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悸动

　　叶暖暖看着田乐甜，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一个全新的、她从未见过的田乐甜。
　　那个女孩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睛也还是红肿的，但整个人，却像是一把被重新擦亮的、出鞘的利剑，闪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光。
　　“猎人？”叶暖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不太理解。
　　“对，猎人。”田乐甜用力地点头，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宿舍窗外，计算机系大楼的方向。
　　“你想想，暖暖。”她开始在房间里踱步，但这次的步子，沉稳而有力，“我之前为什么一直输？”
　　叶暖暖想了想，小声说：“因为……你不知道他在帮你？”
　　“那只是第一层。”田乐甜伸出一根手指，“更深层的原因是，我一直在用我的方式，去理解他的行为。我用地球人的感性思维，去套一个启明星人的逻辑代码，结果当然是‘FATAL ERROR’，致命错误。”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叶暖-暖。
　　“直接冲过去质问他，那是旭东翔的风格，是绿源星人的风格。但方浩然不是旭东翔。我如果真的踹开他的门，把他做的这些事都摊开，你猜他会怎么样？”
　　叶暖暖的脑海里，浮现出方浩然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他会……沉默。”
　　“没错！”田乐甜一拍手，“他会沉默，然后用一套我听不懂的、关于‘系统优化’和‘概率最优解’的理论，把我所有的质问都堵回去。最后的结果就是，他退回他的逻辑硬壳里，把门关得更紧。”
　　她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已经暗下去的全息光幕。
　　“所以，我不能当侦探了。因为真相已经找到了。”她的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我要换一个身份，我要当一个，和他使用同一种语言的，猎人。”
　　“他不是喜欢用代码和数据说话吗？他不是喜欢当一个躲在系统背后的‘幽灵’吗？”
　　“那好。”
　　“我就陪他玩。”
　　“他不是喜欢满足我的‘需求’吗？那我就给他创造更多的‘需求’。”田乐甜的眼睛越来越亮，像两颗被点燃的星星，“我要让他自己，一步一步地，从他的代码世界里走出来，走到我的陷阱里。”
　　叶暖暖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种混合着自信、狡黠和藏不住的甜蜜的表情，过了很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帮你。”她说。
　　“捕猎计划”的第一步，代号“愿望清单”，在第二天下午正式启动。
　　田乐甜通过小组的公共日程表，精准地捕捉到了方浩然的行动轨迹。
　　【下午三点至四点，第三食堂二楼公共数据区，下载《高维空间理论》最新数据包。】
　　她拉着叶暖暖，提前半个小时就到达了战场。
　　第三食堂二楼，靠窗的位置。
　　旁边不远处，就是一排零食贩售机。
　　而那个位置，恰好能将整个公共数据区，尽收眼底。
　　完美的狙击点。
　　田乐甜捧着一杯绿源星浆果汁，吸管咬得扁扁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数据区的入口。
　　叶暖暖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用光影画板，画着窗外飘过的悬浮列车。
　　下午三点零五分。
　　一个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数据区的入口。
　　还是那件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制服，还是那挺拔得像雪松一样的身形。他走到一台数据终端前，插上自己的个人设备，开始下载。从头到尾，目不斜视，仿佛整个食堂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田乐甜的心脏，不争气地跳快了几拍。
　　她深吸一口气，用手肘碰了碰叶暖暖。
　　“暖暖，开始了。”
　　她清了清嗓子，然后站起身，拉着叶暖暖，慢悠悠地晃到了旁边那台零食贩售机前。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几个座位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唉……”她拖长了声音，对着贩售机那块巨大的显示屏，发出一声饱含着“遗憾”和“渴望”的叹息。
　　“好想喝地球老家的橘子味汽水啊。”
　　叶暖暖的肩膀，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田乐甜的表演还在继续，她甚至伸出手，戳了戳屏幕上那个“绿源星能量浆果”的图片。
　　“就是那种甜得发腻，颜色假得要命，喝完之后舌头都会变色的那种。”她一脸向往，“可惜啊，学院里卖的，都是这种有机的、健康的、对身体好的星际浆果汁。”
　　她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飞快地，瞥了一眼数据区的方向。
　　方浩然还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们，一动不动。
　　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他面前那块显示着下载进度的屏幕上。
　　田乐甜的“抱怨”结束了。
　　她又对着贩售机唉声叹气了几声，然后拉着叶暖暖，回到了座位上。
　　又过了十分钟，方浩然的数据下载完毕。
　　他拔出自己的设备，转身，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他从她们的桌子旁边经过。
　　田乐甜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低着头，假装在玩自己的个人终端，手指却把终端的外壳都快捏变形了。
　　一步，两步，三步。
　　他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脚步的频率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她们两个人，连同刚才那段独白，都只是两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田乐甜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垮了下去。
　　她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
　　失败了？
　　难道是她的演技太浮夸？还是说，他今天关闭了“愿望接收”模块？
　　一股小小的失落感，像个气泡一样，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第二天早上，田乐甜无精打采地走在去上课的路上。
　　她路过第三食堂，习惯性地朝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昨天那台零食贩售机的方向。
　　因为距离太远，她看不太清楚。
　　她转过身，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步一步地，重新走进了食堂，登上了二楼。
　　她走到了那台贩售机前。
　　然后，她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贩售机左上角，最显眼的那个位置。
　　昨天还属于“绿源星能量浆果”的货架，此刻，赫然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商品。
　　一个橙色的、冒着气泡的、看起来就充满了人工色素的饮料罐。
　　饮料罐的旁边，是它的商品名。
　　——【复古地球风味·橘子汽水（限量测试版）】。
　　田乐甜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那行小小的、由一长串代码构成的商品编号上。
　　[SKU-EA-RETRO-SODA-ORANGE-V1-TEST-TLT]
　　她的视线，牢牢地，锁在了那串代码的最后三个字符上。
　　……T.L.T。
　　田。乐。甜。
　　那个笨蛋。
　　那个宇宙第一的，大笨蛋。
　　田乐甜站在贩售机前，看着那三个字母，先是愣了三秒。
　　然后，一个怎么也压抑不住的笑容，从她的嘴角，一点一点地，绽放开来。
　　最后，她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手心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发出了无声的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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