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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下雪了
“阿序!”
谢无衍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杀意瞬间褪去,只剩下满满的震惊与慌乱。
他猛地收了灵力,可灵力已经在槐序体内造成了重创,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刚好跌进楼飞雪的怀里。
而就在灵力长剑穿透槐序胸口的刹那,谢无衍心口也骤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顿时有鲜血从口中涌出。
那股与槐序命脉相缠的契锁之力,此刻正疯狂地反噬,暗蓝色灵力不受控制地在他体内冲撞,像是要把他的经脉尽数搅碎。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三步,重重撞在一棵枫树上,树干剧烈摇晃,枫叶簌簌落下,砸在他的玄色衣摆上,却没半分暖意。
谢无衍捂着心口,指缝间渗出鲜血,他看着槐序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又低头看着自己心口的血迹,脑海里骤然响起槐序方才的话。
“这契锁有规矩,幻境里你我若有一人殒命,现实里也会魂飞魄散。”
他之前只当是槐序逼他停手的谎话,从未放在心上,可此刻心口的剧痛,还有体内不断消散的灵力,都在告诉他,那是真的。
楼飞雪也懵了,他下意识扶住槐序,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冰凉,还有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岁岁,你疯了吗?”
槐序靠在楼飞雪的怀里,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
可她还是强撑着,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楼飞雪满是痛意的脸上,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清晰:“我被困在体内时,没法清醒,却也看见了发生的事……”
她顿了顿,又咳出一口鲜血,溅在楼飞雪的衣袖上,像一朵破碎的红梅:“昭昭,我好惭愧,竟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欺负,却什么都做不了。”说到这里,她的眼底泛起一丝水光,却没掉下来:“这一剑,就当是我对你的赔罪吧,赔我没能早点醒过来,赔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楼飞雪喉间发紧,想说“我不要你的赔罪,我只要你活着”,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声哽咽,怎么也说不出口。
槐序像是察觉到他的难过,又轻轻动了动手指,想要碰一碰他的脸颊,却没了力气,只能任由手缓缓垂下。
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枫林,又落回楼飞雪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遗憾的笑意:“只是可惜了那嫁衣,想来,我是没机会穿了。”
“岁岁,你不准死。”楼飞雪猛地握住她垂落的手,掌心裹着她的冰凉,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这赔罪我不要,你要活着,把过去被耽误的时光,都一点一点赔给我。”
槐序看着他泛红的眼眶,虚弱地眨了眨眼,反而轻轻笑了,声音轻得像羽毛:“昭昭,我这次是不是骗过你了?”
楼飞雪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他轻轻摇摇头,嘴上却顺着她的话,温柔得不像话:“是,岁岁好生厉害。”
槐序像是没力气接话,只缓缓抬眼,看向头顶的天空。
不知何时,细碎的雪粒正从云层里落下来,沾在她的发间、眉梢,转瞬便化成了水。
她盯着那雪看了片刻,才又转头看向楼飞雪,声音轻得像雪落:“昭昭,下雪了……”
说着,她又朝他轻轻招了招手,指尖微微蜷着,楼飞雪立刻会意,缓缓向她俯身,将耳朵凑到她唇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借着这最后的距离,将头轻轻一仰,在他微凉的唇边,落下一个浅得几乎不可察的吻。
随后,她靠在他耳边,用仅有的力气,轻声说出最后一句话。
“此别遥遥,唯愿昭昭。”
话音落时,她的手彻底失了力气,从他掌心滑落,垂在身侧,眼底的光亮也一点点暗了下去,再也没了起伏。
楼飞雪僵跪了许久,直到确认怀中人体温渐凉,才猛地俯身将人紧紧扣在怀里,滚烫的眼泪砸在她发间、肩头,混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远处的漓夜静静立着,眼眶早已红透,他望着楼飞雪怀中渐渐没了生机的人,又看向失了魂魄般的楼飞雪,缓缓抬手,郑重其事地躬身行礼,动作轻缓却满含敬意。
而谢无衍这边,心口的剧痛越来越烈,契锁之力的反噬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感觉自己的魂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不断往碎里揉。
他看着槐序苍白的脸,看着她嘴角那抹让他心慌的笑意,看着她渐渐垂下的眼眸,脑海里翻涌着过往的碎片。
他想起当年在静云宗,他还是个被师兄弟排挤、任人欺负的弟子,被按在雪地里揍得浑身是伤时,是槐序冲过来将那些人赶跑,蹲在他身边,伸手递给他一块暖手的糕点,说“以后我护着你”。
那时候的她,眼里带着光,像一抹突然闯进他阴暗世界的阳光,让他第一次知道,被人护着是什么滋味。
后来在静云宗的寒夜,他练剑岔了气,卧床不起,是槐序偷偷溜进他的房间,端着一碗刚煮好的姜汤,手被烫得直甩手,却还硬撑着,说“喝了姜汤,明天就不疼了”。
那碗姜汤很烫,却暖得他整宿没合眼,只想着往后一定要好好护着她。
“不……阿序,你别死,对不起。”谢无衍捂着心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嘴角的鲜血往下淌,滴在雪地里,瞬间融成深色的水痕。
可下一秒,他身体里却又响起一道冰冷的、带着邪气的声音,与他的悔恨相悖:“闭嘴……你也要死了,蠢货,搞砸了一切!”
两道声音在他脑海里撕扯,他像个失控的疯子,挣扎着想要往前冲,想要再靠近槐序一点,哪怕只是再看她一眼。
可他刚迈出一步,心口便传来一阵更剧烈的疼痛,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雪地里,与不远处槐序的血迹渐渐漫在一起,红得刺眼,再也分不清彼此。
可槐序已经听不到了。
她靠在楼飞雪的怀里,呼吸彻底停止,嘴角的笑意还凝在脸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那双总是含着温顺笑意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了。
几乎是在槐序气息断绝的瞬间,谢无衍心口的契锁之力骤然断裂,一股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倒在枫叶堆里,玄色衣摆被枫叶和鲜血染透。
他看着头顶漫天飘落的雪花,又缓缓转头,看向槐序的方向,眼底的浑浊变得清明,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像是在喊“阿序”,像是在说“对不起”,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气息一点点流逝。
可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时,体内残存的邪气却突然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一股暗黑色的灵力从他周身炸开,径直朝着悬浮在半空的双生鉴袭去。
一声巨响,本就没了灵光的双生鉴,瞬间被这股邪气震碎。
鉴身的碎片四散飞溅,彻底褪去了颜色,再也寻不到半分痕迹。
幻境结界也随着两人的殒命,开始快速破碎。
而随着双生鉴的破碎,随着他与槐序的殒命,笼罩在苍梧山上的幻境结界,也开始快速破碎。
漫山的枫林一点点变得透明,猩红的叶片化作无数光点,在风雪中消散,原本被幻境遮掩的积雪与结界,渐渐清晰地显露出来。
那些还在对峙的仙、魔、妖众人,都愣住了,纷纷停下动作,看着倒在地上的谢无衍,看着楼飞雪怀里没了气息的槐序,看着漫天消散的幻境碎片,没人说话,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在山间回荡,满是悲凉。
妖卫首领捂着肩头淌血的伤口,不顾疼痛,快步冲了过去,在楼飞雪面前停下。
他看着槐序毫无血色的脸,看着她唇边凝着的那抹浅淡笑意,眼眶瞬间红了,滚烫的眼泪在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下一秒,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后的妖卫们也紧随其后,齐刷刷跪倒一片,每个人都低着头,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首领深深伏下身,行了一礼,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圣女……是属下无能,没能护好您……”
张长老看着倒在地上的谢无衍,又看着楼飞雪怀里的槐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楼飞雪抱着槐序,动作小心翼翼,他低头看着槐序染血的白衣,看着她垂落的猩红发带,眼底满是痛意。
就在这时,一阵极淡的莹光从楼飞雪怀中的衣襟里透出,紧接着,一道单薄的虚影缓缓飘了出来。
槐砚周身裹着浅浅的光,身形有些透明,眉眼间满是疲惫,显然是被困得久了。
原来几日前槐序早已做好打算,便悄悄给槐砚的人偶下了咒,将他的一缕残魂困在其中,既护他安全,也不让他卷入纷争,可这咒术也锁了他的自由,让他始终无法从人偶里出来,只能隔着人偶感知外界。
此刻刚冲破咒术的束缚显出身形,槐砚的目光便第一时间落在了楼飞雪怀里的槐序身上。
看清她胸口的伤口、没了起伏的胸膛,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连飘在空中的身形都晃了晃,眼底瞬间被血色染红,声音发颤:“岁岁……岁岁!”他想冲过去,指尖却径直穿过了槐序的发间。
虚影之躯,终究碰不到她半分。
他只能停在一旁,看着槐序苍白的脸,看着她染血的白衣,眼泪不断往下掉,却连替她擦去泪痕都做不到。
悲痛之中,槐砚忽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顺着气息望去,竟发现那气息来自楼飞雪。
他皱着眉,凝神感应片刻,才看清楼飞雪衣襟里,还藏着一个小小的人偶,那是槐序亲手做的,料子与他所在的人偶一模一样,只是更小巧些。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眼底的悲痛里掺了几分释然,又多了几分心疼:“傻岁岁……她竟这般放心,将注了自己神魂的人偶,亲手送给了你。”
楼飞雪闻言,下意识摸向衣襟里的人偶,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才想起那是槐序送给他的,又想起她那时说的。
“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
原来那时,她便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既用契锁拦着谢无衍,也用一缕神魂,给了他最后的念想。
幻境彻底破碎,苍梧山的积雪重新覆盖大地,寒风裹着雪沫子吹过,落在谢无衍和槐序的身上,很快便积了一层薄雪。
谢无衍倒在雪地里,双目圆睁,像是还在看着槐序的方向,槐序靠在楼飞雪的怀里,眉眼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结界上的裂纹渐渐愈合,仙魔大战的喧嚣彻底散去,只剩下无尽的寂静与悲凉,萦绕在苍梧山上。
没人再提破界的事,没人再论仙魔的仇,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这苍梧山上,有两个痴儿。
一个为了执念丢了性命,一个为了大义舍了自己,留下一段让人叹息的过往,藏在这漫天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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