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

　　高台叫朝圣台，其实名儿跟朝拜神圣没半毛钱关系，虽然意思比较高大上，剑会也很神圣，但二字迸发出来的意思，却寄托人们对土地再生的期盼，朝是朝宁的朝，圣分解出来，一又一土。
　　顾钦没有找到柳戚，连一同过来的陆梣也不知一二，柳戚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朝圣台中。
　　有人在吵架。乱七八糟的声音交叠在一起，辱骂和说话间隙中，顾钦勉强听清几个词，其中包括一个熟悉的名字，柳戚。
　　柳戚在跟苍山长老吵起来了，顾钦心理防线顿时警觉，他不顾一旁带路的高亦夏，转了身，朝最近的窗户向下看。
　　苍山长老指着柳戚的脑袋一道痛骂，旁边站着围观的戏子，拉完推车的壮汉，但顾钦无心再往外望，他所有的目光被吵闹的二人吸引，远看像两个黑球在群殴。
　　苍山长老几乎是用吼来训柳戚的，他道：“你一个堂堂柳府家主，能不能干点正事，陆梣让你去陆家你就去，我叫你去早巡街道，你怎么就不去。他家关你屁事，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柳家的人？”
　　柳戚感觉耳朵有只蜜蜂在嗡嗡叫着，他摸了把又咸又臭的唾沫，道：“我说了，给多少钱干多少事，柳家每年分红我一分没要，要不是柳善亲自求我，我才不干呢！”
　　这小家伙居然敢吼自己，苍山长老立即辩解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没给难道你就不找账房要钱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柳善在私下给了你多少钱，老子一分一毛都给你记在账上。”
　　柳戚属实没见过这般不讲道理的厚颜无耻之辈，有一团火气梗在胸膛间，“我要了三十两银子你也记，你一年花二百两黄金包养个小老婆，我还没说你，你倒是贴我脸皮上了？”
　　苍山长老估计做惯了山大王，眼见柳戚摊白了话讲，他也不留情面，“柳善在我这做了五年，可是没向我要过一分一毫，你刚回来就要了十几两银子，还不干事，你对得起供你吃喝拉撒的柳家人么，看看外边守卫们大半夜不寻辛劳地去巡街，再看看你，好吃懒做，你还跟我吼。”
　　柳戚再次体会到什么叫，人与人之间悲欢是不能共情的，“你厉害，那你怎么不叫柳善过来开会，人家天天躲着你跑外务，现在三个月没回府上了。”
　　停下来的瞬间，嘴里充满了一涌而上的血腥和难受的干燥，他忽然觉得跟苍山长老闹这件事情特别没劲。话说起来也酸溜溜的，柳戚改口道：“剑会结束后，你就当我柳戚没当过你们柳家的家主罢。”
　　高台有两层，所在第二层，顾钦见到柳戚不再和苍山吵架，抬脚踩上木板，然后一跃而下，众人忍不住指向天空惊呼，柳戚也回了头，满脸震惊。
　　顾钦一把揽过柳戚的胳膊，收紧了点，冲他咧嘴一笑道，“刚没给你打招呼，别放心上哈。”
　　柳戚闷闷地嗯了一声，仿佛不想再谈方才吵架的话题，他感觉有人在看着他，随即抬眸，高阡站在窗户外，脸色黑得像今夜要跑床边刺杀他一般。
　　顾钦顺着柳戚目光看去，顿了顿，他一直都不以为意，觉得高阡也就一般好看的男人，算不上惊艳……没想到现在看来，竟然比女人还好看！阳光反照在他脸颊，金瞳幻白，侧脸俊玉，似乎给人一种神明降临人间的感觉。
　　柳戚道：“还……还挺吓人的啊。”
　　顾钦没有动作，只是一味望着高阡。高阡似乎感应到了注视，朝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笑得顾钦心里直痒痒，脸上忍不住洋溢着春风荡漾的笑容，他喃喃道：“哪里吓人了，不挺好看的吗。”
　　啊，好看？那更吓人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看的吧。
　　柳戚把顾钦拽了回来，面对面说道，“你怎么看出来好看的？他那明明是仇视！”
　　顾钦不信，回头一看，高阡在笑。他转头对柳戚说，“你看他笑得是不是挺乐呵的。”
　　柳戚也回头一望，又感到震惊了，当然，这次依然是惊吓。
　　高亦夏一把扒开高阡胳膊，声音格外洪亮道，“你们俩在下面干什么呢？”
　　防止高亦夏爬窗跳下逮他们回去，顾钦想都没想地抓着柳戚手腕往高台跑，等两人上来，高阡那张脸早已黑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仿佛在说把你爪子从他身上撒开。
　　走进一间屋子，屋子很小。一个人说话居然可以听到忽远忽近的回音，木椅整齐划一地贴着墙倚靠，上面积了一层灰蒙蒙的尘，用手指划能写出字来，脸凑近点便会无止境地打喷嚏。光是看一眼这房间，就不想在这里坐。
　　高亦夏点燃了烛火，房间哗得一下亮了起来，那件“柳家”服饰被人放在地板的中央，柳戚刚一进屋，就道，“这不是我丢了那一件衣服吗，你们怎么找到的。”
　　没人回答，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左顾右看，所有人都用难以言表的表情看着他，似乎在掩盖了什么秘密，高亦夏开口道：“你当真确定这件衣服是你的吗？”
　　“一半一半吧，这衣服是我当柳家家主的时候，找织娘量身定做的，但后来似乎还传给了每一任代家主。”
　　高亦夏问道：“柳善你知道在哪里吗？”
　　柳戚神情茫然又纠结，他想了想道：“他的行踪除苍山外，没人能知晓，柳善帮柳府处理事务是次要的，基本不待在府内，而是在外游荡。听苍山前些日子提起过，他好像去到了萍水镇。”
　　萍水镇？也就是说之前他们跟柳善擦肩而过了。
　　顾钦凑到柳戚面前，掐着肩膀使劲摇晃，急道：“现在还能找到那小子人吗？”
　　柳戚用力地抽回手，稍稍往后退，双手警惕地护在前胸作防御状态，“你，你们找柳善作甚？”
　　高亦夏刚想开口，顾钦却抬手制止，他拽着袖子，走向外边跟柳戚说起悄悄话，“柳善可能是引起人界动乱的作俑者之一，异灵球失窃也与他有关系，找到他，我们俩回天界一事不用愁了。”
　　柳戚道：“等等，你你你找到异灵球啦？”
　　顾钦道：“找到半个。”
　　柳戚声音不由得大了些，道：“为什么是半个？难道异灵球裂开了？！”
　　哎，柳戚怎么说得那么大声。
　　顾钦嫌弃得皱了皱眉，用手示意他小声一点，“裂成了好几块，也不知道怎么裂的，估计要找到柳善才知晓异灵球碎裂的真相。”
　　柳戚想了想，道，“十日之后你有空吗？”
　　顾钦心中一喜，试探道，“有，你有办法找柳善？”
　　柳戚点了点头，“剑会过后就是柳家代家主继任仪式，按过往来看，柳善绝对会参加代家主继任，不来就换人，这次可由不得他不在了。”
　　由于角度缘故，柳戚站在顾钦对面，正对门口，所以他能看见高阡好几次装作有意无意的样子瞟了过来。
　　他寻思自己在天界跟高阡也没啥过节，不就是写了一次丛谈八卦，也不用这般杀人的眼光盯着他罢。柳戚压低声音，朝高阡方向挑了挑眉头，道，“唉，小钦，就那个，他怎么缠上你了。”
　　字音哽在喉间未来得及响起，高阡一个冲箭地杀了过来，手里抱着阿妧，“说话不要靠太近，对孩子影响不好。”
　　柳戚惊得眼睛、嘴巴瞪老大，手指颤抖着，指了指高阡，又指了指顾钦，似乎不敢相信听到的事实，“你们两个居然有孩子了？”
　　如此稀奇的脑回路。顾钦实在不能理解，但还是耐着性子给柳戚解答道，“什么我俩有孩子，你脑子一天天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俩都是男的能生出个啥孩子？”
　　“那她是？”
　　“她是我当年半路救下的狐狸小妹妹，之前在学堂的时候还跟你说过来着，别告诉我你忘了。”
　　柳戚越说越心虚，“没忘没忘，我当然没忘。”
　　高阡听后，一改针锋相对的局面，他露出温柔的笑容，伸出掌心想要与柳戚握手，风轻云淡道，“抱歉，方才有些失礼，主要是孩子一直盯着看，怕她学了不好的去。”
　　没敌意个屁，他信了真见鬼了。
　　虽说柳戚心里极为不爽，但还是勉强咧开嘴角，尴尬地回握，“放心，能理解，能理解，孩子为大。”
　　这笑容，比吃屎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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