亲胸腔里剧烈的起伏,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皂味,混合着淡淡的风尘气。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喉咙里又溢出一声低低的“妈妈”,这一次声音清晰了些,带着依赖与委屈。
言晟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想起搜救时林清弦紧紧抓着他的手,想起他昏迷前看见林清弦的眸子里盛满的慌张,不过此刻所有的惊险都化作了眼前的温情。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母女俩相拥的身影上,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连消毒水的味道,似乎都变得温柔了些。
林芸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捧着林清弦的脸,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脸上是掩不住的庆幸与狂喜。“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一遍遍重复着,眼神亮得惊人,“医生说你没事了,说话也能慢慢恢复,以后我们宝贝就再也不用受那份苦了。”
林清弦看着母亲笑中带泪的模样,缓缓点了点头嘴唇微动嗯了一声。
每一声都像一颗小石子,落在林芸的心湖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欢喜,将过去所有的担忧与恐惧,都冲刷得干干净净。病房里的空气,终于彻底摆脱了此前的凝重,被这迟来十三年的呼唤填满了温暖与生机。
过去多少个日夜里,林芸在一次次噩梦中惊醒,梦里无一例外都是小小的林清弦拉着她的衣角告诉自己她很害怕,她在问为什么妈妈不出来保护自己,她伸出手却拉不住小林清弦,只能看着她被黑暗吞并,听着她的哭声越来越弱。
失语症三个字困住的不仅仅是林清弦,有着千言万语,却只能化作无声的动作,她心疼得彻夜难眠。
搜救队找到她们的时候,林清弦浑身是土额角还渗着血,林芸当时只觉得天塌了,生怕这一次连女儿仅存的感知都要被夺走。
还好上天是眷顾她的,还好上天没有收走她最重要的人。
林芸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指尖按了按桶身,确认温度依旧适宜,方才被林清弦那句“妈妈”掀起的汹涌情绪,现在已经沉淀下来,只剩眼底柔和的余韵,连指尖的颤抖都敛得干净。
她掀开保温桶的卡扣,白汽带着红枣与山药的清甜漫出来,驱散了些许病房的冷寂。林芸拿起旁边的瓷碗,用长柄勺舀起粥,动作轻柔得怕惊扰了什么,米粒饱满软糯,红枣的果肉炖得软烂,山药的绵密融在粥里不见颗粒。
“清弦,饿了吧喝点粥。”她将第一碗粥递到床头,林清弦靠在枕头上,脸色虽依旧苍白,眼底却亮着久违的光,方才落泪的痕迹还留在眼尾。
林清弦伸手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轻声道“谢谢妈妈。”声音还带着点初愈的沙哑,却清晰得砸在林芸心上,让她忍不住又抬手,轻轻拂过女儿额前的碎发。
转身时病房窗边的言晟坐的挺得笔直,却能看见他肩头微不可察的松弛,此刻他的脸上还留着未褪的潮红,只是目光望着窗外的梧桐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芸端起第二碗粥走过去,将碗沿递到他手边,温热的触感透过瓷碗传过去,她轻声问“阿晟这次多亏你了,你感觉怎么样?刚刚我都没来得及问你,这粥你也趁热喝。”
言晟回过神伸手接过粥,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碗沿,白汽模糊了他的眉眼。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喑哑“我没事,应该的,清弦也算我的女儿,再说我也没帮上什么,最后还是清弦让我们俩获救了。”话落他低头舀了一勺粥,却没立刻送进嘴里,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那眼神太明显了,眼底的怅然藏不住,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有句话在喉咙口打了好几个转,终究没说出口。
林芸看得分明,她轻轻叹了口气,将保温桶的盖子重新扣好,指尖摩挲着桶身的纹路,声音放得更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言晟抬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窘迫。
“思筝那边,我还没来得及说。”林芸缓缓道,目光落在林清弦捧着粥碗的手上。
“她美术集训,画画也挺辛苦的,不用打扰她。”言晟此刻说的坦然,但眉间的郁闷没有少几分。
林芸顿了顿补充道“这,还是告诉她一声,毕竟虽然没什么大事,但多少应该…”林芸似想到什么继续道“再者清弦能开口,我想思筝也是高兴的。”
言晟闻言看向林清弦“清弦,你怎么想。”
一直在听的林清弦没想到会这么快被提到,停下舀粥的手“妈妈说的没问题,但言叔叔的想法是对的。”
现在告诉言思筝只会让她担心分心,没办法好好学,再者的确化险为夷了等言思筝回家自然就知晓了,没必要特意知会一声。
但她倒是有些期待言思筝的名字被自己喊出口,她的表情会是什么样,想到这,林清弦像这些年的很多次一样在心底轻声喊到她的名字——言思筝。
林芸也不好多说什么,看两个人都没有想告诉远在集训的言思筝也就叹叹气,随她们吧。
而言晟终于将那勺粥送进嘴里,米香混着暖意漫进胃里,连带着心里那点悬着的牵挂也轻轻落了地。
病房里一时静了下来,只剩喝粥的轻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温软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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