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覆乾坤

　　第四卷：京城诡云录

　　第一章：新官上任三把火，鬼市魅影初现踪

　　春深似海，皇城内外一派生机盎然。持续数月的朝堂风暴随着庞太师一党的覆灭渐趋平息，边境战事也因后方稳固而转入僵持，捷报虽不频繁，但足以让久经压抑的帝都百姓稍稍喘一口气。市井街巷恢复了往日的喧嚣，物价虽仍居高位，但恐慌的情绪已淡去不少，闲云居的粥棚前，排队的人们脸上也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期盼。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从未真正停止涌动。

　　王奕鸿身着簇新的皇城司副使官服，立于皇城司衙门偏堂的轩窗前，望着院内那棵虬枝盘错的老槐树，神情却并无多少新官上任的意气风发，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身青底绣彪的官服，代表着正六品的官身与直达天听的权柄，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阶梯，但于他而言，却更像是一副沉甸甸的枷锁，将他从此牢牢绑在了这帝国权力机器的齿轮之上。

　　皇城司，名义上隶属京兆尹，实则独立运作，专司京城治安侦缉、刺探消息、缉捕盗匪，权责特殊，人员构成复杂，既有军中退下的悍卒，也有市井出身的眼线，更有不少背景神秘、关系盘根错节之辈。前任副使正是因庞党一案牵连去职，王奕鸿这个“功臣”空降于此，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挡了多少人的路。

　　“副使大人，各队巡官已在二堂候见。”一名面容精干、眼神锐利的中年录事官（类似秘书）躬身禀报，他姓沈名放，是司内老人，也是厉鹰特意指派来辅助王奕鸿的，其忠诚与能力尚待观察。

　　王奕鸿收敛心神，转身走向二堂。堂下已肃立着十余名身着不同品级官服的巡官，这些人便是皇城司在京城各坊市的实际负责人，是真正的手握实权者。他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王奕鸿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不屑，更有几分隐藏极深的敌意。王奕鸿太年轻，出身商贾，又无根基，仅凭“圣眷”骤登高位，难以服众。

　　王奕鸿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缓缓走到主位前，拿起桌上早已备好的名册，一一对照。堂内一片寂静，唯有他翻动纸页的沙沙声，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良久，他才放下名册，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官王奕鸿，蒙陛下信重，忝居此位。职责所在，乃是保京城安宁，护百姓周全。过往种种，不论是非，皆成云烟。自今日起，本官只认规矩，只问成效。”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同实质般扫过几位眼神闪烁的巡官：“皇城司的规矩，第一条，便是效忠陛下，秉公执法。第二条，便是令行禁止，不得阳奉阴违。若有触犯，无论背景出身，严惩不贷！诸位可都听明白了？”

　　“卑职明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参差不齐。

　　王奕鸿知道，仅凭几句空话难以立威，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手段。他话锋一转：“近日，本官查阅卷宗，发现数起悬而未决的案子。例如，上月东市‘永昌绸缎庄’失窃案，价值千金的蜀锦不翼而飞，现场痕迹全无；再如前日西城‘富威镖局’镖师离奇暴毙案，死因蹊跷，线索渺茫。还有，各坊市上报的失踪人口，近三月来竟比往年同期多了三成不止，却大多以‘流民自行离去’或‘意外’草草结案。”

　　他每说一桩，底下便有几人的脸色微变。这些案子或是牵扯复杂难以深究，或是被认为无关紧要而被搁置，如今被新上司当众点出，意味不言而喻。

　　“这些案子，本官会亲自过问。”王奕鸿沉声道，“沈录事，将相关卷宗即刻调至我值房。各坊巡官，三日内将各自辖区内的治安隐患、可疑人物、未结悬案，详细列单呈报。若有隐瞒或敷衍……”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是！”这次的回答整齐了不少，带着几分凛然。

　　一番敲打之后，王奕鸿又安排了些日常巡防事务，便宣布散堂。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这些地头蛇般的巡官，绝不会轻易俯首帖耳。

　　回到专属于副使的值房，王奕鸿屏退左右，只留沈放一人。他需要尽快了解皇城司的内部情况和京城最新的动态。

　　“沈录事，坐。”王奕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不必拘礼，本官初来乍到，许多事还需你多多提点。”

　　沈放恭敬地坐下半个屁股，姿态放得极低：“大人言重了，卑职责无旁贷。大人有何疑问，卑职定当知无不言。”

　　“方才堂上所言诸案，你怎么看？”王奕鸿直接切入主题。

　　沈放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回大人，这些案子……确实有些蹊跷。永昌绸缎庄背景不浅，东家与户部某位郎中关系密切，失窃后却并未深究，似有难言之隐。富威镖局暴毙的镖师，据说死前曾接了一趟暗镖，目的地不明，镖局对此讳莫如深。至于失踪人口增多……卑职也觉得异常，但下面报上来的理由，表面上倒也说得过去。”

　　话里话外，点出了案子的复杂背景，也暗示了下面人可能存在的敷衍塞责。

　　王奕鸿手指轻叩桌面：“看来，这京城看似平静，水下却不乏暗礁。沈录事，依你之见，当前京城最需警惕的，是何方势力？”

　　沈放压低了声音：“大人明鉴。庞党虽倒，但其残余势力未必甘心，或许会暗中生事。此外，漕帮经过清洗，冯七虽死，但帮内势力重新洗牌，新旧交替，难免有摩擦。还有……便是那‘鬼市’。”

　　“鬼市？”王奕鸿挑眉。他听说过这个地方，是京城夜间一处非法的黑市，三教九流汇聚，销赃卖赃，交易各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历来是治安顽疾。

　　“正是。”沈放神色凝重，“以往的鬼市，虽乱，但自有规矩。可近两个月来，鬼市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出现了几批生面孔，交易的东西也越来越……诡异。据说，有人在那里买卖一种叫‘极乐散’的迷药，药性猛烈，能令人沉迷幻境，乃至癫狂而死。还有传言，鬼市深处，来了些西域的术士，懂些邪门歪道，甚至……能驱鬼弄影。”

　　“驱鬼弄影？”王奕鸿失笑，“无稽之谈。”

　　沈放却认真道：“大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近日城里几起离奇命案和失踪案，现场都有些难以解释的痕迹，坊间便谣传是妖邪作祟，与鬼市牵扯在一起。虽不可全信，但鬼市越发混乱，确是事实。前任副使也曾想整顿，但……阻力太大，加之庞党掣肘，最终不了了之。”

　　王奕鸿若有所思。鬼市鱼龙混杂，确实是藏污纳垢之所，也容易滋生事端。若真有什么“极乐散”流通，危害极大。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既能整顿治安，又能借此立威。

　　“鬼市……有点意思。”王奕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沈录事，安排一下，今夜，本官要亲自去这鬼市瞧一瞧。”

　　沈放一惊：“大人，万万不可！鬼市险恶，您身份尊贵，岂可轻涉险地？若要探查，派得力手下前去即可。”

　　王奕鸿摆摆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亲自去看看，如何知其深浅？况且，本官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或许就该从这鬼市烧起。” 他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沈放见劝阻无效，只得应下，心中却为这位年轻气盛的上司捏了把汗。

　　是夜，子时将近。王奕鸿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深色棉袍，扮作寻常商客模样，只带了沈放和两名精心挑选、身手矫健且口风极紧的司内好手，悄然离开了皇城司衙门。

　　鬼市位于城南废弃的旧漕运码头区，这里河道淤塞，仓库破败，入夜后便人迹罕至，正是进行非法交易的绝佳场所。四人穿过迷宫般的小巷，越靠近目的地，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霉味、劣质香料和隐隐骚动的气息便越发浓重。

　　远远望去，废弃的码头空地上，影影绰绰，竟聚集了不下数百人！没有人高声叫卖，交易都在低声细语中进行，点点灯火如同鬼火般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或贪婪、或警惕、或麻木的脸孔。这就是鬼市，京城光鲜亮丽表皮下的另一副面孔。

　　王奕鸿几人混入人群，看似随意闲逛，实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摊位上摆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从来历不明的古董玉器、盗墓所得的冥器，到朝廷严禁的弓弩兵器、私盐漕粮，甚至还有标注着“极乐散”的小纸包，可谓应有尽有。

　　沈放低声介绍着鬼市的势力划分：东头是本地帮派控制，主要销赃；西头多是一些行踪诡秘的江湖人和外来客；而最深处，靠近废弃仓库的那片区域，则最为混乱，也是传闻中“西域术士”和诡异交易出现的地方。

　　王奕鸿决定往深处探去。越往里走，人流渐稀，气氛也越发诡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檀香，夹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一些摊主不再摆卖实物，而是挂着“卜算吉凶”、“驱邪避祸”的布幡，眼神空洞，举止怪诞。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骚动。只见几个人围着一个摊主，似乎发生了争执。那摊主是个干瘦的老者，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八卦道袍，面前摆着些符箓和药瓶。

　　“老东西！卖假药害死我兄弟！今日非要你偿命不可！”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揪住老者的衣领，怒吼道，他身后几人也是杀气腾腾。

　　那老者却并不惊慌，嘶哑着嗓子怪笑：“嘿嘿……命数已尽，怪得了谁？尔等杀气太重，恐有血光之灾……”

　　“放屁！”那汉子大怒，挥拳便要打。

　　王奕鸿本不欲多事，但眼看要出人命，正要示意手下制止，异变陡生！

　　那老者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把粉末，猛地朝那汉子脸上一撒！汉子惨叫一声，捂住眼睛踉跄后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老者身后废弃仓库的阴影里，突然飘出几道模糊的白影，发出凄厉的呜咽声，直扑那几人！

　　“鬼！有鬼啊！”围观人群顿时大乱，惊叫着四散奔逃。

　　那几名闹事者也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报仇，连滚爬爬地逃走了。

　　白影在老者身边盘旋片刻，又悄无声息地缩回了仓库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者整理了一下道袍，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王奕鸿瞳孔微缩。他看得分明，那白影移动迅捷，绝非幻术，更像是某种经过训练的活物，或者是……人装扮的！而那老者撒出的粉末，也绝非寻常之物。

　　“装神弄鬼！”王奕鸿心中冷哼。他几乎可以断定，这老者与近期那些“离奇”案件脱不了干系，所谓的“极乐散”和邪术传闻，恐怕也与此类人有关。

　　他没有立刻上前抓捕，打草惊蛇。对方既然敢在鬼市如此张扬，必然有所依仗。他需要更深的线索，找到他们的老巢和目的。

　　“记下这个地方和那个人。”王奕鸿对沈放低声道，“我们走。”

　　四人悄然退出了鬼市，来时无声，去时无息。但王奕鸿心中清楚，他与这京城阴影下的魑魅魍魉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已然找到了燃烧的目标。

　　夜色更深，将鬼市的喧嚣与诡异重新吞没。而王奕鸿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个卖药的老者收起摊子，走入废弃仓库深处，对着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躬身道：

　　“主人，鱼饵已放出，看来，鱼……已经上钩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第四卷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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