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说

　　警报声里的尝试与微光

　　消防演习前三天的傍晚，项莲在老林常坐的长椅旁找到他时，他正攥着张塑封的旧照片 ，是他和妻子的合影，女人穿着碎花衬衫，靠在他肩头笑，照片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妻子衬衫的衣角处，泛着被指腹蹭亮的白。

　　“周六上午十点有消防演习，” 项莲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放得比飘落的槐叶还轻，没提 “害怕”，也没说 “别担心”，只把选择的权利轻轻递过去，“要是不想待在社区，我跟物业打个招呼，你那天去公园走走，或者我陪你在服务中心待着，等警报过了再回来也行。”

　　老林的指尖在照片背面的折痕里顿了顿，没立刻应声。周身的黑色雾霭轻轻晃了晃，比上次聊红烧肉时又淡了些，不再像层贴肤的纱，能清楚看见他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 ，他在琢磨，在犹豫，却没像以前那样立刻说 “我不舒服”。空气里只有槐叶落地的轻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的颤，却比以往多了丝主动：“我想试试…… 待在家里，看看能不能行。”

　　这句话轻得像怕被风刮走，却在他三年的 “回避” 里砸出了道细缝 ，这是火灾后，他第一次没选择逃跑，第一次说 “想试试”。项莲没追问 “为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点头：“好，我把手机号写在你手机壳里，要是中间觉得闷得慌，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十分钟就能到。” 她掏出便签纸，一笔一画写清号码，贴在他手机壳内侧，刚好对着 “紧急呼叫” 键的位置。

　　演习当天的阳光很亮，透过老林家的纱窗落在沙发扶手上，晃成细碎的暖斑。项莲早早就守在社区门口，跟社工反复叮嘱 “老林在家，有情况先喊我”，心里却悬着 ，怕他听见警报声又白了脸，更怕他 “试了没成”，反倒添了自责。

　　十点整，尖锐的警报声准时划破社区的安静，像根细针，扎在每个住户的耳朵里。项莲几乎是立刻往老林家跑，刚到楼下，就看见他家的窗户开着条缝 ，没像往常那样关得严严实实，窗帘也只拉了一半，能看见老林坐在沙发上的背影，没动。

　　她放轻脚步上楼，没敲门，先隔着门缝听动静 ，没有慌乱的脚步声，没有压抑的喘息，只有警报声透过门缝钻进来，混着老林轻微的、平稳的呼吸。项莲轻轻推开门，看见老林坐在沙发正中央，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合影，照片平放在膝盖上，妻子的笑脸正对着他，他的另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轻轻扣着木纹。

　　他周身的雾霭又冒出来了，却比公告栏前淡了太多，像层半透明的薄纱，裹着的冷意也弱了，不再刺得人发慌。警报声在客厅里回荡，老林的肩膀轻轻颤了下，却没像上次那样猛地站起来往门外冲，只是把照片往胸口按了按，闭上眼睛，嘴唇动了动，小声念叨着什么 ，项莲离得近，能听清几个字：“别慌，慢慢来，跟以前一样。” 像在跟照片里的人说话，也像在跟自己打气。

　　警报声停的时候，老林慢慢睁开眼，攥着照片的手松了松，指腹在妻子的笑脸旁轻轻蹭了蹭。雾霭跟着淡了点，没再往浓里涨，反而像被阳光晒得透了些。他抬头看见项莲，嘴角牵起个浅淡的笑，不是强装的，是真的松了口气：“刚才…… 没像上次那样慌，就是胸口有点闷，攥着她的照片，就好多了。”

　　项莲走过去，把刚晾好的凉白开递给他 ，杯子是他常用的搪瓷杯，缺角的地方贴着块胶布。“你做得比自己想的好，” 她轻声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照片上，“你在试着跟它好好相处，这就很勇敢了。”

　　老林接过杯子，喝了小口，指尖在杯壁的胶布上蹭了蹭：“是她在帮我，” 他看着照片，声音里带着点温柔的怀念，“她以前总说，遇事别慌，慢慢来，再难的事也能过去。以前我忘关煤气，她就是这么说的，没骂我，就笑着帮我关火。” 他周身的雾霭，在说这句话时，又淡了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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