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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寻药
连日奔波的疲惫让谢桉很快沉入浅眠。然而天将破晓时,他却猛地惊醒——
洞内太过安静,连裴观野那总是警觉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他心中一紧,借着透进洞口的微光看去,只见裴观野仍保持着守夜的姿势倚在洞口,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可怕。
"裴观野?"谢桉轻声唤道,没有回应。
他急忙上前,伸手探向对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再低头细看,昨日包扎的伤口处布料已被血水和脓液浸透,边缘红肿发黑,分明是感染溃烂的征兆。
"醒醒!"谢桉用力推了推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裴观野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涣散,唇色发白。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只从干裂的唇间挤出几个字:"......没事。"
谢桉二话不说,撕开那早已污浊的布条。
伤口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脓血不止,四周的皮肉都已发黑坏死,分明是重伤未愈又连日奔波,以致邪毒入体。
"必须立刻清理伤口,需要草药和干净的水。"谢桉环顾这荒山野岭,眉头紧锁。
他们现在是被通缉的要犯,别说寻医问药,就是进城买些伤药都难如登天。
裴观野似乎想说什么,却猛地一阵剧烈咳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谢桉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让他心头一沉。
这个总是如磐石般守护在他身前的人,此刻却虚弱得连站立都困难。
谢桉将裴观野小心地安置在干草堆上,看着他因高烧而痛苦蹙起的眉头,忽然意识到——若失去这道屏障,他在这乱世中将何等孤独。
"坚持住,"谢桉解下自己的外袍盖在裴观野身上,声音坚定,"我定会找到办法。"
晨光熹微中,谢桉望向洞外连绵的群山。前有围堵,后有追兵,而今唯一的同伴又生命垂危。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无论如何,他必须保住裴观野的性命。
这不仅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更是因为在这风云诡谲的乱局中,他们早已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谢桉将裴观野安置在隐蔽山洞,仔细用枯枝败叶掩好洞口,确保不露出半分痕迹。
他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衣衫——虽沾满泥污,料子却难掩不一般,极易引人注意。
心一横,他俯身抓起地上的湿泥,混着草汁狠狠抹在脸、脖颈和衣料上,直到浑身散发出酸腐气味,与街头流民别无二致。
又撕下一块破布蒙住大半张脸,只留一双沉静的眼露在外面,这才借着树丛掩护,悄无声息地朝山下小镇潜去。
果不其然,小镇入口设着兵丁盘查。
但对他这般“污秽不堪”的流民,兵卒们只皱着眉挥挥手,连正眼都懒得多瞧,便放行了。
谢桉低眉顺眼地缩着肩,混在零星入城的人群里,顺利踏入镇中。
他不敢去人多眼杂的大药铺,专挑偏僻巷尾寻了家门面破旧的小药庐。
进门后,他刻意压着嗓子,用含糊的语气报出清热消炎、解毒生肌的几味药材,又要了干净纱布和一小壶烈酒。
攥着掌心被汗水浸得发潮的几枚铜钱递过去时,谢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盯着药庐先生的神色。
好在对方只是皱眉清点了钱数,便将包好的药材递了过来,并未多问。
揣好救命的药包,谢桉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低头疾走,刚拐过一处街角,却迎面撞上一个锦衣华服的身影。
“混账东西!哪个不长眼的臭乞丐?”那公子哥儿被撞得一个趔趄,见衣袍上沾了污渍,顿时勃然大怒,脸色铁青。
谢桉心中一凛,当即跪伏在地,蜷起身子将药包死死护在怀里,口中发出“呜呜啊啊”的含糊声响,装作又聋又哑的模样。
“敢冲撞我家公子?找死!”身后的小厮见状,立刻上前对着谢桉拳打脚踢。
谢桉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用手臂和后背硬扛着击打,所有动作都围着护住怀中药材。
皮肉传来阵阵刺痛,他却只有一个念头:药不能丢,裴观野还在等他。
那公子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只觉晦气,狠狠踹了他一脚:“滚远点!别脏了本公子的眼!”说罢,便带着小厮骂骂咧咧地走了。
谢桉待他们走远,才忍着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慌忙检查药包——确认完好无损后,他不敢耽搁,踉跄着加快脚步朝城外赶去。
回到山洞时,裴观野仍在昏迷,周身烫得惊人。谢桉顾不上喘息,立刻用烈酒清洗他手臂上的可怖伤口。
当用刀剜去腐肉时,裴观野即便在昏睡中,也痛得浑身痉挛,额上青筋暴起。
谢桉自己的额角也沁出细密冷汗,手下动作却稳而快,迅速敷上捣碎的草药,再用干净纱布层层包扎牢固。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瘫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气。目光落在裴观野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心中五味杂陈。
与此同时,小镇最气派的宅邸内,那位被冲撞的公子换了身干净衣裳,却总觉得方才的乞丐有些异样。
那人虽浑身脏臭,被撞时抬眼的瞬间,眼神却异常清亮,全无寻常流民的麻木;
而且挨打时,他拼死护住怀里的东西,那形状,此刻回想起来,竟像个药包。
正琢磨着,他路过前厅,见父亲——本地镇守校尉正在品茶,便顺口提了句:
“爹,方才回来时被个乞丐撞了,真晦气。不过那乞丐有点怪,蒙着脸,挨打时还拼命护着个像药包的物件。”
校尉闻言放下茶杯,眉头微蹙:“药包?如今流民哪有闲钱买药,多半是硬扛着。”
他走到墙上的辖区地图前,指尖在图上点了点,“咱们这儿离太子布防的官道和回京路线虽远,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沉吟片刻,校尉终究按捺不住谨慎,唤来一名亲信下属,吩咐道:
“带一小队人,去镇子周边搜搜,尤其是山林里容易藏人的地方。留意形迹可疑的生面孔,或是带伤的人。记住,只查探,没实据别轻举妄动,既别打草惊蛇,也别惊扰百姓。”
“属下遵命!”亲信领命而去。
校尉回头对儿子笑道:“多半是你想多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真要是那条‘大鱼’流窜到这儿,倒成了咱们的功劳。”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却没真把这当回事,只当是例行排查。
可谁也没料到,这以防万一的举动,竟让兵丁们牵着猎犬,朝着谢桉二人藏身的山坳,展开了拉网式搜索。
危险,正以这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紧逼的姿态,悄然笼罩而来。
洞内,谢桉刚给裴观野喂下少许清水,自己正准备歇息片刻恢复体力,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远处山林间传来的异动——
并非寻常鸟兽惊飞的声音,而是隐约的人声,夹杂着犬吠!
他浑身一僵,瞬间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声音虽远,但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而且似乎在分散搜索。
“该死,这么快就找来了?”谢桉心头一沉。他立刻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进城买药时露出了马脚,被那药庐先生或者公子哥儿联想到了什么,引来了搜查。
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迅速行动起来,动作快如闪电。
首先将洞内所有居住过的痕迹——铺地的干草、烧过水的微小炭痕、甚至他们留下的脚印,都用泥土和落叶飞快地掩盖抹平。
药渣和染血的布条被他深深埋入地下。整个过程冷静而高效,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裴观野。高烧未退,伤口刚经过处理,此刻移动他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但留下更是死路一条。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谢桉咬咬牙,俯身将裴观野小心地扶起,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他背在了自己背上。
裴观野比他高大些,身体沉重,压在背上时,谢桉甚至能感觉到他伤口处透过布料传来的异常热度,以及那微弱却滚烫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颈侧。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撕开的布条将裴观野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上,确保不会滑落。
然后,他最后扫视了一眼这个短暂提供过庇护的山洞,深吸一口气,背着身上这个沉重的“负担”,一头扎进了山洞后方更为茂密、地势也更险峻的深山老林之中。
他不敢走现成的小路,只能在荆棘和灌木中艰难穿行,尽量选择岩石多、不易留下脚印的地方落脚。
背上的重量让他的每一步都变得异常吃力,汗水很快浸湿了他本就污浊的衣衫,与裴观野滚烫的体温交融在一起。
背后的追兵声和犬吠似乎更近了些。
谢桉咬着牙,不顾被树枝刮破的皮肤和几乎要炸开的肺部,拼尽全力向上攀登,只求能拉开距离,找到新的藏身之处。
裴观野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颈处,在颠簸中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谢桉听不真切,只觉得那微弱的气音像羽毛一样搔刮着他的神经。
他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背上这个人的生死,已经完全系于他一身。
这沉重的负担,不仅是物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他不能停下,不能倒下。
林深雾重,前路未知,追兵在后。谢桉背着他在这个世上最复杂难言的人,一步一步,艰难地迈向渺茫的生机。
谢桉背着裴观野,在崎岖的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背后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背后的犬吠和人声却越来越近,仿佛死神在耳边呼吸。
他拼尽最后力气,冲到一处陡坡边缘,下方云雾缭绕,看不真切,但侧面有一道被茂密藤萝遮掩的裂缝。
别无选择!
他背着裴观野,几乎是滚落下去,幸运的是,坡下并非深渊,而是一处被巨大岩石和茂密植物遮蔽的狭窄平台,上方突出的岩壁恰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遮蔽。
两人重重摔在平台上,裴观野不偏不倚压在了谢桉身上。
谢桉只觉一阵剧痛从后背蔓延开,他死死咬住牙关,强忍着没发出声响,同时第一时间反手捂住了裴观野的嘴,生怕他因这撞击痛呼出声。
几乎就在他们落定、心跳如鼓的瞬间,崖顶上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对话声,就在他们正上方!
“妈的,跑哪儿去了?猎犬到这附近就叫得特别凶。”
“仔细找找!校尉说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脚步声在头顶来回逡巡。谢桉和裴观野紧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滞。
谢桉甚至能透过藤蔓的缝隙,看到上方兵卒靴子带起的碎石滚落。
就在这时,两个兵卒走到了崖边,其中一个探着头往下看。
谢桉和裴观野瞬间僵住,谢桉甚至能感觉到裴观野因紧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透过布料传来的惊人热度。
万幸,平台上方垂挂的浓密藤萝和突出的岩石形成了完美的死角,那兵卒的视线被完全挡住。
“啧,这下面挺深的,看不清啊。”那兵卒嘟囔道。
另一个声音接口,带着点猥琐的笑意:“唉,你说,刚才公子说的那个乞丐……会不会真是那画上的燕世子啊?”
“不太可能吧?”先前那人回道,“公子不也说那人又脏又臭,跟个真乞丐似的?那等金尊玉贵的人,能把自己搞成那样?”
“嘿,要是真的呢?”第二个兵卒声音兴奋起来,“老子可得好好看看!听说那燕世子谢桉,长得比娘们还好看!”
“我看你不是想‘好好看看’,是想‘好好干干’吧?”同伴发出下流的嗤笑,
“反正他要是被抓到,按皇城的命令,估计也是个死。死之前让兄弟们爽爽,怎么了?”那个兵卒说。
“那我也要!我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呢,真那么爽?”另一个兵卒语气充满了龌龊的期待。
“那还用说?尤其是那种细皮嫩肉的世家公子,真落到咱们手里,哭起来肯定特别带劲!
反正又不会大肚子,正好给弟兄们解闷,经得起折腾!”
两人污言秽语,发出阵阵猥琐的笑声,又在崖边站了一会儿,用兵器胡乱拨弄了几下藤蔓,几块碎石擦着谢桉和裴观野的身体滚落深涧。
最终,他们似乎认定下面无法藏人。
“走吧走吧,去那边看看。要真是,可别让他们跑了!”
脚步声和谈话声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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