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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往年初雪,不论大小,总能吸引不少富家子弟小姐出城,近日京城附近偶有敌军出入,紫金山路上行人寥寥。
下山有段路程,秦双双怕冷又嫌脏,故带着春桃钻进了马车内。
“车厢颠簸,又不能看雪景,岂非错失了两路旁的风景。”一向爱干净的黄云燕硬是要顶着寒风,两腿走下山。
车厢内秦双双拢了拢灌风的衣领探出头,只嘱咐飞云,“跟紧你家小姐。”
“你也坐车吧。”站在车厢一侧的袁顶梁拦了飞云,又将手里的马鞭交到了春喜手上。
山路湿滑,人越多照看起来越麻烦。
车马走在前面,黄云燕跟袁顶梁紧跟其后。
被车轴碾过的雪水混着泥浆,每走一步并不轻松,没几步黄云燕雪白的鞋面上就沾了不少污泥,看的她秀眉微蹙。
袁顶梁性格耿直,为救贵妃豁出命去,这样的功劳,朱允炆赏赐时也只一句职责所在。
越是谦虚,黄云燕越是觉得袁顶梁能堪大任,故借父亲之口引荐了他一个五品守军的官衔。
宫里人多眼杂,黄云燕几次想亲自表示感谢,奈何都没机会。
“你也喜欢下雪吗。”
稍稍落后她一个肩头的袁顶梁只目视前方,“还好。”
小时候习舞都是避开父母在后院偷练,藏在木桶里的刀剑结满了冰碴子,握在手里冻的生疼,袁顶梁不太喜欢冬季,尤其是雪天。
黄云燕提裙迈过一个小坑,“我喜欢下雪,白雪纷纷,在沏上一壶热茶,能跟家人在暖阁坐一下午。”
袁顶梁,“我更喜欢阴天,练拳不冷不热也不晒。”
黄云燕的喜欢从打发时间出发,袁顶梁则更注重实际。
“还没谢过你救命之恩,若非你冒死相救,我也没机会欣赏这紫金山美景了。”
“职责所在。”
勇猛的直爽汉子不会聊天。
一句官话直接将黄云燕酝酿了满肚子的谢意咽回肚里。
山路泥泞,被来往车马压出大小不等的土坑,雪水融化就成了泥洼。
黄云燕停在一个稍大的浅洼处,左右张望寻找能下脚的路。
那坑洼足有半米宽,两边都是烂泥,无处下脚,袁顶梁介怀男女之别,四处搜寻,试图找些碎石块或者有根长木棍借力。
黄云燕踩在一块稍干净的雪窝处站稳,“今日没有贵妃,只有黄家小姐,你也不是侍卫,而是我表兄,表兄扶表妹理所应当。”
眼见车马越走越远袁顶梁瞧着四下无人,扯了扯袖子覆在手上,两腿撑在泥坑上让黄云燕扶着他跳过去。
依着袁顶梁的力气,像提小鸡般将她拎过了水坑轻而易举。
碍于身份差别才选了这个笨法子。
两个人一个紧张不敢扶紧一个害怕掉泥坑里,半晌才过了泥坑。
落地后黄云燕脚下一滑,索性袁顶梁扶的快这才被摔倒,这一抱,两人同时脸红起来。
看着下山路上数不清的坑洼,袁顶梁往后退一步道,“小姐还是上车吧,越是下山路越难走。”
前路难走,才要结伴同行。
站稳的黄云燕理好衣衫选择踩着路边杂草上的积雪往前走,袁顶梁呆立在原处许久,才默默跟上。
下山路上,袁顶梁故意与黄云燕保持三五步的距离。
好在下山路上黄云燕只顾埋头走路,没在与他闲聊。
经过泥坑风波的黄云燕却是心情大好,手里拿着袁顶梁给她寻来的木棍迈过一个又一个的水坑。
拐过最后一个弯路,坐落在山脚下的来福客栈出现在大家视野。
平安下山,袁顶梁总算暗舒一口气,率先进了客栈。
二楼雅间里,朱高炽正与暗卫商议夜探大明宫之事,隔窗看见一辆马车从山上下来,从进门男子的衣饰打扮来看,大概率是哪家公子小姐来寺庙游玩。
客栈老板是燕王府安插在京城的线人。
闭店不接客难免招惹嫌疑,故一楼大堂照样接待散客,朱高炽带来的十几名暗卫则住在二楼雅间。
门口小二见有客来,赶紧掀帘子迎上,“几位客官,是要喝茶,还是吃饭。”
此时秦双双带着春桃和飞云也已下车,春喜去路边的木桩上停靠车马。
进店后,袁顶梁打量一圈,眼神落到门口靠窗的四人桌上,这才回小二的话,“要一壶上好的茶,要快。”
落座后秦双双又点了几样点心搭配,小二重新净了桌面,去了后堂。
一楼还算宽敞,除了她们这一桌,角落里还有三名客商装扮的男子也在喝茶闲聊。
袁顶梁环顾四周,看似随意打量实则暗中观察这家店铺的陈设和墙角几名客商的容貌与谈吐。
等茶水的功夫,春桃跟飞云去后厨找小二要些碎碳回去路上温炭盆用。
秦双双捧着热水杯取暖,瞧见黄云燕脸色微红,问道,“脸都冻红了,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袁顶梁端着往嘴里送的茶顿在了半空,侧目道,“等下叫店家在上碗姜汤,大家都驱驱寒。”
商议完事情回房的朱高炽路过楼梯间看向楼下,正好看见了坐在窗前的一男两女。
男子背对着他,从衣着认出是方才进客栈的人呢,无意去看那女子面容只一眼扫过。
险些以为看花了眼,是她?
“可是有情况。”顺着主子眼神看向楼下的暗卫,一只手摸向藏在腰间的暗箭。
察觉到他的举动后,朱高炽挥手阻止,小声吩咐几句。
“属下这就去办。”暗卫并未直接下楼,反从通往外院的楼梯去了后厨。
小二端上来的茶水点心袁顶梁皆用银针探过,黄云燕,“这家店开了多年,小时候跟母亲上山也是在这家喝茶吃点心,老板我都见过好几回,看着是个老实人。”
袁顶梁,“小心无大错。”
半盏茶过后,三人皆趴在桌上,春桃飞云和春喜则被打晕关进了后厨的柴房。
来福客栈外挂上了歇店的招牌。
秦双双醒来时已在二楼雅间的一张竹榻上。
抬眼只看见不远处圆桌旁正坐着一青衣男子,头有些发晕发胀连带着视力不清,一时无法辨别那男子面容。
下意识摸向被子里,还好还好,腰带完好无损。
秦双双强撑起身,头沉着往下坠,耳朵嘶鸣,暗道不好,莫不是家谋财害命的黑店。
见她醒来,朱高炽捧着事先准备好的热水走来,扶她坐稳,“喝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这声音好耳熟,在看脸,更眼熟。
“大哥。”秦双双几乎是带着吃惊的喜悦脱口而出。
“先喝药。”
得知自己还在客栈的秦双双瞬间也明白,是朱高炽的人在茶水里下了迷药。
“其他人呢。”
朱高炽端着空碗放回圆桌上,“他们没事。”
得知黄云燕她们没有性命之忧,秦双双这才安下心来。
不过半刻,药效解除,下地走路如常。
一别许久,秦双双盯着朱高炽左看右看,“大哥瘦了,都有白发了。”
朱高炽,“你也瘦了,管理一个王府都有操不完的心,更何况是后宫。”
秦双双垂眸,“我也只是尽力而为。”
朱高炽冒险来京城为的是什么,秦双双心知肚明。
短暂叙旧之后,她主动问了对方来意,“上次的信我看了,大哥既然知道我的心意,何故还冒死来京城。”
“不当面问一句,总是不甘心。”
“大哥若了解我,就该知道当面问,答案也是一样的。”
“可我还是想亲耳听到答案。”朱高炽,”当初你留在宫里是因为他是一国之君可以护你周全,眼下你留在宫里只会被践踏,两者区别你不是不知道。”
秦双双,“当初我只是一区区宫女他没嫌我弃我,如今他做不成帝王,我就另寻靠山,旁人或许做的出,可我做不到。”
朱高炽,“上次你没回我的信我就知道你的心意,这次进京我是一定要带你走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不妨实话告诉你,京城至少三分之一的官员已投向我父亲,朱允炆他撑不了几天了,大军攻进京城那一日,莫说你,整个大明宫都会遭到血洗,你以为他能保护你,留在他身边只有死路一条,你明不明白。”
秦双双,“我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我才更不会跟你走,燕王造反是大逆不道之举,即便来日他能登上王位也会遭后世唾弃,大哥若是来劝我走的,就大可不必了,我与皇上生死与共,我是不会弃他而去的。”
早就知道答案的朱高炽彻底死心,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允炆是我一同长大的亲兄弟,走到今天这一步非你我可控制,我也不想看着他白白送命,这是过关的令牌,若真到了城破那日,可凭此令牌免检出城。
或许能留他一条命,这是朱高炽唯一能做的了。
秦双双看着那封信,心头一热,滚下泪来,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为了江山反目成仇,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朱允炆为了稳固政权不得已对叔伯下手,朱棣反击夺了侄子江山,朱高炽不能违抗父命,也不忍兄弟相残。
成王败寇,生在帝王家,他们没得选。
朱高炽走了,为了避免回宫后的麻烦,朱高炽派手下里外伪装成被强盗打劫的样子来。
袁顶梁醒来的时候,马车已拉着一车厢昏睡不醒的人走在进城的官路上。
叫停马车,袁顶梁掀开帘子往里瞧,黄云燕靠在秦双双肩头,睡得正沉。
春桃飞云则躺在车厢内,挨个扫过腰间,女子独特的结扣完好无损。
赶紧挨个叫醒众人。
秦双双看见春桃今日簪发的玉簪不见了,发丝垂在额间,在看黄云燕,也是满头空空,“快看,荷包的银子还在不在。”
大家慌乱的摸向腰间,细致检查一番,荷包没了,就连手腕上贵重饰物也不见了。
众人一致认为被黑店家打劫了。
心有余悸的袁顶梁,一拳打在车门上,“等我回去,将那客栈老板痛打一顿再扭去送官。”
秦双双赶紧拦住要走的袁顶梁,“若真是盗匪只怕早跑了,左右只是损些钱财,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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